“喂,您好,请问是沈嘉禾先生吗?”
“我是,请问你是谁?”
“我是导演,姓冯。”电话彼端的人自我介绍了一番,然后说出此次打电话来的目的,“我手里有一部电影,觉得你很适合,不知道你现在是否有时间见面详谈?”
“现在?”沈嘉禾有点疑惑,大年二十九约谈电影是不常见的,毕竟不急这一两天,但不能错过机会:“我有时间,在哪里见?”
对方报了地址,“维纳斯酒店,B7012号。”
沈嘉禾听到这个名字,怔了下,关于这个酒店不好的记忆在脑里上演。
“好。”
房牌号B7012门前。
沈嘉禾整了整肥厚羽绒服外套里的毛衣,藏青色向白色的渐变,水貂绒线柔化了他侧面轮廓硬朗的线条。
摁了下门铃。
开门是个年纪约莫四十出头的男人,身材健硕有力,眼尾微微爬上条皱纹,胡子拉碴,见到沈嘉禾先是意外了下,旋即便做低自己捧人,亲切地唤他:“沈影帝。”
沈嘉禾面上没有半分欣喜,只淡淡道:
“你叫我名字就好了。”
“那好。”冯导演倒也随性,“进来吧,外面冷。”
屋里开了暖气,灯也开着,窗外天色已晚,远处灯红映在干净的玻璃上,犹如白色宣纸上描绘了点点星火。
“你随便坐。”冯导演指着窗边的那套欧式沙发道。
人走向大床。
沈嘉禾在面朝窗的单人沙发坐下,双腿贴合坐的规矩,背微微后仰。
“不知道冯导是要拍什么题材的?”
“动作片。”冯导演拿着个棕色的档案走来,在斜对角的长沙发坐下,眼神意味深长地朝他道,“你看看。”
沈嘉禾垂眸看着面前的档案袋,伸手接过,捏着绳扣的白绳转着解开。
里面不是剧本,是一叠照片。
沈嘉禾心头跳了下,但还是把里面的东西都拿出来,限制级的画面直观撞进眼睛里。
瞳孔一缩,手竟是慌张放开,犹如被刺扎到般。
档案袋掉在地上,露出了一半的照片,一个男人咬着另一个男人的耳朵。
“嘉禾啊。”冯导演将他的反应看在眼里,目光慈祥,和蔼劝他:“拍什么不是拍,换位思考下,其实这也是演戏。”
“抱歉,我不拍这种。”
沈嘉禾目光闪烁,整个人看起来六神无主。
“嘉禾。”冯导演起身抓住他手腕。
沈嘉禾立马推开他。
“别碰我。”
冯导演腿肚撞在了沙发尖锐角上,这可把他推恼了。
给脸给的还蹬鼻子上脸了?
一个糊透了的演员,还挑什么?
“呸,当了婊子还要立牌坊?”冯导演露出狰狞来,态度与刚刚截然相反:“你以为你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沈影帝?我告诉你,你现在连狗都不如,我找你,是看得起你。”
“哦。”沈嘉禾看向他,忽然一笑,带着几分讽刺,“你不大可不必看得起我,毕竟我连狗都不如,你看得起的我,你像什么?同类?”
他越来越沉默内敛,收起了所有锋利的爪牙,于是所有人都忘了,他也曾一身反骨。
…
“叩叩叩!”萧伯敲响紫檀木门,声音不大,但控住在屋内人能听见,“小少爷,该用餐了。”
言毕,在房门前站的笔直。
谢衡从屋内打开门,家里暖气开的很足,只穿了件黑色中领打底针织衬,衬得肤白,英气逼人。
“吃什么?”谢衡走出来带上门,“初一保姆就会来,我要去趟瑞士,到时候就劳烦萧伯跟她说一下注意事项。”
“这是我的职责。”萧伯不苟言笑地接话,接着面部表情松缓下来,平易近人:“主餐意面,搭配你喜欢的中式菜品。”
他先是谢家庄园的管家,后才是他的萧伯。
关于这点,谢衡说服不了他,老人家固执,有自己的坚持。
他也固执,尊重他的固执但又强势为他安排好一切。
他们一样固执,但又默契地彼此尊重,达成共识,找到两人都舒适的相处方式。
就餐地方在中餐厅。
方形长桌,椅子整整齐齐推进餐桌底,主位前已经摆放了一盘色香味俱全的意面,以此为位置参照,又摆了好几道中式菜系。
“一起吧,萧伯。”谢衡转头道:“除夕夜应该吃个团圆饭。”
这个理由,萧伯拒绝不了。
“好吧。”萧伯:“那你等我一下。”
他去厨房端主食。
谢衡拉开主位椅子坐下,拿出手机,百无聊赖地点开微信,虚戳了戳置顶的微信头像。
是头胖猫。
一个男人用这么软萌的头像,丢人。
不小心就点开两人的聊天界面。
最后一次聊天时间停在十天前。
平静的心情有点躁。
退出聊天框,点开朋友圈。
范小天:
【有朋自远方来️️】
下面配了两张合照,都是自拍,两个人紧挨的上半身占据了照片的大部分,露出一角的背景看得出是在外面。
这下心情不是有点躁了。
让他别出现,他还真就听话的不出现,呵,想来也不是真的听话,而且压根就忙的没时间搭理他。
“啪。”手机被泄愤地扔在餐桌上。
“怎么了?”
萧伯端着意面走进来。
“没事。”谢衡回头看他,起身拉开左手边的椅子。
心里窝着团不知名的火,这饭谢衡没吃多少,就放下叉子,拿起旁边的方块餐巾擦嘴。
“萧伯,我想起还有件事没处理,就先去书房了。”
…
电话响的时候,范小天正把有些醉的老同学架进出租车里。
“师傅,去速8酒店。”范小天朝师傅道,然后拍了拍醉意朦胧的人,“到了酒店和我说一下。”
“好,我们改日再喝。”
“行行行,改日再喝。”范小天抓下他攥着自己肩膀的手,给他放到腹上。
等出租车趋进交通道上。
范小天这才想起手机响了,拿出来,是“麻烦精”打来的,电话只响了十秒。
站在路边继续招车,顺便回了个电话。
电话响了有一会儿才被接通,彼端的人也不说话,就沉默安静着。
“怎么了?”范小天见他是没有要吭声的意思,便先开了口,“打电话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来庄园一趟。”
“你又抽什么疯?”范小天打开车门坐进去,“现在可是除夕夜,师傅去御景花园小区。”
“你也知道是除夕夜?”谢衡咄咄逼人,“那你现在在哪里?”
“我在哪里……”范小天顺着他的话念了下,突然觉得好笑,询问:“不是,我现在在哪里都归你管了?”
“我不跟你讨论这问题。”谢衡头脑清醒,思路很清晰,“你过不过来自己看着办。”
又是这副暴躁的威胁口吻。
“谢衡,我刚跟老同学聚完餐,要回去陪我妈。”范小天跟他商量,“你要真没什么重要的事,我们明天再说。”
“嘟嘟嘟……”又挂电话了。
范小天:“……。”
“师傅,不去御景花园小区。”范小天按着鼻梁,略微无奈地道:“去谢家庄园。”
…
四十分钟后。
出租车停在谢家庄园。
今晚月亮不圆,淡淡的云雾缭绕着它,有种朦朦胧胧的温柔,月色下的谢家的庄园,宛如精灵飞踏于森林里如镜的湖面,神秘而缥缈。
范小天在手机输入密码走进去,打着手机的手电筒走在鹅卵石小道上。
推开红木制成的大门,与老人四目相对的那刻,范小天大脑懵了。
“你好。”老人精神矍铄地打招呼。
“你好。”范小天敛了下眸,回神:“我找谢衡。”
老人似乎思忖了下,道:“小少爷在书房。”
“噢,好,谢谢你。”
范小天熟门熟路地在鞋柜换了拖鞋,扭头见老人还站在原地,正看着自己,眼底探究未来得及收,朝老人讪讪一笑。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心虚。
老人回予他一个慈祥的、恰到好处的微笑。
“进来。”
范小天推门而入,一眼就看到坐在书桌后的男人。
他的背后是书架,占据正面墙,每个格子里多多少少都放着书。
“我来了,说吧,有什么事?”谢衡抬眸看着他不说话,范小天被他看得心底发毛,催问他:“看我干嘛?”
“你从明天起搬来这里住。”
范小天懵了下圈,旋即露出一副“你又抽什么疯”的表情,果断说了句不行。
“我妈在家,晚上不回家她会担心。”
谢衡手肘支在椅子的扶手上,十指交缠:“我不是跟你商量。”
又是这副大爷口吻。
淡定,不气。
范小天在心里暗暗跟自己说道,压着脾气跟他好言好语:
“谢衡,我是跟你签了协议,但并不是将自己卖给你。”
你不要逼人太甚!
“怎么,戏拍完了,就想一脚踹开吗?”谢衡面露愠色,威胁道:“我能让他进组,我也能让他的努力付之一炬。”
“你想做什么?”
“你猜啊。”
范小天到底没压住脾气,忍不住道:“你简直不可理喻。”
“滚吧。”他火气比他还大。
“滚就滚,以后别打老子电话。”
范小天硬气回怼了句。
转身就走。
喜怒无常,莫名其妙的人。
一会儿让他别出现,一会儿又要他搬过来跟他一起住。
神经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