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檬按照医生的叮嘱,给沈嘉禾做了两天的术前康复训练,第三天他被推进手术室。
范小天处理完事情,赶来的时候只看到孤零零地坐在,手术室外等候椅上的顾檬。
听到脚步声,顾檬转头语调软软地唤了声:“小天哥。”
范小天在她旁边坐下,“进去多久了?”
“46分。”
“这只是很普通的手术,没有风险,你别太担心。”范小天宽慰道。
说不担心太过于逞强,连时间都那么准确。
顾檬点了点头。
快十一点半的时候,手术结束了。几乎是在灯灭的那瞬间,顾檬抬起了低垂着的眸,目光希翼地盯着闭合的手术门。
看到主刀医生,从等候椅起身时,两条腿麻的她直接往下栽倒,还好旁边的范小天眼明手快扶住了她。
“没事吧?”
顾檬偏头对上他关切的目光:“腿有点麻。”
“怪我,没提醒你动一动。”范小天玩笑地将责任揽到身上,舒缓这低沉的气氛,“我先扶着你吧。”
主刀医生拉下口罩,眼底带着欣喜:“手术很成功。”
直到这一刻,顾檬才真正的放下心来,感激地道谢:“谢谢医生。”
因为打了麻醉,半个小时后,沈嘉禾才被推回原先的普通病房。没打全麻,他人还是清醒的,只不过腰部及以下麻醉还没完全消散,所以还是麻木不能动的状态。
“疼不疼啊?”尽管他面色如常,顾檬还是忍不住询问。
“不疼。”沈嘉禾见她这样子,整个心窝子都是软的,“但你要是难受,我就会疼。”
顾檬就只接收到了最后一个字,眸底紧张难掩:“哪里疼?”
沈嘉禾:“心疼。”
范小天:“……”简直没眼看。
“你们够了哈,真不拿我当外人。”
顾檬这会儿也反应过来,自己刚刚是被撩了,顿时表情羞赧起来。
沈嘉禾倒是十分淡定从容,俗称不要脸:“你也知道自己是外人,还在这儿站着不走。”
“你又见色忘义了。”一回生,二回熟,范小天已经习惯了他不当人的样子,甚至学会埋汰回去,只见他夸张地捂着心口,悲戚戚地道:“这些年,终究是错付了,那我走?”
沈嘉禾将“见色忘义”四字践行的明明白白:“要走赶紧走。”
范小天收起玩笑:“真走了。”
沈嘉禾笑骂:“赶紧滚。”
“小天哥才来没多久,你怎么就对他下逐客令。”顾檬目送范小天离开,扭过头看着沈嘉禾道。
“看也看过了,该回去工作。”
……
转眼就到了开庭审理的日子。
沈嘉禾术后修养的不错,但仍旧不能下地行走。顾檬每天傍晚时分都会用y市带回来的轮椅,推着他在医院楼下走,这会儿做起来倒也是得心应手。
范小天临时被事情绊住了,说会直接去法院。
温煦的秋日穿过斜拉索桥的拉索撕裂开来,投射进半掩的车窗,洒在黑色的面料上,映照的那透明的扣子格外剔透。
顾檬多次偏头看旁边的人,看着他俊逸的面容宛如雕塑一般,没有一丝变化,神情被雕刻的无喜无悲,似一滩不起波澜的水。
在出租车开出高架桥的时候,想了想伸手碰了碰,他垂放在两人中间的手。
沈嘉禾手背感到痒,扭头,眼神透着询问:“怎么了?”
顾檬对着他的目光,表情乖顺地摇头:“没什么。”
沈嘉禾翻过手,与她掌心短暂地相贴,然后五指交缠。
“咔嚓!”
“咔嚓!”
相机按下快门的拍摄声突兀响起。
顾檬回头,周遭涌出许多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生面孔,心里暗叫一声糟糕,旋即开始发凉。
一看这阵势就是闻讯而来的狗仔,完全不在意料之中,连口罩都没准备。
“沈影帝,你为什么出现在这里?你是原告吗?”
“你与周海宁是什么关系?”
…
不等一个问题说完,另一个就插进来,耳边闹哄哄的,顾檬怕他们挤到沈嘉禾,只能以身子护在他前面,抓着他手臂。
“我们先回车里。”
“不要挤,不回答任何问题。”
显然不会有人听她的,眼见她扶起沈嘉禾要进车里,挤攘中不知道谁拌了她一脚。
“顾檬!”
沈嘉禾眼神一紧,伸手就要去拉她,但太迟,眼睁睁地看着她脑袋,撞在了打开的车门上。
“哐——”黑重的相机砸到地上碎裂开来。
“哎,你干嘛呢?干嘛动手!”
沈嘉禾推开所有靠近的人,弯下腰将顾檬拉起来搂进怀里,大手压着她乌黑的头发,捂住了她的耳朵,然后眼神冰冷地环看着,将他们围堵住的人。
“是原告,是你们想的任何关系,你们可以随便写,爱怎么写就怎么写,这样满意了吗?”
许是他的眼神过于冰冷迫人,讲的话也带着股撕毁一切的决绝,还吵吵嚷嚷的狗仔都慢慢闭上了嘴,睁着眼看着他。
“让开。”
明明语调已经降了下来,不带一丝怒气,可竟让人忍不住心颤了颤。
无人再敢造次。
顾檬推了推他胸膛,示意他放开自己,将跑到出租车尾的轮椅拉回来,扶着他重新坐上去。
“麻烦让让。”顾檬脸颊因用力微微泛着红,清澈的眸直视着前方挡住路的男人。
挡路的狗仔踌躇了几秒,往旁边退开,皆一言不发地看着她稳稳当当地推着男人,走进了公正肃穆的法院里。
沈嘉禾不出原告席,全权委托律师,顾檬推着他在合议庭下落座,将轮椅放到一边。
两人坐下不久,谢衡也来了,穿着一身白色西装,墨镜卡在西装第二个扣子,英俊落拓。
虽然都是这次案件的被害人家属,但取证都是单独进行,是以这算是第一次见面。
目光相对,在这样的场合、情景下谁也提不起任何情绪交谈,只是互相点了下头算是打招呼,便在隔了个位置的地方坐下。
约莫过了三分钟左右,范小天匆匆忙忙赶过来,在空着的位置坐下。
“嘉哥。”
这时候合议庭审判位边,走出身着黑色法官袍几人。
一个年龄约莫四十几,面容端正严肃的男人在审判长席坐下,两位审判员在其左右落座。
审判高位两边,依次坐下被告辩护人、公诉人,被害人辩护人。
“现在开始开庭。”审判长敲下法槌:“传被告人周海宁到庭。”
穿着朴素衣裳的周海宁,手戴铐具,由两位警察带进来,在被告席坐下。
审判长核实基本情况,宣布案件来源、起诉案由,不公开审理一堆不讲。
“现在开始法庭调查,现在由公诉人宣读起诉书。”
公诉人:“被告人周海宁涉嫌故意杀人罪,迷奸罪,于xx年11月1日向h市人民检察院审查起诉。xx年3月16,被告人周海宁在xx酒店对被害人哥哥进行性侵,致使患上严重的抑郁症……”
随着公诉人的响亮宣读,顾檬握住了身边人的手,四目相对,明亮的双眸藏着一丝心疼,以及不容忽视的坚定,轻声道:
“不要害怕。”我会一直一直陪在你身边。
“同年7月8号,被害人潜入湖鹭湾08号查找被告人侵犯自己哥哥的罪证,无意撞见被告人掐死自己的妻子谢茹君,随后被被告人发现,推搡倒地,太阳穴撞上床角当场死亡……”
审判长:“周海宁,起诉指控你的犯罪事实是否属实?”
周海宁:“属实。”
审判长:“你是否需要向法庭陈述?”
周海宁:“不需要。”
审判长:“公诉人是否需要向被告人发问?”
公诉人:“不需要。”
审判长:“周海宁的辩护人发问。”
居坐在合议庭左边被告辩护人严海峰站起来,朝周海宁提问:“周海宁先生,请问你与妻子为何起争执?”
“她在外面听到一些关于我出轨的言语,回来之后质问我,并打了我一巴掌,之后就情绪失控地骂我,我当时……”周海宁说到这里,似乎被触碰到了什么痛处,表情变得懊悔,“情绪控制不住,想让她闭……不要说话,但她不断的骂我,然后我就把她按到床上,捂住她不让她说话。”
严海峰:“为什么情绪会控制不住?”
周海宁:“我是个导演,有的时候写剧本遇到瓶颈,心情就会特别糟糕,想撕毁一切,久而久之变得脾气暴躁,患上了轻度的暴躁症。”
严海峰:“杀死你妻子的那段时间,你有在服药吗?”
周海宁:“在服。”
严海峰:“报告审判长,我的发问完毕。”
审判长:“沈嘉禾辩护人是否需要发问?”
王律师:“不需要。”
审判长:“谢衡辩护人是否需要发问?”
李律师:“不需要。”
审判长再次敲下法槌:“现在进行法庭辩论,法庭辩论依照如下顺序进行,一公诉人发言,二被告人自行辩护,三辩护人辩护,四控辩双方辩论,控辩双方应当围绕定罪、量刑的事实、证据和适应法律等问题进行法庭辩论。首先公诉人发言。”
公诉人:“审判长,审判员根据中国人民共和刑事诉讼法……。”
“那孙子还是想着脱罪。”庭下,范小天关掉手机,想着询问度娘暴躁症的结果,表情愤愤,“难怪当晚就突然发病,原来打的是这算盘。”
“先看看。”沈嘉禾平静地说。
到这会了,干着急也没用。范小天压下气愤,扭头朝旁边看去,似感应到,目视着前方听得认真的谢衡也偏过头来。
范小天顿时有些想要闪躲,但转念一想他这人阴晴不定,要是转头行为惹得他不满,指不定又要怎么无理取闹、阴阳怪气自己,就那么眼光巴巴地看着他。
谢衡虽然一直看着庭上的发展,但他对沈嘉禾那些关切贴心的语言,可是一句都没有错过。本来不想理他,可见他巴巴的看着自己的模样又有些可怜样,想了想还是宽慰了他一句。
“别着急。”
审判长:“现在辩护人辩护。”
严海峰整了整面前的纸张,站了起来:“尊敬的审判长、审判员,xx律师事务所接受本案被告人周海宁先生的委托,担任其辩护人。接受委托后,我查阅了卷宗材料,并详细分析了案情,参加了庭审,现发表如下辩护意见,请合议庭给予考虑。”
“我对公诉机关指控被告人的迷奸罪,没有不同的意见,但对其指控犯故意杀人罪持有异议。被告人当时是患有轻度狂躁症的,面对相伴多年妻子的辱骂,被刺激的情绪失控失手杀死妻子,虽然令人惋惜但却也合乎情理。换而言之,若非被害人谢茹君女士对被告人先进行言语的辱骂,刺激被告人,对被告人心理造成伤害,被告人也不至于杀了她。而就在被告人因为失控杀死妻子后,却忽然发现有目击者,当时的慌乱可想而知,自然是想要隐瞒,这是人性的本能。推搡间将受害人沈嘉玥推倒致死,也非被告人所希望的。另外请注意一点,是受害人沈嘉玥先私自进入被告人家中在先。按照法律来说,就是私闯民宅,若非她违法在先,被告人也不至于有机会杀她。因此,基于以上所述,我并不同意被告人构成故意杀人罪,而应当算过失致人死亡,并且考虑到被告人患有轻度暴燥症,以及两位受害人有错在先,在量刑时,给予考虑。审判长,我的辩护完毕。”
“审判长,反对。”李律师举手示意。
审判长:“请辩护。”
李律师:“对方辩护在混淆视听,关于对方提及的两位受害人的错误,若非被害人谢茹君女士对被告人先进行言语的辱骂,若非沈嘉玥违法在先,被告人也不至于有机会杀她。那么按照对方的逻辑,我是不是也可以这样说,若非被告人先出轨,先迷奸沈嘉禾先生,受害人谢茹君女士也不会出言辱骂,沈嘉玥也不会进入被告人家中?另,关于对方所说谢茹君女士辱骂,这点也仅仅只是被告人的一人之词,并未有任何证据能够证明。但是根据尸检报告中,谢茹君女士除颈椎过屈和颈部被束缚和压迫外,后脑勺微微凹陷,可见死前受过十分猛烈亦或者是多次的撞击。无论是哪一种,都侧面能反映出来被告人当时杀人手段的残忍,因此我反对对方辩护将被告人的行为定义成过失杀人。”
审判长:“沈嘉禾辩护人是否需要辩护?”
王律师点头:“对方辩护主张被告人过失致人死亡罪,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二百三十三条规定,过失致人死亡罪,是指行为人因疏忽大意没有预见或者已经预见到而轻信能够避免造成的他人死亡,剥夺他人生命权的行为。但显然被告人的所作所为并不在这范畴,诚如对方辩护所说,我的受害人目睹了被告人的行凶过程,被告人害怕,自然是想要隐瞒,这是人性的本能。对,想要隐瞒,那如何才能隐瞒呢?给受害人钱?你认为我的受害人能接受吗?接受一个伤害自己哥哥的人的钱,替他隐瞒犯下包庇罪?这可能吗,答案显而易见,那该如何隐瞒呢?自然是让她永远闭嘴,由此可见,被告人是具有犯罪动机的,不存在什么过失杀人,我的辩护完毕。”
审判长:“被告人的辩护人还有什么需要陈述的?”
严海峰未言,而是看向被告席上的周海宁。
周海宁接收到他的目光,内心十分犹豫,回头看了眼庭下的谢衡,对方会予他一个友好到令人发毛的微笑,终是什么也没有做。
严海峰在心底默默叹息,起身:“尊敬的审判长,审判员,我对本案的事实认定没有不同的意见,但被告人在犯罪时患有轻度狂躁症,如今仍然在服药治疗,希望法庭在量刑时能酌情考虑,从轻处罚。”
审判长点头,看向原告辩护席:“受害人辩护是否还需要陈述?”
“需要。”王律师:“根据《刑法》第18条第2款规定,轻狂躁在杀人毁物都应受到相应的刑事处罚。被告人虽患有轻狂躁症,但在事后被告人将尸体移至冰库,可见具有完全的形式能力。之后更是将尸体藏匿数年,期间从未想过自首认罪,若非被人偶然发现,这将成为一场完美的犯罪,可见并无丝毫悔过之意,再有,被告人之后更是对我方受害人哥哥——沈嘉禾先生进行疯狂的打压,污蔑,致使他的事业一落千丈,受尽辱骂,给心理造成无可估量的伤害,可见其行为之恶劣。综上所述,我并不同意对方辩护所言,对被告人从轻处罚,相反被告人公诉机关指控的事实和罪名成立,根据《刑法》应当判处死刑。”
李律师:“附议。”
“对方辩护是否还需要陈述?”严海峰摇了摇头,审判长:“现在请被告人做最后陈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