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檬一大早就醒了,严格来说,她是一整晚都没怎么睡。
因为太激动了。
一想到要领证。
那天求婚后,她和沈嘉禾商量过了。
他无父无母,在这偌大的世界里孑然一身,没什么流程需要走。
他问她想在哪里办婚礼,要办中式还是西式。
他问什么时候有时间,顾家有什么习俗、规矩,他好准备礼物去登门拜访。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语气很郑重,郑重的像佛前最为虔诚的信徒。
还有一丝的紧张。
顾檬没忍住笑了起来,拉着他坐在她身边的沙发上,嗓音温柔。
“不用上门拜访,不用婚礼,也不用大摆宴席,我们就领证结婚就好,安安静静的。”
然后整个人埋进他怀里。
“沈嘉禾,我也是一个人。”她是被顾家放逐的孩子,从十八岁那年离开那年代悠久的老区时,就明白那里再也和她没关系了,“我们结婚,从此就是彼此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再也不是孤零零的一个人了。”
扣扣扣——
敲门声打断顾檬的思绪,还未说话,眼睛先亮了,而后懒懒地问道。
“谁啊。”
“给你买了早餐。”沈嘉禾一本正经的声音透过门传了进来,“你是不是还没起,我给你放门口。”
音落,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等等。”顾檬掀开粉色的被子,棉鞋也来不及穿,风风火火跑过去,把门打开。
沈嘉禾笔直地站在门口,h市最近降温了些,街上的人都开始把厚外套拿出来,但他却只穿了身运动套装,黑色的,十分单薄。
“你怎么穿这么少,不冷吗?”顾檬本来没感觉冷,看着他这样倒是冷了起来,脚趾都在抠地。
沈嘉禾没回答,目光向下,落在了她赤裸的,白皙的,像只皮皮虾一样蜷缩起来的脚趾上。
眉头皱起。
“先去把鞋穿上。”
顾檬自知理亏,边乖乖听话跑回去,边说:“那你进来,外面冷。”
穿上那粉白的兔子棉鞋,转身就看见,沈嘉禾把早餐放在她原木色电脑桌上,随后转过头来。
“先去刷牙。”
“好。”
顾檬认认真真对着镜子刷了牙,拿着洗脸巾就着花洒喷洒下来温热的水洗了脸,然后摘下发箍放在镜子下的收纳盒,步伐轻快地出去。
屋子小,她里面的陈设很简单,以前只有电脑桌配套的电脑椅,和沈嘉禾谈恋爱后,她就又网购了一把简约的白色靠背椅。
这会儿沈嘉禾坐在那把靠背椅上,椅子是很常规的那种大小,但他那身高往上面一坐,属实有点滑稽。
尽管不是第一次看,顾檬还是忍不住想笑,于是眉眼含笑地在电脑椅坐下。
“咚。”
他将习惯扎进豆浆盖子里,递过来给她。
顾檬接过,冰冷的手掌感受到了热意,暖到了心坎里,心情美滋滋地喝了口。
看着他眼神专注地剥着茶叶蛋,目光顺着他无可挑剔的侧颜向下。
“你等会,不会就穿这一身去领证吧?”
“不是,等会就去换。”
“那就好。”顾檬满意地点点头,“我想穿粉色的,你穿什么颜色?不许穿黑色,我不是说你穿黑色不好看,就是像这种日子,还是穿的暖一点好。”
“我穿白色。”沈嘉禾偏过身来,把剥好的蛋递给她,嗓音如缓缓而流的水,“结婚证的底色是红色,跟粉色会有点撞,穿白色是最好,拍出来也好看,我们一块穿白色吧?”
顾檬目光呆滞了下,“这样吗?”
“嗯。”
“那就穿白色,不好意思啊,第一次结没经验。”
沈嘉禾忍俊不禁,低低笑了声,“没关系,我也是第一次结。”
顾檬跟着笑了起来,心情愉悦地在他的投喂下吃完早餐。
“你刚刚喊我是有什么要和我说吗?”
“啊。”顾檬蒙圈地看着他,经他这一提醒,才慢慢地想起来,被她抛诸脑后的事情,点头,“嗯,有件事,你等我一下。”
顾檬说着就起身,走至那个粉白色的大衣柜,打开蹲下,不多时捧着个四四方方的盒子回来。
沈嘉禾将收拾好的垃圾袋子打了个结,见她回来,把袋子放在桌上,随后两手放在膝盖上。
两人面对而坐,膝盖仅一指之隔。
“我要跟你坦白一件事。”顾檬跟他对视了几秒道,态度少有的认真,低头拿开盒子的盖,放在电脑桌上,从里面拿出了一张纸递给他。
沈嘉禾接过,一眼就看到上头的字。
三禾医院病例单。
紧接着她的声音缓缓入耳。
“我十八岁的时候得过脑瘤,还算幸运,是良性的,术后也恢复的很好,但医生说也有可能会复发。”
“我们现在要结婚了,我觉得应该和你说。”
“我没有想过要瞒你,就是没想过你会这么早和我求婚,本来应该早点和你说,但我昨晚睡不着的时候,突然才想起这件事。”
顾檬一股脑将话说完,等了几秒没听见他说话,定睛看向他,只见他头颅微微低着,在看病例单,从她这角度只看得见那清俊的眉骨,高挺的鼻梁,看不到眼底的情绪,忽然有几分不确信,舔了下有些发干的唇。
“如果你……”
“我会好好照顾你。”沈嘉禾抬起头说,漆黑的眸底映着她,而后把病例单放回盒子里,看到里面有颗荔枝味的硬糖,笑着拿起来:“你怎么还放颗糖在这里面?”
尽管特意保存,但糖果还是软化了。
顾檬怔住的目光,随着他的话落在了绛紫色的糖衣上,又慢慢地挪到他那张俊逸的脸上,提醒他:
“我就诊的医院,叫三禾医院。”
沈嘉禾显然不记得了,“嗯?”
“在你十九岁那年。”顾檬见他不记得了,也就不卖关子了,“那天我被诊断脑里长了颗肿瘤,不知道是恶性还是良性,我惆怅地坐在三禾医院住院部的草坪上,有一个浑身是光的少年,给我了一颗糖。”
然后她的心里住了一个人。
她的目光过于的炽热,像是在说话,沈嘉禾不确定地问出来:
“那个人……是我?”
“对。”顾檬肯定地回答。
这下换他不确信了:“那你……”
“不是。”顾檬几乎地就脱口而出,“我喜欢你。”
“我当时只是觉得你很耀眼,像是陨落人间的星星。”顾檬:“后来我确诊了,是良性,偶然有天在商场的大屏幕里看到你,才知道原来你是个明星,之后就像个追星女孩一样,看遍了你的电影,收集跟你有关的一切,成了你千万里的'小禾苗'。”
小禾苗是他的粉丝名。
“星星再耀眼也不能摘下来,但是你出现在我的世界里,我就在劫难逃了。”
她说在劫难逃,就像是在说,沈嘉禾,喜欢你避无可避。
沈嘉禾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大脑像是一团浆糊,不会思考,只是甜意从心底丝丝缕缕泛起,心脏亦在颤抖。
他抱住了她,手压着她的乌黑的头发,鼻息间是她头上洗发水的味道,是清新的兰花香。
那段看似耀眼的时光,是他最大的伤痛与黑暗,而今却发现命运将馈赠藏在了里面一并给了他。
那年,十九岁的少年得了金马奖成为影帝,少年影帝独此一份,一时风光无限,哪怕是揍了对女演员动手动脚的男演员也不手软,去医院道歉也是道的毫无悔意。
路过住院部草坪时,看到青葱年纪的少女坐在湖边,神情惆怅,行走的脚步不自觉缓慢下来。
而后走了过去,给了她一颗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