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爽约、失联,邹楠挑起了和王睿的冷战,这也是自他们正式交往以来的头一回。
王睿自知理亏,只得使出“死缠烂打”的惯用伎俩,变着法赔礼道歉、讨好卖乖,直到他买来一件仿真哈巴狗外套,钻进去,躲藏在诊所里,吓了邹楠一跳,两人才和好如初了----邹楠爱狗,他们曾讨论过在未来的新家,养那么一条!
小情侣之间生气拌嘴,只要不是原则问题,反而更能增进感情。
“不答应也罢,答应了还玩失踪,鬼才信你是办正事,办正事的地方会没手机信号?”邹楠的语气不是质疑,而是撒娇式地埋怨。
“我要投诉,投诉电信公司,真是太差劲了,都什么时代了,信号还不能覆盖全城,枉我每个月交那么多电话费!”王睿转移矛盾,讪笑,他知道暴风雨已经过去了。
“你别油嘴滑舌,这次就算了,下不为例!”邹楠白了王睿一眼。
邹楠知道王睿交际广,兼之工作需要常在外喝酒应酬,男人为了事业打拼,这都可以理解,但她怕王睿学坏,沾染上不良嗜好,毕竟这是她选择的人,是要和自己相伴一生的!
王睿讪笑着黏上去,想要和未婚妻亲热一番,被邹楠一扭身体甩开了,邹楠的胳膊肘撞到了他的肋骨,疼,但他并没有恼怒,反而很享受,他太爱对方了,把她对自己的严厉当成是另一种幸福。
邹楠感到自己刚才力度大了些,可能弄疼了王睿,但她性情冷傲,面子薄,轻易不肯认错,又见王睿没事的样儿,关切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王睿的母亲、那个精明的商超老板,在见过邹楠后,曾告诫自己的宝贝儿子,和这样的女孩在一起生活,会很“累”,就婚姻而言,邹楠绝对不会是最佳的人选。
“有才华的男人容易恃才傲物,姿色出众的女人也一样,才貌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是相同的!以后受苦别怪我没提醒你。”
母亲的忠告,在王睿当时听来真是危言耸听,十分可笑。他甚至以为母亲是担心儿子“娶了媳妇忘了娘”,还信誓旦旦地让母亲放心,说自己不会“变心”!
聂筱兰苦笑,她尊重儿子的选择,只要儿子喜欢,只要儿子觉得幸福,她就觉得幸福。像邹楠这种女人见到都眼红心妒的女孩,男人碰上了,又怎么能不为之倾倒、癫狂?
王睿母亲的忧虑在不久之后变成了现实,而且更加残酷,这是她始料不及的!
经过这件事,王睿开始反省,如果那天不去黑皮的场子,他将和心爱的女孩度过一个美好的夜晚:他们计划好看完演出后,去汇金大厦顶楼共进晚餐,哪里环境优雅、食物精美,但消费高昂,是许多情侣梦寐以求想要去体验一下的场所。
如果约会成功,他一定可以从邹楠那里得到更多的温存,他迷恋着邹楠保守的吻和秀发的芬芳香,虽然他知道在婚前,自己不可能要求更多,但他总是试图突破,并对这个过程饱含激情。
这或许就是男女之间最美好的阶段,真实的欲望和朦胧的憧憬交织着。
王睿失去了这个机会,并在赌桌上付出了近十万的高昂代价!他的牌友夏玫手气也不佳,折了两万。
赌博不但劳命伤财,还让他成为了一个骗子:为了筹集赌资,为了抽出时间,他不得不编织各种各样的谎言,而一个谎言需要一千个谎言去圆,这令其疲惫不堪,也令其羞愧不已!人无信不立,一个人的信誉一但崩塌,是非常糟糕和可怕的事情,甚至是毁灭性的!
王睿想想都不寒而栗,如果真是那样,自己失去的就不仅仅是邹楠了。
其实,以王睿的家底,输掉几十万并不算多,完全可以补上信用卡、信用贷以及跟朋友借下的这个大窟窿,只要向母亲坦白,只要他痛改前非!
孩子犯的错,没有什么是不能被母亲原谅的。
迫于债务的压力,和对赌博的厌恶,王睿决定向母亲坦白,并渴望重回以前平静、安实的生活。
……
那天王睿推掉了一个饭局,早早回到家,一般月初时母亲会比较空闲,心情好还会做几个拿手菜。
聂筱兰平时不做家务,请钟点工,烧饭的活则是口味挑剔的老王全权负责的。老王也乐于此道,还特意买来烹饪书学习,对书法情有独钟的他戏称自己的书法有浓郁的烟火,就是受此连累。
“妈,喝杯红酒,你最近睡眠不太好,这个有帮助的。”王睿倒了一杯特意买回来的长城干红,殷勤地递给母亲。
“这么乖,下了药吧?”聂筱兰看儿子的眼神充满玩味。
“什么话,亲儿子的一片孝心算药吗?”王睿多少有些心虚,母亲的眼神向来毒辣,判断准确。
“哼,怎么不是药,是迷魂药,要是我可不喝!”父亲冷言道。
“老头,别这么酸不拉几的好吧!”王睿讨好地笑,“有同事去AH出差,我托他带最好的宣纸给王老!”
“什么王老,就是老王,小睿,你给他用宣纸涂鸦,白瞎了!”聂筱兰讥讽。
这对老夫妻素以斗嘴为乐,事后都不会放在心上,这是他们生活的情趣。
“什么话,前天小老张还说要花二千块钱买我那副‘满江红’嘞!”老王不满。
“小老张是谁?”王睿来了兴致,他可不相信父亲的字那么值钱。
“就是小区门口卖猪肉的那个屠夫呗!”聂筱兰笑了,抿了口红酒。
王睿恍然大悟,冲母亲撇撇嘴,转而安慰老王,道:“不能这么说,高手在民间,兴许那位屠夫的书法造诣深不可测嘞!”
王睿拿最近网上爆红的流浪汉打比方,那个蓬头垢面、乱发如草、形容枯槁、衣衫褴褛的高人说出了诸如“不与民争利”之类惊世骇俗的话,据说爆红网络后,昔日敬而远之的同窗好友还争相邀请他参加酒宴了。
聂筱兰本来想反驳的,她认为一个真正有才华的男人无论从事那一行都会有所作为,绝不至沦落到拥有那副尊容的地步,她很喜欢西方的一句名言:成年人应该对自己的脸负责!那个流浪汉,上对不起父母,下有愧于妻儿,于社会更是无用,如此不通透的人与其说是受到追捧,不如说是被舆论消遣的跳梁小丑罢了!
聂筱兰没有说出自己的看法,因为否定那个有学识的流浪汉就是否定卖猪肉的小老张,否定小老张的鉴赏力,也就是否定丈夫的书法水平----在打击丈夫的艺术追求上,她从来都是点到为止的!
王朝东是个较真的人。
“小睿,房子看好没有?”聂筱兰打断父子俩关于那个流浪汉的热烈讨论。
“嗯……又去逛了几个楼盘……还没定下来。”王睿答得有些迟疑。
这是个敏感的问题,曾经引发了两家人的不愉快。
在关于王睿和邹楠婚事的商讨会议上,邹景章提出必须购买婚房后再定婚期,而且房产证上必须有邹楠的名字。本来聂筱兰的意思是婚礼可以先办,就把王睿现在住的房间布置成婚房,房子肯定得买,但不着急,她虽然愿意和儿子住一起,但也明白现在年轻人渴望过二人世界的心理,所以并不强求,再说王家也有购房的实力。而先前王睿和邹楠看中的那套房被邹楠的父亲否决了,理由是楼层太高了!
于是,这似乎有些有意刁难男方的味道了,王朝东遂收起了笑容不再说话,让妻子独自应对。
邹景章提出的关于彩礼、婚礼流程、婚宴规格的要求极其苛刻,聂筱兰表面平静,心里却有些不悦。
然而未来岳父的讲究,王睿都觉得合情合理,甚至还不够,他太爱邹楠,爱情令他失去了理性的判断,他也完全忘记了母亲事先的忠告:做任何谈判,都不要被人看穿底牌,不然就会受制于人!
其实所有的人事活动,都适用做生意的规则,只是人们更愿意用情感来粉饰罢了,仿佛那样良心会得到慰藉。
聂筱兰对宝贝儿子在邹楠父母面前的恭敬态度和懦弱表现很吃惊,也很无奈,她相信,即使让儿子签一张卖身契,他也会毫不犹豫,唯恐有变。
婚礼的方案敲定后,王朝东气得直跺脚,仿佛签订了丧权辱国的条约,他埋怨自己一向精明强干的妻子怎么突然糊涂了,他看不惯亲家公那副拿腔作势的做派,更看不起对方鱼贩子的身份,在他心里一直都认为女方是高攀了,而实际情况搞得好像儿子是做了上门女婿般,他觉得窝囊透了。
一个菜市场卖鱼的嫁女儿非得搞出嫁公主的派头,王朝东讥讽。
他女儿嫁的风光,咱家也有面子不是,聂筱兰安慰道。
王朝东想想也是这个理,沉默不语了。其实他只是觉得在谈判中被邹景章抢了风头,一个林业局的退休干部,在各方面的见识上竟然不如一个鱼贩子,说出去让人笑话。
爱怎么作怎么作,王朝东冷哼了一声,去书房摆弄文房四宝了。
后来又谈起这档事,聂筱兰和丈夫解释说自己之所以无底线妥协,并不是惧怕与邹楠的父亲过招,而是看好邹楠,她能从对方的眼中看出善良与真实,她相信对方并不物质虚荣,她觉得两个孩子的婚姻是会牢靠幸福的……关键她也觉得邹楠值得拥有一场奢华的婚礼!
而王朝东对亲家公的不满并没有迁移到邹楠的身上,王睿每次带邹楠来家,他都对这个准儿媳妇殷勤客套得很。
“有看中的吗?”聂筱兰继续问。
“滨江明珠有套不错,就是……”王睿欲言又止。
“不行的话去看看水岸华府的吧,我知道有套楼梯现房,顶层的复式,应该能令……大家都满意!”聂筱兰胸有成竹。
“嗯,水岸华府没现房了呀!”王睿惊讶。
“那是售楼部没房了。”
“二手房呀?”
“二手房怎么了,是毛坯,还委屈你们啦?”
王睿憨笑,他知道以母亲的品味和眼光,介绍的房源一定错不了,水岸华府也是景安市出名的高档小区,绿化、物业都不错,市政府好几位领导都住在里面。
王睿买房结婚不得不尊重双方父母的意见,因为得他们掏钱,这是一种无奈,也是一种幸福。如今房价奇高,工薪阶层的年轻人买房,有几个不要父母赞助的。王睿家买房,邹楠父母承诺出钱装修。
王睿和邹楠本来想按揭的,他们年轻,收入也还不错,所以不想过分依靠父母,这样会让“幸福”掺水。彼时,王睿手里还有些积蓄,对赌博也充满了幻想,所以底气足,后来王睿的经济情况恶化,便不再提按揭买房的茬儿了。
邹楠好奇王睿态度的变化,王睿解释说他们都是独生子女,父母的钱早晚还不都是他俩的,让他们花钱还显得孝顺,不然他们还不知道怎么想嘞!
邹楠虽然觉得这是歪理,但又无法辩驳,当然,房奴的苦,她也是有所耳闻的,遂不再纠结了。
“行,那我明天就辛苦带邹楠去看看喽!”王睿爽快地应承下来。
“得了便宜卖乖!”王朝东忍不住插了一句。
王睿下意识地挠挠头,笑了。
这顿饭气氛难得地融洽,饭后王睿抢着收拾残局,王朝东乐得清闲,在阳台抽了根神仙烟,回书房苦修书法去了。
王睿收拾停当后,也转到阳台抽烟,透过枫杨瘦弱的枝桠,能看见一群大妈在花园的空地跳着欢快的广场舞。
这种饱受诟病的群体活动在神州大地的任何场所都无法杜绝,怡和翠苑的物业接到过业主投诉,派保安来交涉,大妈们根本不买账,甚至发生了肢体上的冲突,最后双方各退一步:物业不禁止,但在晚上八点之前这项扰民的健身运动必须结束!
一曲终了,王睿将烟头捻灭在藏于吊兰花盆里的烟灰缸里,转身朝母亲的房间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