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憋屈的一天

王睿怎么也没想到母亲的公司会这么快地交到自己手上,而且是以那样一种始料不及的方式。

其实在王睿从医学院毕业后,聂筱兰就有让儿子来接班的意思了,至少她想着能让儿子先到商超来工作,熟悉一下公司的运作,自己悉心培养后再把公司交到他的手上。

但是儿子大了,有他自己的想法,一心想着自己闯出一片天地,证明一下自己的能力,不想依靠家庭取得成功而让亲朋好友小觑,当然也不排除他想要脱离家庭的或者说是母亲的掌控,渴望能有最大限度的自由空间的原因。

白手起家的聂筱兰认可了儿子的决定,她相信社会才是商人最好的学校,放儿子在社会上摸爬滚打一番,历练一番,即便学不到什么真本事,但至少能学会做人,学会和人打交道。在她看来,做生意归根结底就是做人,那些叱咤商场的成功人士,无论念的何本生意经,哪个不是做人方面的专家呢?

王睿从263医院停薪留职,进了康正医疗器械公司干销售,在不到一年的时间里晋升为主管,接着又为公司拿下东岭的大单,有望升为副经理,可以说是干得风生水起。这让聂筱兰很是欣慰,她相信不久之后,儿子有能力接手“天睿”,而自己可以休息休息了,或者说和老公一起带带孙子,享受一下天伦之乐。

世事难料,谁也没想到一切会因为一把火而彻底改变了。

王睿在母亲的授权下接手的“天睿”是一个让人焦头烂额的烂摊子。

二层的高档服装区、家电区和三楼的电玩城被大火烧成一片灰烬,损失惨重。商户们抓住商超消防设施的不完备、管理存在漏洞和培训不到位这几条向“天睿”提出了巨额赔偿。

昔日温文尔雅的人们,在利益面前露出了凶狠的獠牙和利爪,能将阻碍获得赔偿的一切撕成碎片。

“聂筱兰人呢,叫她出来!”

“对,让她来和我们说话,我们不相信,平日那么健旺的一个人会瘫在床上动不了了!”

“不会是故意躲着咱们吧?”

“休想,所有的损失都得是他们赔……”

几乎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就吵吵起来了,他们心里没底,根本就不相信眼前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子能拿出决断来。

“大家就不能心平气和地说话吗?都是在一起打交道这么多年的老熟人了,是吧!”刘经理听不下去了,站起来像母鸡扇翅膀一般下压手,极力维护着商谈的秩序。

法律顾问老何义愤填膺道:“聂总现在确实在医院,我们昨天还到看望她,这个还能说谎吗?要不我再去一趟拍个视频给你们看?”

“别说了!”王睿吼了一句,这种忍气吞声的软弱刺痛了他的心。

头天,商超几位重要的管理人员和王睿一起开了个会,他们想着先稳住那些商户,赔偿的数额能商量着来,或者说用以后的铺位租金相抵——有一个月的时间被大火损毁的区域就能重新装修开业!至于赔偿时限也可以分期,以缓解资金的压力,如此,“天睿”起死回生也不是没有可能。可如今看这些人的态度,王睿觉得自己想得太过简单了。

当然这也不能怪这些商户。虽然“天睿”地下的超市和一层及二层的西区完全可能正常营业,但无奈被有关管理部门勒令停业整顿三个月!三个月,谁等得了?这是要逼死人的节奏啊!当然这个处罚决定不是没有可操作的空间,王睿通过关系已经在公关了,对方发话前提是“天睿”得妥善处理好火灾中死伤人员家属的诉求,减轻社会影响。这个是自然的,王睿满口答应,但在和那些情绪激动的家属一接触,才知道事情没有他想的那么简单。

受伤的那位仍旧住在医院,他从二楼被挤下来摔断了二根肋骨,但这人身体素质好,又年轻,恢复得很好,医生已经建议他回家静养了,但他不肯,显然是为了能争取到更高的赔偿。

“我老公在工地上开挖机,一个月万把块的收入,现在干不了活,我还得服侍他,也没办法去工作,你们说三十万多吗?”那个皮肤黝黑的中年妇女嗓门大得很,还让同病房的人来评理。

王睿强压住脾气,按常理分析:“伤筋动骨一百天,你老公是断了两根肋骨,但休养个半年也足够了吧?我不知道你具体是干什么工作,就算你一个月挣五千行吗?你们夫妻俩一个月收入一万五,半年就是九万,再加上医药费、营养费,七七八八其他别的损失,我们补偿你十五万还算少吗?”

“你小学毕业的吧,怎么算个死账嘞!”女人噌地跳了起来,“我们现在丢掉了工作,你以为那工作还会在原地等我们是吧?你以为现在找个工作很容易吗?你不得算上过渡期呀?你傻呀?”

“你不会好好说话啊,骂人干嘛?”王睿激动起来,他从没见过这样式的人。

陪他来的刘经理急忙拽了拽他的衣服,用眼神示意他按住脾气。

“我骂你,那是你该骂嘞!”那妇女更来了劲,冷笑一声,“两根肋骨啊,被你说得那么轻飘飘,还半年就能好,你以为人是机器呀,哪里坏了换个新的就好了,人是会有后遗症的!如果他以后都开不了挖机了,怎么算?三十万都还是我心善,你还觉得多,你还是人吗……”

王睿的内心是奔溃的,他觉得对方蛮不讲理、恬不知耻,听完这番话后又觉得不是全无道理了。女人唇枪舌剑时,她那躺在病床上的老公一直嗯嗯呀呀地配合,简直就是绝配。

商谈无果,在一旁陪尽笑脸的刘经理建议王睿先晾他们几天再说,可能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王睿苦笑,可想而知,后面和死者家属的谈判会更加地艰难。

离开病房后,王睿直接去了主治医生的办公室,对于经常出入医生办公室的他来说攀谈起来也算是轻车熟路。在将自己和肋骨骨折患者的关系说清楚后,王睿请求那位年轻、但发际线偏高的男医生催促患者出院。

“我们商超本身也是受害者,面临巨额赔偿,几乎就到了绝境。”王睿掏了包软中华香烟从缝隙中塞进办公桌的抽屉里,见对方要变脸,忙套关系道,“其实我也是医生,263医院的,前年办的停薪留职,你们医院妇产科的麻醉师钱勇明就是我同学嘞!”

“真的假的,看着不像啊?”医生听王睿这么说倒是卸下了防备。

“这还有假的,不然我回去拿工作证给你看。”王睿信誓旦旦。

“没必要。”医生笑着摆摆手,“你的心情我理解,但你和我说这些真没用,患者赖着不肯出院我也没办法啊!”

“了解,了解,我的意思是你若能多点他几次,他便不好涎皮赖脸地不走。”王睿恳求道。

“行吧,我心里有数了。”

医生说完不再理会王睿,勾头忙起来,显然是下了逐客令,后者识趣地道谢离开。

王睿从没过过这么憋屈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