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艳萍在广州南高铁站附近的酒店住了一晚,次日一早就按照火车上邂逅的那个家具推销员告诉她的路线去往历阳。
她不是没有想过真的找那个小伙子做向导,那样一来可省去许多麻烦,二来可排遣旅途的寂寞,她相信只要自己一个电话,对方一定立马就来了。她对于自己的魅力很有自信,但不想节外生枝……最终,那张名片还是被丢进了宾馆的纸篓里。
还在正月里,广州这种充斥着外来打工人员的城市显得格外冷清。马路上车辆稀少,行人更少,沿街的店铺工厂紧闭着大门。
在尹艳萍的想象中,去往小镇的马路应该是开阔的,被绿色装点的,能看见大片田野的那种柏油马路。而镇子则应该是被群山环抱,风景秀丽和静谧悠闲的。
但实际情况是她一直感觉自己在城市里穿梭着,镇子的概念在这里与内地已经有了很大的差别。
在一个叫界首的车站下车后,等了约摸十分钟,尹艳萍又登上了同样型号的一辆班车,在车厢里的线路图示上,她看见了自己目的地的站名----历阳,数了下是第七站。
车上的乘客不多,一个小姑娘用广东话与人视频聊天,说话的声音大得很,完全无视别人的存在。
那小姑娘一直滔滔不绝,丝毫没有停歇的迹象,尹艳萍不胜其烦,本想出言规劝,但想想还是忍住了。
随着距离罗小飞的家乡越来越近,她的思绪变得纷乱起来,已经无暇他顾了。
班车在一座水泥桥头停下,司机高声和路边小卖铺的老板打着招呼,停了一下,回头用极不标准的普通话喊道:历阳到了。
尹艳萍这才回过神,说了声谢谢,拎起挎包匆匆下了车。
历阳究竟不同,也不知道是不是因这里是自己深爱的男人的故乡,尹艳萍竟然嗅见一丝馨甜的气息。来时景安正下着雨,湿冷阴郁,而这里却是艳阳高照,林木扶疏,微风拂煦,春意盎然了。
千里之隔,已是两个世界。
桥头树起仿古的牌楼,正中三个铜黄色的楷书----历阳镇。
等一辆红色马萨拉蒂小跑张扬驰过牌楼后,尹艳萍缓步走上那座横亘在一条清亮小河之上的水泥桥。
小桥年深日久,护栏的立柱有些已经龟裂,露出锈迹斑斑的钢筋。桥下不远的河岸上有人钓鱼,插着一把色彩丰富的太阳伞,像童画世界里的一朵蘑菇。行到桥中心,尹艳萍听见桥下传来兴奋的喊叫声,探头一看,岸上草坡上银光闪动——刚被钓起的鱼儿正在蹦跶。
过了桥就算真正进入小镇了。
尹艳萍没有心情去参观所谓的植物园,但随处可见的景象,街边售卖的盆景、装卸花木的车辆以及广告牌上的软文,都提醒着这里确实有那么一个植物王国的存在。
这里的居民大都以种植、批发花木为业,尹艳萍不久后了解到,罗小飞十八岁时就是开皮卡运送花木的司机。
尹艳萍在镇上瞎转悠了一圈,最后还是走进了一家便利店向老板打听水沟街43号----这是罗小飞身份证上面的住址。
那胖老板搁下手里的功夫茶杯,抬起头打量着眼前这个漂亮女人。
“靓女,辣么热咯天,内不颈渴?”胖老板见对方听不太懂,赶忙做了一个喝水的动作。
尹艳萍恍然大悟,看向货架,挑了一瓶青柠味的脉动。
“你刚才是问水沟街吗?”胖老板将找回的零钱放在柜台上。
“对,是水沟街!”尹艳萍淡淡一笑,虽然她对对方做生意的方式不苟同。
“幸而你是问到了我,现在这里已经没有水沟街了,那条老街拆迁后改了名称,叫水南街啦!”胖老板喝了口荼,语气肯定,“我有个外甥女就住那条街,原先。”
“不是吧……”尹艳萍心里咯噔一下,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千里迢迢赶来,却遇见这样的变故。
这时一个送外卖的走进来买烟,胖老板转而去支应,没再理会尹艳萍。
“那条街虽然拆迁了,但原来的住户不会都搬走了吧?”尹艳萍不死心。
“这个就不太清楚了,不过听说在镇东头建了一批安置房,估计多半都搬过去了吧!”
胖老板说完跟那个外卖员聊了起来,好像是在帮尹艳萍问这个事,那外卖员摇摇头,也说不清楚。
“那水南街怎么走,离这里远吗?”尹艳萍心想怎么着也得去那里走一遭,问问,不能白来。
在和罗小飞的故事尘埃落定后,尹艳萍有些后悔自己的那份坚持,她一厢情愿地认为,如果自己不去探究对方的那段隐私的话,或许他们之间的关系还有转机,至少他不会落得那个结局,如果自己什么都不知道的话。
魏宁,作为一名资深的心理医生,她深知去探究一个人内心深处的秘密是极其危险的事情。在安慰自己的这位朋友时,她坦诚告诉尹艳萍,自己支持她去罗小飞的故乡,其实是希望她能放手,从那段注定不会有结果的感情泥潭里解脱出来。
“对不起,我欺骗了你,唯有如此你才会真正死心啊……”
魏宁的话让尹艳萍愕然无语。
离开小店,尹艳萍按照老板的指点,走到那条街的尽头,然后右拐,来到沿江路,这时她又看见了先前那条小河。顺着水流的方向又走了五六分钟,果然看见几栋十来层、刷了黄色外墙漆的高楼矗立在河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