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内无岁月,风澜不惊处。
此刻一片黑暗的山洞中,一点幽青的萤光照着两个人影。
这影子一动不动,仿若两尊雕塑,在时间的脉脉流动中保持着静止般的永恒。
这世上有什么是永恒的?似乎没有。
任何实质的事物,都会在时间不歇的流转中被摧枯拉朽。
那时间呢?它更像是为了证明永恒不存而存在的。
它既能验真也能试伪,多少挚情假意在它的面前都有本原显现的一刻。
只要有时间就够了。
“星儿闪,天儿广,引梦仙子,轻抚面庞。
云儿轻,风儿荡,萤火作伴,星河徜徉。
玉兔月宫招招手,轻唤我儿游仙疆。
泪滴要在睡前拭,笑容全在梦中扬。
愿我儿呀,天天无烦恼,梦里枕故乡。
……”
这低缓清冽的童音,低低幽幽地回荡在一览无遗的静谧当中,慢慢地在封闭的空间里来回轻撞着,渗入每个触到的物体中。
盛思蕊之前彻底失去知觉时,只是模糊听到不能死,陪你这样恍惚的话,之后就感觉整个意识不受控制地上升,慢慢地脱离了黑暗,来到了一个光明却略有些混沌的地方。
在这里光线都是如连绵的水波一样,层层溢出,光芒眩晕。
她隐约记得明墉痛哭,她暗暗心酸难过想哭。
她忍住了默念着:明墉,你别难过啦!我没事啦!好好活着吧!
透过向下的一片迷雾,她看不见明墉。
这时她只想伸手去抚摸他的头,拭掉他的泪,可是她做不到。
这就是死了吗?她突然摇头自讽:没保护的地方受了祁主使的一掌,还有命在吗?
她觉得自己在这地方飘飘忽忽的,可是周围什么也看不到,也听不到动静。
她心下凄然起来:哪里想到死了是这般寂寞冷清,唉,不该呀!
她努力想飞到上面去看看,却发现自己一用力,身体就会向风中断线的风筝一般不受控制。
她飘飘摇摇间刚隐隐看到前面远处突然有什么事物,正想着怎样飘过去,谁知脚下突然一沉,整个身子就跌了下去。
她跌得很急很快,身边只是迷雾不断穿过,眼前有无数画面一闪而过,让她没一张能看得清楚。
终于跌落停止了,她感觉自己正处在一个明黄色的大球里。
这球的外壁仿佛是流动着的岩浆,慢慢她感觉浑身着火了!
可这火很是奇怪,竟是从身体内部燃起来的。先是腹部,而后内脏,接着是四肢百骸,皮肤毛发,仿佛都要烧着了一般。
可最令她疑惑的是这火不但没有灼伤她,也没觉得滚烫,倒是全身上下每一寸地方,每一个毛孔都觉得温暖惬意。
在这团火焰外面,她依稀看见大量红色液体的包裹,而红色的液体就像是往火堆里添柴一般被火球快速吸收着。
她突然觉得肋下腰侧那仿似断了的感觉没了,而后周身的无力感也在迅速消失,而这时她听到了外面传来一阵儿歌声。
那儿歌她在记忆中无比熟悉,甚至能跟着轻轻的哼起来。她疑惑之极,这是睡在外面唱歌?明墉吗?可他的声音粗多了,那是谁?
想着想着火球慢慢地消失了,而她活动一下手脚竟灵活自如了!她兴奋地大叫一声,猛地向上一纵身……
透过一层黑暗,她睁眼就见到了黑黝黝的山洞,旁边那幽蓝的萤光。还有她正躺在谁的怀里,是明墉!可他为什么一动也不动了?
她轻轻转身,看到明墉的手正放在她嘴边,手腕处有条被血糊上的伤口,伤口周围血液已经凝结。
再看明墉紧闭双眼,动也不动。
她忙轻唤着:“明墉,明墉,明哥哥,你醒醒!”可明墉还是僵住般一动不动。
这时她才发现他只穿着贴身的单衣,再摸自己,全身的衣服都已被烘干,还隐隐冒着微微地热气。
摸上他的颈脉,脉搏微弱之极,而且身上冰冷,她忙把外衣脱下罩在他身上。
看着他手上的伤口,回想自己如在迷离梦中看到的红色液体,她似乎都明白了,可那团黄火球是怎么回事?
她见明墉没有反应,焦急万分不住道:“明哥哥,你怎么这么傻!为了救我你不要命了吗?”
感觉明墉身上依旧冰凉,她忙用手去搓他的胸口四肢,可这作用十分有限。
她当即想起生火,可看到一边一排燃尽的火折子,她又恍惚记得在自己弥留之际,他已把火种用完。要是找得到火,他至于这么干吗?
她焦虑之际猛地想起晋师父给自己的东西,忙翻看随身皮囊,从中拿出三个密封的小木筒。
这叫‘火信子’,是师父研究的点火装置,可没有生火用物这东西只能燃烧一会儿呀!
这时一段儿歌又传了过来,在空洞里游荡,正是自己在醒前听过的那样!
这是谁在唱?他在哪?不过此时她已来不及想这些,心中的念头是这里只要有人,就一定能找到火源!
她顺声而寻,声音是从一侧洞壁传过来的,洞壁上有个孔洞。
她回身取了匕首,一跃就入了孔洞,可这洞并没有出口。
想了一下,她过去用匕首敲击洞中内壁,却听到了空空的回声,这侧后面是空的!
她扬起匕首左划右捅,那侧墙壁就像破衣服一样不久就被她掏出了个洞口。
她见从洞口透出了光亮,心中一亮。忙回去抱了人事不省的明墉就钻了进去。
这个洞比之前他们呆的那个还要宽大很多,洞中由上垂下不少万年钟乳石,而洞壁上有很多莹莹点点的亮光。
盛思蕊见这洞里比上一个要暖上不少,忙把明墉放在地上,自己四下去找生火之物。
可惜她遍寻四周,什么能生火的都没找到。等她悻悻回转,发现明墉在这亮度高些的洞里看起来已是面如死色。
她忙抱起明墉摇着:“你可千万别睡着!我还等着你和我行遍长河古道,看尽人间繁华呢?你绝不能睡着!你要是走了,我……怎么办呢?”
明墉在她怀里被摇得浑身乱摆,却仍没有醒来的迹象。
盛思蕊再摸他的身体,感觉更加凉了!
她手足无措,找不到东西生火可怎么为他暖身?
这时她脑海中忽然回忆起一个画面,那是他幼时和族长生活在一起的时候。
有一次她冬天调皮,去大宅后面结冰的莲池玩。谁想冰面并未冻实,她走到中央就掉到冰窟窿里去了。
等她被救上来已经被冻得浑身青紫,当时救她的是陪伴自己的老嬷。老妇见就这样把她抱回去医治,她就会被冻死在路上。老嬷爱她心切,索性一横心,把她剥光了,贴身抱在怀里,用自己的体温为她取暖,这才让她捡了命回来。
想到这里,她看看明墉那垂死的样子,又四下再看一圈,直到确认再无生火之物才又回来。
她盯着明墉,心下翻滚:他是为了救我才弄得垂死,我无论如何也要把他救回来!可我毕竟……我这……怎么……
别看盛思蕊总是咋咋呼呼,吆五喝六,面上大大咧咧的。
可她长到这么大从未在外人面前裸漏过四肢,在西方花花世界都不屑看那些裸画裸塑什么的,更别提……
她看着明墉,闭紧双眼猛吸几口气道:“只能这么办了!你,你可要一生都陪着我!”
说罢她开始解衣裳,几下就除掉了外衣,露出里面一件黄灿灿软绵绵的贴身短甲。
这是老族主疼惜她,在她小时就为她穿上的族传至宝‘随意金甲’。
这甲十分神奇,虽是金光闪闪的,却不是黄金做的,具体材质无人可知,但却十分轻薄。
此甲遇体合身,有着自我感知一般的外形调节。
她七岁时穿着正好合身,到了现在长大了还是正好合身,着实是随人体型一般变化,十分奇妙。
这甲遇水不浸,遇火不燃,一般的刀枪都没法伤它分毫,实在是护身宝器。盛思蕊自从有了它,除了极放心的洗浴外,都是甲不离身。
此刻她见着垂死的明墉,咬咬牙将宝甲褪了下来,放在身边。
而后她十分害羞地扒开明墉的外衣,脸一侧躺了上去,而后把所有衣衫都罩在了他们的身上。
她一直侧着头,不去看明墉。感觉脸上滚烫,心口狂跳。
甚至她都没心思感觉明墉身上的冰冷,只是盼着他别突然醒来向身上偷看一眼。
想到此节,她将明墉又抱紧了些,暗想这样他就想看也看不见了吧?可转念一想,就算看不见,那也能感觉的出呀?又不是木头人?
越想她越是懊恼,直悔自己怎么没有再仔细想想其它解救之法,就这么轻易用了此招。
这可是自己的名节呀!这倘若让人知道,自己还……哎呀……
就这样胡思乱想着,她竟然有些犯困了,毕竟之前亡命逃窜,现在感到十分疲惫。她一边提醒着自己,一定要在他醒来前离身,绝不能睡去!一边却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情真暖心伴,何愁岁月长。
盛思蕊真的是睡着了,她实在是太累了,而这样躺着也是让她太安心了,仿佛世间所有的危险都不存在了。
在踏踏实实地睡眠里,她恍恍惚惚又做了一个梦。
梦里的天是绚烂七色的,地是花草遍布的。她听见远处一个女人在唱着儿歌,就是那首她熟悉的。她想走过去看看,没成想一动视线竟是一蹦一蹦的。
等她远远能看见唱歌的人了,她看见一个妇人背着她,腿上枕着一个孩儿,她在动情的唱,孩子在安详地睡。
这画面让她心中一揪,想起了自己早已离去的母亲。这时孩子动了一下,身子露了出来,身上竟是发光透明的!
她正惊诧,视线突然猛地上升,她面前竟出现了一只硕大的蜻蜓,而自己眼下有一物正向蜻蜓卷去!
她猛地醒了,这才发现自己睡着了,忙惶恐的侧脸看看明墉。见他依然双目紧闭,才略略放心。
可这时她突然感觉明墉小腹下动了一下,她摸摸明墉额头已有温热感觉。见明墉还闭着眼,不放心,扔件衣服盖了他的头,才飞速转过身匆忙慌乱地穿好衣裳。
她再回头,见那衣服纹丝未动,心下大安暗道:‘这事可绝不能让他知道!要不……要不……我的清誉……’
稍稍安安神,她把明墉罩头的衣服拿下,随手给明墉合上衣服,正要给他再搓搓取暖,突然看见明墉的眼皮跳了一下。
盛思蕊何等敏锐,马上拍了他一下道:“是不是早醒了,还在装睡!”
见明墉没反应,她略有安心又很是不安,眼珠一转,伸手指在他腋下出其不意捅了一下道:“还不醒啊?那我可用匕首了!”
见明墉只是微动一下却并未醒转,她这才放下心来。
转手把羊皮袄盖在他身上,自己则继续整理衣衫,暗想:‘幸亏没让他发现,我可得拾掇整齐了,别让他看出什么破绽!’
水囊在忙乱中都丢了,可明墉失了那么多血要喝水呀?
她正四下寻思着给明墉拿什么弄点儿水喝,就听明墉一声轻呼:“盛姑娘,你可千万不能离我而去!”
盛思蕊一听,心里有点儿乐了:看来睡得是真踏实,还当在那个洞里的事呢!这回她更安心了,看来自己不顾清白舍身为他取暖这事儿,是断然不会有人知道了!
她俯身去看明墉,就见他正迷离地睁开双眼,看到盛思蕊就在眼前时,兴奋地叫道:“姑娘,你终于活了!太好了!”
盛思蕊心中满满的都是对他舍命救己的感念,本欲好好说些体己话,可一瞥之下却发现他双颊通红,眼色有些犹疑。
哪个刚恢复体温知觉的会是这样子?
她立刻疑惑道:“你实话说,是不是刚醒?不许说谎!看着我的眼睛说!”
只见明墉正色地盯着他的双眼诚恳地说:“姑娘,我确是失血过多晕厥过去!也却是心力交猝昏死过去!更是刚刚看到你的脸才醒来!”
盛思蕊表情严肃直视他双眼,突然将手掌放在他心口问道:“你再说一遍!”
明墉忙镇定地复述了一遍,盛思蕊觉他心跳无异,这才放心地收回手来。
盛思蕊的手刚收回去,明墉就觉得自己的心开始扑扑乱跳,暗道幸亏自己定力高,要不就露馅儿了!
他说的话前两段儿都是真的,可后一段嘛……
明墉醒了一段了,他只是失血过多造成身体虚弱,体温下降过快就晕厥了过去。可盛思蕊却是被金蟾内丹救活的,醒来后她自己感觉不出,但气血经补益极其旺盛,体温较平时高出不少,摸什么自然都是凉的。
可她并不知自己服了金丹,这时她如果能得高人点拨,调气归息,金丹不仅单纯治好了她的伤,还会对她的功力增益不少。
再加之她见明墉状若濒死,急气攻身,此刻若不是即刻想办法为自己降温,恐怕身子还要受损。
也幸亏她奋不顾身,舍却颜面清白为明墉暖身,才将产生的燥热给过渡出去。而就算如此,她还是被烧得糊里糊涂睡着了。
而明墉在她身下就像抱了个火炉,没过很久全身都被熨开了。直到丝丝热气传到他的手指足尖,全身寒气尽褪,自然就醒了。
不过他醒时就感觉身上有什么软软热热的东西罩着,出于谨慎没敢动,只是微睁双眼向下瞄了一眼。
这一看可是把他震得惊喜交加,头脑一阵眩晕。
盛姑娘竟在用身子为自己取暖,这自己在幻想中都没敢想的事竟真真切切的发生了!
他心中似有万道暖流通过,直想着就算让我为你死了也是值得!
本来他想动一动叫醒盛思蕊,可转念就想到了姑娘的清白名节。他通过这段了解到盛思蕊此人看似满不在乎,实际对这些事极其在乎。
如果让她知道自己先醒看见了她的身子,那后果……
明墉瞥了一眼旁边寒光森森的匕首,立刻就不做此想了。
现在他只能等盛思蕊自己醒来,而后自己再装作刚醒。
就这样她静静地躺着,一动也不敢动,感受着温香满怀。
那是怎么样一种如羊脂白玉般的滑腻,那是怎样一种如剥壳鸡蛋般的软弹,那是怎样一种沁人心脾的暗香,那是……
想着想着,心思飘忽,小腹中一股狂的热流直贯而下,就那么地弹起了一下。
事到此时,他直想抽自己两耳光,怎么就这么有亵渎的心思了!难怪被骂成小贼!真是名符其实的贼骨头!
他马上收敛心性继续装睡,再也不敢睁眼,连腋下中招都强行忍住,直到听盛思蕊说要用匕首,才假意说了句梦话慢慢转醒。
直到现在蒙混了盛思蕊的扪心盘问,他才松了口气。正欲起身,却见盛思蕊突然对他道:“慢着!”
明墉的小心肝吓得扑通乱跳,可脸上却保持着关切和镇定问道:“怎么了?”
“你现在虚的很,我去先为你弄点儿水喝!”
明墉一听她竟如此关心自己,真是感动地无以复加,直想着为她死也甘愿了。
他自打父母死后,经历逃难,九死一生,遇到师父。
可没多久师父就无影无踪了,他那时还是个十岁出头的孩子,却要在江湖中摸爬滚打生存下去,就算有一手开锁秘技,生存之艰难也可以想象。
而他见识的人间丑恶,人情悲凉就数不胜数了。数年下来,身边没一个真正关心他的。
而他遇到的无论男女跟他都是一个利字往来,谈不上任何感情,所以也造就了他性格的外冷。
就在他心也变冷之前,天缘巧合认识了盛思蕊,打从第一眼他就认定这是他一直苦苦追寻的等待的。他仿佛从盛思蕊同样的冷嘲热讽中,发现了能跟自己心意相通的地方。
这只是一种感觉,但他愿意为这种感觉不顾一切付出,直到此刻他清楚自己的感觉是对的!自己没有做错!自己此生定要伴她左右,一路相随!
他见这里根本没有盛水的容器就道:“你别忙,我自己去喝!”
说罢就起了身,可一起之下脚下却一个踉跄。
盛思蕊见状忙过来扶着他埋怨道:“还这么弱,干嘛逞强要起!”
明墉这下并不是装的,而是长时间被压得腿麻了。可他绝对不会再提这事,只是顺从地由盛思蕊扶着。
这洞里有很多钟乳石,这石头是千万年水滴炭沉形成的,一般下端都会有水滴落。
二人看见一个下面竟然已经滴水形成了个小水池,就都过去掬水大饮了几口。
盛思蕊就觉得特别渴,一口气喝了不少才止住。
明墉道:“看姑娘大好了!我就心安了!”
盛思蕊微微一笑报以感激的目光:“多亏了你几乎舍命救我!流了那么多血……”
“其实那是次要的,关键是……”
“是什么?”盛思蕊疑惑道。
明墉把刚要脱口的金蟾内丹给咽了回去,他想到盛思蕊要是知道自己是被那可怖的大蛤蟆体内的丹给救活的,还不知要怎么样呢!
于是他微笑道:“关键是以前有人送了我一颗珍奇的丹药,可治各种内伤!我一直藏在褂子里,情急拿出给姑娘服了,没想还真是灵丹妙药了!”
“噢!”盛思蕊恍然道,“那我师娘伤重的时候你为何不拿出来?舍不得?”
明墉见自己给自己设的套越来越深,忙道:“那只有一颗!李夫人当时缺的不是一颗药,而是奇绝的神药,你说我这一颗怎么够?也幸亏是你被治好了,要不然我再也找不到药了,更不知怎么办才好了!”
“噢!”盛思蕊接受这一解释,但她转念道:“当时在梦里我就被个大火球罩着烤,而你的血就像在一边加热添柴,反正缺一不可啦!不过我刚才怎么又梦到自己蹦着去追昆虫了,真不知是怎回事?”
明墉在一旁听着,心下暴汗。金蟾可不是吃虫嘛,这是金丹的副作用吧,希望慢慢好吧!
二人围着这洞绕了起来,见前方有一高台,盛思蕊想也没想竟然一下蹦了上去。
到了顶上她奇怪道:“真是怪了!刚才我并未运功,这台子怎么一下子就蹦上来了?”
明墉在下面听得不敢抬头,暗暗赌咒:喂她吃了金蟾内丹一事自己必须烂在肚子里!这辈子都不能说出来!
不过对这项新技能盛思蕊的欣喜是高于疑惑,她左右上下一顿乱蹦,到处去看,玩得不亦乐乎。
盛思蕊却在下面暗暗摇头,如果她真的变得特别想吃昆虫,那该怎么办?
还好盛思蕊玩累了,下来道:“这洞挺大!我们一时也不忙找出口。你损耗过多,需要调气归息运行周天来补充一下。我不知义父传了你多少功夫,你和我一起坐下,按我说的去练,准有好处!也看你学全了没有!”
明墉心下又是一阵感动,便依葫芦画瓢随她运功。
几周天之后,两人都觉得全身通泰,阻滞全消。
盛思蕊站起来道:“我们去找点儿吃的吧!”说罢拉着明墉的胳膊就走。
明墉被盛思蕊的举动一下子弄得有些手足无措,迟疑了一下。
盛思蕊发觉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姑娘对我这般好,一下有些受宠若惊!”
“那你就慢慢受宠慢慢若惊吧!我自己去了!”
“哎,可别!等等我!”
二人在这溶洞里追来逐去,上下翻飞,在洞中到处分布的放光石头的照映下,显得流光逸影。
不过二人确实期待大了,这洞里除了发光的和不发光的石头,什么能吃的都没有。
盛思蕊似乎发泄掉了身上的精力一般,落回地下。这可苦了一直相随的明墉,他可没吃内丹,身体刚刚开始恢复,又经此一折腾,显得十分吃力。
盛思蕊看看她,马上大悟道:“忘了你刚刚才失了元气!哎呀,你怎么也不叫我一声?”
“姑娘喜欢,我自跟着!”
盛思蕊似乎有点儿娇羞微微低下头,而后笑脸道:“你别叫我姑娘了!就叫思蕊吧!”
明墉是心下大欢,可还是口上含蓄道:“那可怎么好呢?”
“不喜欢就叫姑娘!”“思蕊我喜欢!”
盛思蕊呵呵一笑,明墉只觉得这洞中的石头瞬间迸发出绚烂夺目光芒。
却听她道:“我呢,怎么叫你呢?”
明墉心中不停叨咕:叫哥哥!叫哥哥!叫哥哥!……
“就叫你吧!”
“啊?”明墉没得到想要的答案,心中懊丧,自己先开口提好了,失了先机。
“那人多时你一叫岂不是很多人答应?不知叫谁?”明墉小小争取。
“哪里会呀!我认识的人里,向师父们,义父母,我不会叫你吧?师兄师姐也不会叫你?族中人都各有称谓,那这个‘你’字岂不是独一无二?”
明墉本想接着反驳,但听到‘独一无二’心中还是一飘,不再多说了。
二人在嬉闹间却把这间石洞给看了个遍,这洞里除了四处生在墙里露在外面的石头就是钟乳石了,其它都乏善可陈。
盛思蕊对地质学不感兴趣,所以闹不清这颜色各异闪闪发光的石头是什么,问明墉。
他也说不清,虽然在古玩行里浸染有年,但这石头颜色多样出于同一洞里绝非是玉,花色较多却又闪闪发亮也不似玛瑙,形状各异又不是单晶的水晶。实在说不出所以来。
倒是盛思蕊道:“这倒好像与离冰她娘亲那串手链的石头材质类似!”
“这么说倒有些像,可惜东西不在我们手上,没法对比!”
一提起手链,二人马上想起了祁主使。一想到此人,二人都是平地生寒,后背发凉。尤其一想到他此刻还在外面候着他们,就更加惊悚。
明墉道:“咱们还是快些往前走寻找出路是上上策!”
盛思蕊表示赞同,但随即回想起什么道:“我之前在昏迷的时候好像听见有人唱儿歌,在你人事不省时也听到了儿歌。这才引我发现了一墙之隔的这个石洞,你听见过没有?”
明墉马上摇头表示不知,对于自己晕倒这段发生的最好是属于自己最甜蜜的回忆,而为防露馅最好越少提越好。
“那可就奇了!那声音仿佛是孩童发出的,儿歌的内容我有十分熟悉,难道是我的幻觉?”
“这也说不准!”明墉解释道,“以前我和那些土夫子在古墓里,他们呆的久了不少人都说见了鬼影,听见鬼号什么的,更有甚者还疯了似的乱跑,说有僵尸追他!可我什么也没见到过!说到底,幻觉无非是自己内心的恐惧给物化了。下墓的知道干的是缺德事,心中在下去前就揣着鬼,进去了封闭了呼吸不畅了,自己就把鬼放出来了!”
他见盛思蕊听到盗墓,脸上有不悦之色。他知道,她虽然看似顽皮开朗,但内心对传统是极为尊崇的,像盗墓这种却损阴德的事最好别提。
自己刚才一没过脑,跑岔路了。
明墉马上转口道:“可能你当是就想着小时那些温暖难忘的事,在希望中这儿歌画面一直都在,所以就会出现了!你说对不对!”
盛思蕊轻轻点点头,可转口道:“不过为何连方位都那么准确?还出现了两次呢?还有一次在我醒着的时候呀?”
“思蕊你呢之前受了重伤,刚被灵药医好,那灵丹的劲力一般都不小,配方中有难免不会有些让人乐而忘痛的成份。你刚醒,药劲儿没过,出现些让人难忘的幻觉在所难免的!”
说完这一通,明墉被自己的逻辑机变有些折服,轻轻呼了口气。
盛思蕊也不知他说得对也不对,但似乎有些歪理,也就不再追问了。
明墉搜索身上大褂百宝囊,试图找些能吃的来。
盛思蕊笑道:“算了吧?就这褂子风吹日晒这么脏,找到吃的我也不敢碰!”
却听明墉哎呀叫了一声。
盛思蕊忙过去一看,却见他从衣服腋下翻出个油布包来。
中华民间自古就是创意无穷,总能在极为简陋的条件下制作出看似不可能的物事。
这油布就是一例,它是用棉布刷上桐油制成。好的油布是先用棉布浸在桐油中几日夜,彻底晾晒干,再反复刷桐油晒干才能使用。完成后再用同样制作的麻绳编成口袋,防水性奇佳。
明墉用的当然就是此类,只见他从包里掏出一用油纸包裹的物事,一层层打开,里面赫然露出一大块牛肉干来。
明墉笑道:“看来我们有口福了!”
盛思蕊也是笑着,不过尴尬道:“你放在胳肢窝里,每日穿着,不早就成臭牛肉了!我才不要吃!”
“那思蕊你可错了!我这油布包可是秘制的,滴水不侵!你看这牛肉上还有盐花呢?况且,这可是严老大他们用重盐熏制的,怎么都坏不了!来尝尝!”
“不要,不要,哎呀……,你呀……”
盛思蕊实在拗不过明墉,嘴里被塞了一块,果然十分干硬,用力嚼了几下盐香和肉香就塞了满嘴,也就放心吃了起来。
她看着明墉精细的一条条撕着牛肉慢慢地嚼着,不禁问道:“你难道什么东西都备着些?还总是吃得这么仔细?”
“唉,那是我苦日子过下来的习惯。在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时候,不备着点能成吗?而有了吃的,我也格外珍惜,总要小心品尝,细嚼慢咽,绝不浪费!”
盛思蕊本想夸他几句,但听他虽说得轻描淡写,却吐露着曾经无比的坎坷,嚼着嚼着就觉得有股酸楚感直冲鼻翼。
她抽了几下鼻子,明墉发现问道:“怎么有怪味道?还是塞了鼻子?”
盛思蕊使劲咽下了干牛肉,又抽了几下鼻子,使劲眨眨眼勉强把泛上的那种酸苦情绪压了下去。
而后她看着明墉的眼睛问道:“你有没有想过这件事之后,你想做些什么?”
“我说过思蕊你到哪里,我就跟到哪里!”
“不许油嘴滑舌!说你真的想做什么?”
明墉低头微思了一下坦然道:“我听李大侠和你师兄他们谈什么革命的,这我一点儿也不稀罕。革命了又能怎样?还不是千万民众水深火热,流离失所?最后还不是该当权的当权,该受苦的受苦?”
“可毕竟能推翻个腐朽透顶的王朝,对百姓对后代是好事呀?”
“那我没想过,我也做不到。我只是个草民,也不羡慕什么英雄!只想用我的本事让我喜欢的人开心,只想用我的余生陪我喜欢的人做她喜欢的事情!”
说到这儿,他双目闪闪的盯着盛思蕊的眼睛道:“就是不知道我这愿望能不能实现?”
盛思蕊脸上一红,微微躲避着,稍歇道:“可如果你喜欢的人让你做些你不喜欢的事怎么办?”
“只要她要做,那我就陪她做!”明墉的眼神一点儿都没变。
“有人好像说过要一直跟着我……”
“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那我要是迷了路,走丢了呢?”
“那我就走遍天涯海角找到你!”
二人都没再说什么,钟乳石的滴水落入小池当中,激起圈圈涟漪,映动着折射的光线照在二人身上,如书写着流动的光华一般,更像是把这一刻映记在这空宁悠远的石洞里一般。
还是明墉打破了宁静道:“吃好了,我们该去找路了!要不就真要相伴过洞中岁月了!”
“胡说!什么相伴洞中……”盛思蕊口上说着不,脸上却现出一丝甜蜜。
二人之前发现侧壁有一个通路,似乎可以继续走出这间石洞,不过洞口稍小,要猫身才能过去。
盛思蕊就起身要去用匕首把它拓宽,就在这时一对硕大的触须从里面露了出来。
二人俱是大惊,之前见过一只,可那哪里是虫子呀?简直是虫精!
明墉更是大骇,之前那只被斩成两截还能进攻呢,要不是怪鱼,不知要有多难对付!这又冒出来一只!
可就在二人来开架势,准备全力以赴准备迎敌之时。那大蚰蜒刚刚露出了个头,四下嗅了嗅,而后就仿佛是遇到了什么天敌一般瞬间缩了回去。
盛思蕊举着匕首愣了,之前那只她昏迷前见过,虽不知明墉如何对付的,但至少不怕人,可这只怎么直接就退了?
明墉却忽地明白了:盛思蕊服了金蟾内丹,这蟾蜍青蛙可是昆虫的克星!难怪它闻到盛思蕊身上散发的的气味赶忙开溜了!
盛思蕊道:“你说怪不怪!之前那只那么凶,这只却溜得飞快!难道是看我们有了两个人,害怕了?”
明墉当然不能已实情相告,只能含含糊糊支支吾吾。
索性盛思蕊没留意,而是兴致盎然道:“我们也去看个究竟!”说罢,一蹦就上了那洞口。
她还莫名其妙地道:“真是怪了!我都没用功,这么高一下就上来了?”
明墉只得跟着,暗想着你只要不往青蛙善跳那边儿想,怎么想都成。
二人过了通道,迎面见到一更大石洞,透过洞口看简直是五彩斑斓。
等二人一落地,立刻就四下就都是哗啦哗啦的声音。他们定睛一看,都是吓得倒抽凉气。
原来此间地下正趴伏着十来条大小不一的巨型蚰蜒,听见他们落地,都是顶着触角向这边看来。
等明墉觉得腿软,刚要拉盛思蕊退回去再说,就见那些巨虫无不惊恐地向一个洞口方向涌去。
那些触须巨足挤挤插插在一起,让人看得是即心惊肉跳又阵阵犯呕。
望着此刻洞里已经空无一物,盛思蕊突然道:“看样子它们都逃回窝里了!我们不如……”
她侧脸盯着明墉嘴角一翘道:“不如跟到虫子窝,把这些害人虫全铲除了怎样?”
明墉惊异地看着她,还记得盛思蕊是怕虫子的,女孩子哪个不怕?可现在却要成了铲虫急先锋,那内丹真有这么猛吗?
盛思蕊见他神色有异,忙解释道:“我也不知怎么了,自打醒了后就精力无穷。见到这巨虫,不但不心惊,还有上前除掉的感觉!”
明墉心惊呀!可别到时离大蚰蜒近了,再有一口吞掉的冲动!那可就不妙了!
他忙跟盛思蕊说些什么虫不犯我、我不犯虫,既然人家避让三舍,咱们何必苦苦纠缠。再者人家长这么大个,那也是自然造化,得需要多少年呀?万物年久皆有灵,何必非要害这些潜居于此的生灵呢?佛语……
盛思蕊听他噼里啪啦说了一大通,这次不觉他罗嗦,只觉得可笑。她打断道:“行了!别捎上佛祖了!只要虫子不害我们,我们就相安无事,好吧?”
明墉深深呼了口气,能避免一场人虫大战对谁来说都是功德无量。
二人接着在这间石洞里搜看,只见这洞足有十丈余高,二十丈余阔。对于进过紫禁城的二位来说,这已足够宏伟。
里面但凡是露出外缘的石头都是色彩斑斓,映得石洞如同幻境一样。
可寻了半天,除了那群大蚰蜒逃出的洞口,再无通路。
盛思蕊摇摇头道:“看来只有一条路,那我们只得过去了!希望那些虫子有些眼色,让出路来,要不我可……”
说着举着匕首道:“我可要把它们生吞了!不,全宰了!”
话一落地她又捂着嘴喃喃道:“我怎么说出个吞字?”
明墉在一旁是暴汗,只希望前面千万别再出现什么大小虫子了,要不后果实难想象。
二人进了通道,这条通道弯弯曲曲奇长无比,只是相当宽阔,二人并行都是毫无阻滞。
开始盛思蕊还看通道蜿蜒曲折,防着拐角会突然出来巨虫,一路警惕。可全程那叫一个清净,他们顺顺利利就来到了下一间石洞。
这条通道进洞是平行的,两人进去就如从山洞中出去见到神殿穹顶一般。
这洞高足有几十丈,上面隐隐还有不少钟乳石垂在空中,真不知还有多高。
洞里蜿蜒有一条溪流,溪水平稳流动默默微声。
这洞里并没有什么突出的石块,周围四壁十分光滑。各处也没什么炫目的石头,但都被洞里正中光源映照的一片淡蓝。
他们进来就感觉这洞温度偏低,而这汪蓝色更映出清冷。
二人慢慢靠近正中,就见中间有一巨大圆石,石头四射着绚蓝的光芒。
再接近些,才猛地发现石头上似乎坐着的是一个人!他们看过去的是背影,只见这人裸着后背,十分瘦弱,但周身同样也迸发着蓝色的光芒。
二人都是吃惊不少,对望一眼,向前慢慢靠过去。
越接近就越能确定这是个人,因为在光晕下,二人甚至能模糊地看出骨骼的轮廓。
这不免让他们更为吃惊,这是什么人?死人活人?为什么这般形态?
二人越来越近,直到距离接近一丈了。盛思蕊慢慢伸出手去,想感受一下那迷滥色的光芒。
那人突然回过头来,盛思蕊登时被惊得定在了当场。
只见这人长着一张稚嫩的脸,身形也不过十来岁孩子一般。可让人惊讶的是他全身上下好像是蓝的透明般。
在这个距离,两人可清晰地看到此人的头骨,牙床牙齿,浑身的骨骼内脏。而最令人惊恐地是他那双眼球,就像是悬浮在脸上的一对活动的肉球,而在眼周骨骼的映衬下就显得格外可怖。
盛思蕊咧着嘴看了明墉一眼,二人好像想到了什么刚要开口说话,就感觉身后一阵风声正在旋即接近,而伴随着的是一阵让人浑身汗毛倒竖密集的嘎啦嘎啦声。
他们忙回头,就见一只体型无比庞巨的蚰蜒已出现在他们身后。那两只粗如马腿的触角正向着他们摇来动去,那一对如脸盆大的暗褐眼珠也是转来转去,最为惊人的是它口前的那对鳌牙足有螺旋桨的桨叶大小。
这般巨虫出现在二人面前,他们所感的已不是惊吓,而是震撼,这得是生长多少年才能有这般尺寸啊!
可还没等他们拉开架势,那巨虫却停住不动了,就这么摆动着如椽触须对着二人。
明墉知道就是那还活着的金蟾精也没这般尺寸,盛思蕊吞下的那颗内丹的原主身量可能更小。此刻面对如此巨型天敌还不知胜负如何,她总不会在内丹的驱使下,再那么冲动了吧?
果不其然,盛思蕊虽面无惧色,但也是紧握匕首并未上前一步。
明墉呼口气道:“思蕊,我看如果它无伤我们之意,我们也就不必和它纠缠了!”
“这只是个大虫子,谁知道它没有伤我们之意?”盛思蕊不肯丝毫气馁。
那巨虫听及此言却像是懂了一般,来回挥动着大触角,眼珠滚来转去。
“你看虫子听懂了!表示没有恶意!咱们还是相安为上,走为上策吧!”边说着明墉就想拉着盛思蕊往后退。
谁知盛思蕊却寸步不让哼道:“你懂虫语?”“这个嘛……”
“要是会说,你让它退后给我们让出通道来!”“这个怎么说!”
“那就别废话了!防人之心不可无还是你总教育我的,怎么忘了?放到这儿就是防虫之心不可无!”
明墉接着无语,看来自己以前的确是说的太多了。
这时巨虫仿佛要表达什么,突然头一低触须一挺,就对向二人。
盛思蕊立刻警戒,握牢匕首就前冲一步。
此刻一人一虫相距不过三丈,触尖对匕芒两不相让。
明墉看着对面那都不足以用巨大来形容的体型,大蚰蜒的每条腿都像关公大刀般,如果真的是硬扛上了,那可是千凶万险。
他忙拉着盛思蕊道:“咱们没必要跟个虫子置气,对吧?大人咱有大人量,不跟它一般计较!”
“不行!它像楼那么大个儿,怎么不能先退一步?”
“那我不是不能沟通吗?”“你不是挺懂虫语的吗?”“你……”
这时二人身后突然有个童音传来:“大个子,你先退去吧!他们不会伤害我的!”
二人猛地回头,见那个孩子已经站了起来,正用那对如浮在空中的眼珠看着巨型蚰蜒。
显然刚才说话的就是他!这时见他向后面挥了挥手,那在蓝光下都十分清晰的手骨在空中舞动着,不知若在白日下看会是什么惊悚效果。
盛明二人就听见身后一阵,如上百磨刀师傅一齐锵动刀片的声音快速远离。那感觉像是先是把他们激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而后又把鸡皮疙瘩全震掉一般。
盛思蕊看着这孩子,惊疑地问道:“你是……离冰!可你娘说你只是个六岁的孩子,怎么这般大?”
那孩子一听这话,激动地眼珠又向前努了努,兴奋地问道:“你们见过我娘!她怎样了?有没有逃出来?是不是你们把她救了?……”
盛思蕊虽然对这孩子的怪异外形有些震惊,但想到这只是个没了娘的可怜孩子,心刹时就软了。
她拉着离冰坐下将她母亲去世的前后经历一一给他柔声说了。
离冰是边听边哭,那眼泪如同一颗颗亮蓝色的水珠凭空出现一般,点点溅落。
等盛思蕊说完了,离冰突然起身,向两人跪倒下拜道:“两位恩人!如果不是你们搭救,我娘肯定要被那些人折磨死,我多谢二位哥哥姐姐!”
盛明忙上前扶起他,又是一阵好言安慰。
明墉遗憾道:“你娘留给你一串手链,还有你父亲的一本遗书,那个就放在你家石洞里床上枕下。至于那串链子,我们途中遇一恶人,被他抢去了,可惜没法给你了!”
离冰擦擦眼泪道:“多谢哥哥还记着!不过那串链子丢了也罢!我就是因为那些炫彩的石头才变成今天这般样子!才让母亲惨死的!……”
盛思蕊有很多疑惑,问道:“你不是才六岁吗?怎么会长这么高?说话条理也清楚地很,这是怎么回事?”
离冰擦去眼角的泪水道:“其实我娘当时是气快绝了,很多事都没给你们说清,你们不理解也属常事。”说罢他就一五一十地把自己一家的遭遇说出来。
他娘在怀上他是坚持要去百里外的观音庙上香为他祈福,回来时支撑不住就进了一个满是流光澜石的山洞。
其实当时她已有身孕八个月了,由于他爹爹忙着在家里修新的石屋没有同往,所以他娘怕赶夜路危险才进了那山洞,而那也是他厄运开始的地方。
在山洞里他娘被难遇的山洪阻住,在里面足足困了两天。等他娘觉得水小了,想要匆匆回返,结果出洞不远就摔了一跤,不甚动了胎气,马上就要临盆。
他娘迫不得已爬回山洞就在那洞里艰难的生了离冰。
据他娘讲,他一生出来被他娘抱着吃奶时,他娘亲就因痛累交加昏睡过去了。等她再醒来,就发现他浑身蓝汪汪的。
不过当时孩子出生的喜悦盖过了一切,他娘也就当是被洞内各种光线的晃耀的,并被当回事。
当他娘终于缓过来点儿,就抱着他回家,路上就遇到了他出来寻找的爹。
他爹见了孩子,当时吓了一跳,还以为抱了个妖祟。
等他娘把经过一说,他爹才微微相信。不过那时也没时间再回洞里查个究竟了,就先行回到家中。
也亏得他爹爹日夜赶工,做好了新的洞屋,他和他娘从此就住在了里面,从此他直到这次就再没出来过。
可打从他到家开始,双亲就觉察出了他的与众不同。他生长得很快,一个月就可站立,百日就能自由走动,半岁就可开口说话。
而最让家人震惊的是他身上的蓝光不仅没消失,反而慢慢地身体的皮肉都开始变得蓝的透明,血液也慢慢与皮肉混为一色,透明起来,只有骨骼内脏渐渐清晰可见。
他爹妈先是恐慌,后是恐惧,然后是害怕,更怕这孩子被外人看见当成妖怪。所以此后,他就没被允许出去过。
他爹爹非常头疼,听他娘讲了那离奇的山洞,就执意去那洞里找寻原因,说不住还能有将孩子变正常的方法呢?
他先去了十来天,回来时虽疲惫但很是兴奋,带回了几块色彩斑斓的石头。他发现用这些石头就能控制自己精心设计的石屋开门机关。
他就用能工巧手将石头做成了一串项链给他挂着,手链一条给她娘亲带着。
眨眼就到了他两周岁,他已经高过三尺,且能流利说话并看书了。
他爹觉得这实在是太神奇了,决定要去那山洞好好研究一番,于是不顾她母亲百般劝阻,愣是离家去了,从此再未回来。
至此他就和母亲生活在石屋里,每日都是与他爹以前做的石雕木雕玩具为伴,时间枯燥漫长一过又是四年。
他每日看见母亲在外辛劳,回来时疲惫不堪,他也想为母亲分忧。
可他娘坚决不许,说是到了外面会被人当怪物看,说不准就会引来杀身之祸。她已经没了丈夫,可绝不能再失去孩子。
不过哪个孩子能抵挡外面世界的吸引力呢?他现在已经快无耻高了,却从未见过一个孩子,除父母外的一个人。
他只是在石屋里偷偷看过蓝天,觉得天还没他身上蓝。也从母亲带回的花草中闻到过大地的气味,可从未亲手触碰过。
这样的日子,对一个日渐长大对什么都新鲜的孩子来说怎么受得了?
就这样在百蚁挠心的忍耐中,他到了六岁生日。她母亲说要去给他爹上个坟,说说这段孩子的事,就出门了。
那天在母亲关上石门机关的一瞬,他看见外面是个晴天。
他在门旁静静地听着,远处好像有马蹄声,人的说笑声,孩子的叫喊声。
他再也忍不住了,就想看看外面的世界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他把母亲的千叮万嘱丢到了脑后,没什么再能阻挡他的好奇心!
不过他还是很小心,用家里的大布单把自己围了个严实,这才小心翼翼地用项链打开了石板门。
那是他第一次完全站在天的下面,踏在地的上面。他兴奋极了,跑向远处,山坡上还有尚未完全枯黄的野草野花,和那些被风吹得漫天飘舞的蒲公英。
他高兴地大喊大叫,发腿狂奔,想着法的在草地上狂奔。
也不知跑了多久,慢慢地他跑累了,躺在草地上望着高高的天,片片的云,感受着清凉的风,秋虫的鸣。可他忽略了他的布单此刻已从头上手臂上脱落了。
没多久,他的眼前出现了两个人头,那两人的表情先是好奇而后瞬间转为惊恐,大叫着就向远处跑去。
他们叫的什么离冰都听不懂,但他知道这回自己是闯祸了!
他飞也似地溜回家里,不久母亲回来了。他战战兢兢地把出去的经过说了一遍,母亲当时吓得瘫软在地。
她举起扫帚想教训他一顿,可刚举起来就手软了。而后抱着他放声大哭,直劲儿说对不起我的儿呀,这回可再没安生了。
之后他再也不敢出去了,母亲每天都早出晚归去外面探听,但每次回来脸色都很阴沉。
她说镇里蒙古包里都传遍了,这边山里有个妖怪。越传越厉害,已经有人找法师要来捉妖啦。
她怕真的到了那一天躲也躲不掉,就决定先带着他逃跑,往北跑,跑得越远越好。
就在她母亲打点行装的那两天,外面天天都有人接近,吵吵嚷嚷些听不懂的,每次都把母亲吓得紧紧搂住他不敢出声。
还好他父亲这机关石屋造的极为隐秘精巧,根本没人能发现。
终于到了要走的那天夜里,他和母亲趁黑就离了家,翻过几条岭,向北而去。
可到了半路她才发现自己忘了父亲的重要遗物,她犹豫再三,终于还是舍不得掉头回去取。
就在回去的路上,他们就远远看见一队人吹拉弹唱着举着个东西在路上行走。
那伙人一见到他们就大喊大叫,快速向他们冲来。
母亲一看不妙,忙推着他叫他赶快向北跑,千万不要回头,说完自己就冲着那伙人去了。
他哭着喊着跑着,可远远看到那群人已经把母亲按倒在地,就再不敢停留了,只得拼了命的向北跑去。
盛思蕊听到此时,叹了口气道:“哎,可怜的孩子!之后你母亲就被他们抓住啦!就……”她喉头一梗,说不下去了。
离冰也是又哭了起来,盛思蕊见状心疼得为他拭泪,那泪水就像在空中被她拭走一般。
明墉也叹口气,就这离冰得而样子,自己如果不是提前从他娘嘴里听过,乍一见也会被吓一跳。愚农虽然做法可恨,但毕竟人的见识有限,谁能被一个这般蓝色透明的人不恐惧呢?
不过他疑惑道:“然后你就自己跑到这洞里来了,我们可是吃尽苦头走了五六天,才能到达呀!你只是个没什么在身的孩子……”
“当然一点儿也不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