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墙

孤寡王老太太今儿一早被隔壁赵家的那堵倾斜了一年之久的院墙砸死了。

提起这事,还真有段曲折的故事呢?

去年夏天的一个中午,天热得像蒸笼一般令人窒息,老王太太就坐在老赵家的那堵院墙边遮阴凉。真是天有不测风云,只那么一眨眼儿的功夫,天空便阴云密布,狂风大作。刹那间,电闪雷鸣,大雨便银河飞泄般地下了起来。老王太太是个小脚儿,走得不快,给雨儿一击,竟然大病了一场。病愈后,老王太太又夹着小板凳儿出来乘凉,就发现老赵家的那堵院墙倾斜了。老王太太看到墙根子下几个人正团坐在一块儿玩扑克,就惊慌失措起来:

“快走开,墙倒了。”

大伙儿却好奇地望着她笑,没动地方。

老王太太就急了,走过去抢了扑克。大伙儿笑得直流眼泪。一个老太太,谁和她一般见识呢?便换了个地方玩去了。

老王太太便去找老赵。

老赵笑了,说:“您老这么大的岁数了,省着点心享享清福多好呢?”

老王太太说:“墙倒要死人的,作孽啊。”

老赵的老婆就不愿听了,说:“您刘说不好听的呀。不就是堵墙么?明儿让老赵修一下不就完事了么。”

第二天,老赵果然找了几根木头支在倾斜的院墙上。几个顽童便大呼小叫地在那儿玩。老王太太正好看见了,忙喊“快走开,墙要倒了。”

顽童们便笑着作了儿个鬼脸,一哄而散。

老王太太又去找老赵。

老赵说:“我不是用木棍子支上了么?哪里就会倒了呢?”

老赵的老婆就说出不干不净的话了:“您是不是想败坏俺家的名声啊?瞧瞧给您急的。又不是您家的墙。我知道您前几天在俺家院墙根下遮阴凉让雨给击病了,可这是您自己的事呀,也怪不到俺啊。您这么大的岁数怎么也不讲一点道理呢?”

老王太太就嘟嚷着说:“墙倒要死人的,作孽啊……。”

老赵便劝住老婆说:“她那么大岁数的人了,让着她点就是了。八成她是老糊涂了。”

于是,左邻右舍的人都说:“老王太太老糊涂了。”

老王太太也真够犟的了,从那儿以后,天天坐在那堵墙的对面,提醒着人们离那堵墙远点。可是那堵墙硬是没有倒。左邻右舍的人更以为老王太太是老糊涂了。

日复一日,月复一月,秋去冬来,便再也没人到那堵墙下玩了。老王太太也似乎忘了那件事,再也不去那堵墙对面坐了。转眼间来到了大年初一,老赵便和邻居来给老王太太拜年。老王太太又想起那堵墙:

“墙倒要死人的,作孽啊。”

老赵也不恼,出来大度地对邻居们说:“一个快死的人了,愿说什么就说什么去吧。其实也怪我,她在俺家墙根下乘凉给雨击病了,我花点钱买些东西去看看她不就没有这些事了么?”

邻居们点头称是。

冬去春来,人们又开始喜欢往房头的墙根下凑。那墙依旧没倒。老王太太又便开始坐在那堵墙的对面提醒人们离远些,并且一见到老赵总忘不了她那两句:“墙倒要死人的,作孽啊。……”

一天,几个顽童在踢球,球儿便滚到老赵家的墙根下。一个顽童跑着要去拿。老王太太连忙叫住那个顽童,一颤一颠地跑去拾球儿。顽童们便笑着起哄。老王太太的手也碰到球了,墙便“轰”地声倒了。……

出殡那天,老赵哭丧着脸说:“这是咋说的呢?墙要不是快倒了,我能支上木棍子么?她这不是老糊涂了么?”

邻居们也说:老王太太该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