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捕山内有一个秘密地牢。
地牢中一片漆黑,连一丁点光线都没有。漆黑里,有着无数间狭小的牢房,令人作呕的恶臭充斥着这里的每一个地方。
在这些小牢房里关押着一个又一个已经不能称之为人的物品,他们被无数的铁链禁锢在那小小的牢房里,再也见不到光明,再也得不到自由。
何无罪便是他们中的一个。
他没有死,却也离死不远了。
他趴在潮湿的地上,衣不遮体,肮脏不堪,浑身都是伤,伤口流浓,腐烂的骨肉里甚至生出了白色的虫子。何止是一个惨字可能形容。现在的他不过是还有一口气撑着。没有知道他被带回神捕门中都经历了什么。
那个花开林,简直就不是人!
而是魔鬼!
地狱中的魔鬼!
对他百般折磨,无所不用其极。
这段时间的经历,让何无罪真正明白了什么叫生不如死。
寂静的地牢里忽然有脚步声传来。
一盏白色的灯笼给这个漆黑无比的地狱带来了一丝光亮。
所有的人到这里都得打灯笼,没有灯笼在这里什么也看不清。
这里黑暗的环境便是给关押在这里的人最大的折磨。一个正常人,别说用刑,光是关在这里一个月,便能活活将之逼疯。
灯笼的到来,惊醒了地牢中关押的所有人,在这个漆黑的世界,光是人们最敏感的东西。
这些人醒来的人就像地狱里的恶魔,开始了各种乱叫嘶吼,有人甚至疯狂地用身体开始撞击铁栏,一时间间安静的地牢变得嘈杂起来。
“杀了我!”
“放我出去!”
“啊!我要出去!”
“你们都得死!”
“杀!我要杀了你们!”
好一幅地狱的场景,好一幅群魔乱舞。
灯笼一直飘到地牢最里面,一直飘到何无罪面前。
“来啊!来啊!你何爷爷正等着你呐!”
如一滩烂泥般趴在地上的何无罪发出如野兽般嘶吼。
“来啊!还等什么?老变态!”
何无罪没有看见灯笼后花如雪那张绝美的脸,更没有看见那张绝美的脸上早已挂满泪珠。
花如雪正在无声地哭泣。
她自然没有死,还活得好好的。
何无罪怎么会对一位心思单纯,善良无辜的仙女佳人痛下杀手。
在那个雨夜,何无罪挥出的那一刀,用的根本不是刀刃,而是刀背,所以当时花如雪并没有死,只是晕了过去。不仅如此,在花如雪晕迷后,何无罪还将那封从神捕门偷出的密信放进了花如雪胸口的衣服里。难怪神捕门的人找遍何无罪的全身,翻遍他周围的每一寸土地,都没有找到那封密信。
谁也不会想到,密信竟然会在神捕门的大小姐花如雪身上。
“无罪兄,是我,如雪,你受苦了。”
“是你,你来干什么?别碰我!离我远点!”
“你受苦了。”
“你快走!我不想看到你!你走!”
“无罪兄,我来送你一程。”
“好!能死在你这样的美人手中,也算是件幸事,总比死在那变态老头手里强。”
何无罪以为,他终于能解脱了,在某些时候,对于某些人来说,死亡反而是一件好事。
花如雪拿出一个白色小瓶。
何无罪的四肢早已被打断,现在的他如同一只死狗,只会配合地伸着脖子,张开嘴。
白色小瓶里倒出白色的药汁,全部进了何无罪的嘴里,一滴没落全被何无罪咽了下去。
“你走吧!谢谢。”
何无罪说完便安详地闭上了眼,坦然地等待死亡。
药效很快,何无罪这一闭眼就再也没有力气睁开。
眨眼间,他已然没了呼吸,没了心跳,皮肤也慢慢变成毒发的紫青色。
“对不起,无罪兄,睡吧,好好睡一觉,睡醒了这一切就和你没关系了。”
灯笼渐渐远去,花如雪走了,地牢也重新恢复了黑暗。
……
夜漫漫,月光皎洁如水。
花开林正在自己的专属密室里和床上的年轻小伙交流感情,十分火热。
床边悬挂的铃铛却响了,这是外面有事发生的信号。
他皱了一下眉头,有些不悦,但却立马停止了动作,猛地起身,开始穿衣。
“门主大人!怎么了?”小伙不解地问道。
他没有得到回答,却得到了一掌。
花开林一掌拍在他天灵盖上。
年轻小伙当即七窍流血,被一掌毙命!
花开林走出密室,见到了一个新的红右护法,问道:
“发生了什么?”
一样的红衣,一样红色恶鬼面具,只是不一样的人。
红衣护法:“大小姐去了地牢,毒死了何无罪。”
花开林:“确定死了?”
红衣护法:“属下亲自看过了,确实是死了。”
花开林:“死了也就死了吧,新的四大神捕选出来了吗?”
红衣护法:“选出来了。”
花开林:“那好,明天本座要见他们。”
红衣护法:“是。”
花开林:“里面的处理掉,下次教他们管好嘴,不该问的少问。”
红衣护法:“是。”
这才是神捕门门主花开林的真正面目,谁也想不到他竟然是这样的一个武林正派,他暗地里做的这些勾当真叫人恶心想吐。
……
夜深人静,已是后半夜。神捕山断崖下,乱石成堆。一棵棵光秃秃的怪树在阴森森的月光中摇曳着。虫鸣不断,偶尔远方还会传来几声野狼的长啸,这声音令人汗毛直立。一个个大小不一的土包上荧光点点,阴风一吹,一簇簇碧绿的鬼火在黑暗中飘来飘去,飘来又飘去。这样景象真是太过阴森恐怖了。
这里是一处乱葬岗。
花如雪面无惧色,行走在一具具横死腐烂的尸体之间,一具一具翻动,一具一具地寻找。
像她这样的仙女,像她这样纤纤玉手,竟然不惜来到这样一个地方,不惜亲手翻看这些早已腐烂生蛆的脏东西。
忍着胃里翻江倒海的感觉,皇天不负有心人,花如雪终于找到了她想找的人。
那是一个死人,面色紫青,毫无生息,一看就知道是被毒死的。
他的名字已在江湖中成名,成了一个传说。
一人。
一刀。
硬刚神捕门!
少年天才,刀法通神。
杀护法,斩神捕,万人无敌!
他叫何无罪。
世人虽然记住了他的名字,但却遗忘了他这个人,因为没有人会在乎留意一个死人。
在所有的传说中,何无罪早已是个死人。
花如雪从怀里掏出一枚带着幽香的丹药,强行塞进何无罪嘴里。
这枚是能令何无罪从假死状态中醒来的解药。
花如雪不顾何无罪身上的恶臭,然后将他背上,飞身跃上树枝。
几个起落间,离开了这个阴森恐怖的鬼地方。
……
桃源村,一个偏远贫瘠的小山村,这里居住着数十户以耕种打猎为生的贫苦大众。
这里的夜漆黑一片,辛劳一天的人们早早地便睡下了。
一辆马车破开黑暗,来到这里,惊醒了梦乡中的人们。
村里人哪里见过这般精美豪华的马车。
男人们披上外衣,站在门口观望,女人们则躲在门后探着脑袋往外瞟。
赶车的是一个老车夫,满脸的皱纹,老实巴交。
车故意走得很慢,慢才能平稳。
马车平稳地经过他们的门口朝着村子最里面缓缓而去。
那里是村长的家。
“大概是青儿的哥哥回来了吧。”
“差不离,毕竟上次回来到现在快一年了,也不知道这一年他哥在外面都做些什么,挣到钱没有?”
“那还用说,何大哥可是我们村最有本事的人,自从他们兄妹来到我们村,你看村长家还缺过钱花吗?”
“不然你以为过年时村长发的米和肉哪里来的?”
“看看这马车,得是城里那些大老爷才能享受的吧。”
果不其然,马车停在村长家门口。
村长是一个银发白须的老头,拄着拐杖缓缓走出门来,身后跟着他的三个儿子。
“请问是哪里来的贵客?”老头开口问道。
车帘打开,一个女人抱着一个白色“物件”走了出来。
天啦!好美的女人啊!
婀娜多姿,冰肌玉肤,貌美如花,倾国倾城,好似月中嫦娥落凡尘。
她有一个和她人儿一样美丽的名字:花如雪。
村里的男人不由地咽了咽口水,却不敢一丝妄想,这样极品的女人不是他们这种乡下汉子可以奢望的,唯有村长家的小儿子目不转睛地盯着花如雪,上下打量。
“我是来找青儿姑娘的,请把她叫出来。”
花如雪的声音清冷如霜,带着不可质疑的语气。
“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这时,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从屋内跑了出来,步伐轻盈如精灵,她有着一双干净清澈的眼睛,天真无邪,如一张白纸,一朵白莲,清纯可人,让人忍不住产生怜爱之情。
一大一小,两位美人站在一起,相互辉映,让这方天地都变了,变得明媚如春,变得耀眼夺目。
二人的美,一个是成熟的美,一个青涩的美,一个是冷艳的美,一个是活力的美,各有不同,却又吸引着每个男人的视线。
村里的男人视线都在这个外来的高贵美女身上,只有村长的小儿子自从少女出现的那一刻,视线就从花如雪身上转移到少女身上,再没有离开过。
“你便是何青儿?你哥是何无罪?”女人问道。
“没错,你认识我哥?”少女反问道。
“你自己看吧。”
花如雪实在无法说出这么残忍的事,她走进何青儿,将怀抱的白色“物件”凑近何青儿面前。
何青儿一看,当即脸色大变,一把抱住那物件。
“哥!你怎么了?我哥,这是怎么了?”
何青儿的眼泪不争气地往下掉,哭得梨花带雨。
原来那白色的“物件”正是他的哥哥何无罪,此时的他全身都缠上了纱布,被包成了一个白色粽子,没有一点人样。
“你哥我就交给你了,替我好好照顾他。”
花如雪说着将何无罪轻轻放在何青儿的怀中,转过头回到了马车上。
花如雪命令道:“我们走。”
老车夫缓缓调转马车,原路返回。
花如雪的心很乱,再次下命令道:“走快点。”
老车夫加快了速度,马车跑了起来。
马车内,花如雪已然控制不住自己,泪流满面,她和刚刚的何青儿一样,就是哭也哭得那么美。
何无罪虽然活了下来,但他的四肢全废,已然成了一个彻彻底底的废人,再也握不了刀,别说行走江湖,就是正常的生活也做不到,这一辈子都需要人服侍。
对于一个侠客来说,这无疑是一件比死还难受的事情。
她的心早已何无罪占据,看着喜欢的人变成现在这幅模样,她已不知哭了多少次,流了多少泪,伤了多少心。
更何况,何无罪会变成这样完全是她的父亲做下的恶事,她心中的愧疚可想而知。
她到现在都不敢相信被她一直当做偶像的父亲,那个代表着公道与正义的正派领袖会是一个沽名钓誉的衣冠禽兽。
花如雪虽然很愿意留在何无罪身边照顾他的余生,可她是花开林的女儿,把何无罪留在她的身边迟早会害了他。
人生有太多的无奈,花如雪什么也改变不了。
“青儿妹妹,别伤心了,我帮你把你哥抱进去吧。”
“不用,我自己能行。”
何青儿拒绝了村长家的小儿子想要帮忙的请求,抱着哥哥何无罪回了院子。
她虽然是女子,但也从小跟着何无罪学了一些武艺,抱着早已骨瘦如柴的何无罪没有一点压力。
村长葛根生家有三个儿子,大儿子名叫葛金,二儿子名叫葛银,小儿子名叫葛书博。
老村长对小儿子葛书博寄予厚望,希望他能读书入仕,光耀门楣,从小便被村长斥巨资送到村外读书,他是村里唯一个识文断字的读书人。
葛博书望着何青儿曼妙的背影,面色阴沉,歪着嘴,眼中似有光芒闪现,那眼神如狼似虎,像是要吃人,也不知道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夜色迷离,没有人注意到他这幅样子。
老村长对村民说道:“夜深了,都散了吧,各自回家去吧。”
众人散去。
老村长这才拄着拐杖往回走,边走边发出一声叹息:
“这世道,好人没有好报啊!”
何青儿将何无罪抱回自己的房间,放在自己的床上,坐在床边,无声地哭泣,内心开始祈祷满天神佛能保佑哥哥能早点醒来。
七日后。
何无罪的意识正在慢慢苏醒,他感觉到嘴里有些苦涩,嘴唇上似乎有什么东西,软软的,很温暖。
再然后嘴里便有一股温暖的液体注入,慢慢进入他的食道,逐渐温暖他的五脏六腑。
何无罪睁开眼。
眼前是一个少女,她正将一碗黑乎乎的苦药含入口中,再用嘴喂给昏迷不醒的何无罪。
何无罪的脑子翁得一声,他的内心像打翻了五味瓶,一时间五味杂陈,百感交集。
他昏迷这七天,全靠何青儿的悉心照顾,才把他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他醒了,但他却不敢睁眼,他不知道如何面对眼前的人儿。
何青儿,他的妹妹。
不是亲生的妹妹!
但二人从小一起长大,两小无猜,相依为命,比亲生的还亲。
他本就亏欠何青儿长辈,他曾答应过那位对他恩重如山的老人,会好好照顾青儿,不会让她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现在,他欠的更多了。
他对何青儿的情感很是特殊。
他恨自己,恨自己为何没有经受住外界的诱惑,做了那么多对不起她的事。
真是太可笑了,他自认为是了不得英雄豪杰,却在面对儿女情长上,如此失败。
他觉得自己这个男人做得太失败了。
何无罪知道自己的身体情况,他清楚地记得在那暗无天日的地牢里受到的一系列非人的待遇。
他知道自己废了。
别说是报仇,手刃仇家,就是正常生活也成问题。
他手筋脚筋都被挑断,他已成残废。
他知道,这辈子他再也配不上他的女神妹妹了。
他现在这幅鬼模样,连他自己都厌恶自己,他恨不得马上去死。
他已有了死志,可现在的他连去死都做不到,他浑身上下除了眼睛,哪里都动弹不得。
“哥!你醒了?太好了,你终于醒了,你睁开眼看看我,我是你妹妹啊!”
何无罪眼角的泪水还是出卖了他,让何青儿发现他已经醒了。
何无罪睁开了眼,他望着梨花带雨的妹妹,看着她憔悴的脸,心疼极了。
“不要……管我……让我死……”
何无罪的声音很虚弱。
“哥!你在说什么胡话!我怎么会让你死,你要是死了,我怎么办?你要留下我一个人孤零零在这世间吗?”
“来,喝药,等你身体好些了,我带你去找最好的医生,一定能把你医好的,呜呜呜呜,哥!不要丢下我!没有你,我可怎么活啊!”
“对不起,对不起……”
“哥,没事的,都会好的,我会永远陪在你身边。”
何无罪现在只感觉万念俱灰,却又放不下这个他最爱的妹妹,他曾经答应过养父养母,一定会好好照顾何青儿。
他本想一死,了却此生,从此什么也不用管了,但看着为他哭得死去活来的何青儿,何无罪暂时打消了去死的想法。
他的心里始终还是放不下何青儿,无法就这样丢下她。
“青儿,别哭了,我不死了,不死了。”
“哥,我不哭,你喝药,喝了药慢慢就会好的。”
……
何青儿的房间外,葛书博正趴在窗户边往里偷看,想他一个读书人竟不知非礼勿视的道理。
这几日,葛书博天天往何青儿这边跑,对何青儿各种关心问候,时不时还劝何青儿保重自己的身体,不用再管何无罪,在他的口中,何无罪已是一个死人,可以准备后事了。
何青儿听得烦了,便发了一通脾气,将葛书博赶出了自己的房间。
这些天何青儿对何无罪无微不至的照顾以及用嘴喂药的行为让葛书博内心很不平衡,他早已知道何无罪兄妹并不是真正的兄妹,既然不是兄妹,那何青儿对何无罪的好那就是一种罪!
他对何青儿的爱燃烧起他内心的恨,他恨何无罪!
他葛书博得不到的爱,凭什么那个废物能得到!
他的内心升腾起一种疯狂的想法。
谁也别想抢走他的何青儿!
葛书博早已将读的圣贤书抛之脑后,占有欲,嫉妒心,已让他变成一个恶魔,一个疯子。
因爱生恨,因恨而疯。
一个疯子必然会做出一些疯狂的事。
他已下定决心要毁灭这个抢走他挚爱的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