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戴罪之身

大渊碧落玄冥。

光珠似的水居之上,墨蓝与水蓝色光波糅合,交相辉映,透过水面洒落一地碎银,水流汹涌,起伏不定。

数百只形态各异的大鱼相互追逐,搅动海水,形成巨大的漩涡,明波烟翠平静无澜的水面,突然塌陷下来,水雾漫天之际,各色纷繁鸟群从四面八方赶来,啼声四起,不约而同地冲下漩涡,低飞掠水,仿佛在与底下的鱼类彼此呼唤着。

结界绕着碧落玄冥一周,显出金色光圈,耀眼如昼,水居内,花白胡子老头皱起眉头,神色肃穆,他略微吃力起身,抬起眼睛,直直地盯着结界上方鱼鸟共戏的一派景象。

老头瞪大眼睛,不知是怒还是惊,脸上生满褶皱,旁边的一众弟子慌忙低头,亦恐自己犯了大错。

“玄冥珠呢?”

老头怒目圆睁,仿佛大事将至。

“丟……丢了。”

“什么?!”

花白胡子老头险些跌坐在地。

兰羡尔再次睁眼,只觉全身刺痛,背上火辣辣的疼,她侧卧着,眼前模糊一片,一众紫色衣袍涌上来。

“羡尔?”

她听见,这是兰笙的声音。

待视线稍微清晰些,她瞥一眼周围,依旧是在天泽。

身边同伴,他们虽为她的醒来而喜悦,但脸上掩不住的忧愁,她疑惑看向身边的兰笙,想从他那里知道些什么。

而兰潇,只留个她一个若有所思的侧面,让她无法判断发生了什么大事。

“羡尔……玄冥珠不见后,碧落玄冥结界有所异动。”

“那师祖呢,师祖没事吧!”

她只在乎这个,至于回去怎么重罚,她受了也就疼几天,但如若师祖因此有什么闪失,那她真是罪大恶极。

“没事,只是在稳结界时,灵力有些损耗。”

兰潇依旧侧身道。

兰潇一般不会撒谎的,可师祖那羸弱的身体怎么还耗的起灵力呢?兰羡尔深知这次偷了那珠子实在莽撞,既已酿成大祸,那便容不得多耽搁。

“我们何时回去?”

兰羡尔看向兰潇。

“你留在这里,我与兰笙回去。”

“不行!”

兰羡尔知道他此举意欲何为,只是,他向来守规矩,一直以来都没有犯过错,贸然顶了这偷灵器的罪,那老头就算再糊涂,怕是也不会信,他竟也是心急了,连这么简单的问题都没想到。

“兄长……潇……潇师兄。”

险些说错话,兰羡尔不着痕迹地赶紧改回来。一直以来,她与兰潇的关系,连兰笙都一无所知,若是让其他弟子知道,兰羡尔是凭与兰潇的关系跻身于大渊三大弟子,这碧落玄冥肯定又要有一番混乱。

见众人没在意,唯有兰潇眼中闪过一抹异样之外,她继续说道:

“羡尔的错,从来不让他人承担,多谢潇师兄好意。”

见兰潇沉默不语,她不由分说地从榻上起身,没再给他商量的机会。

“好了,既然事关大渊结界,那便快些动身吧。”

在启云门离开之际,兰羡尔望着远处那座银色的大殿,忽然陷入沉思。

她告诉过战泽西,等自己先认完这偷灵器之罪,才能再到天泽来,但现在看来,偷了珠子已是大罪,但牵连着结界松动,便是罪加一等,自己领完罚也不知是什么时候了。

神月,漠夜长驻。

月光华如柔水,渗透进鹿角大殿,驱赶走黑暗的绝望,冰冷空旷的殿宇像是蒙上一层白纱,隐约而朦胧,也显得柔和起来。

大殿正中,玉案上放着兰羡尔还回来的珠萝金项圈,金色的光已不似之前刺眼。

少年一如既往地赶走周遭的仙侍,独自坐在大殿中央,守着这一片寂静无声,哪怕月光再美,他的世界也只有一片漆黑。

“你说,那女孩为什么能使唤玄冥珠啊?难道他真是新的主……”

“说什么呢你!现在的天界秩序井井有条,主宰者那是一千年前的事情了。”

“就是就是,趁早忘了吧!”

耳边传来几位近身仙侍的讨论,他们以为自己在窃窃私语,只是对于戚璃来说,再细小的声音也难逃过他的耳朵。

“新的……主宰者?”

戚璃喃喃自语道,黑曜似的眸子空茫无神。

记忆里浮现久远的画面,那时候自己还小,眼睛还看得见,他救过一个人,用金项圈保住了他的命。

他听见了那奄奄一息的人中念叨着的,是这样一句话:

“只有我们……才能是新的主宰者……”

云荒,负日大殿。

夜子宣一怒之下夺过夜招瑾腰间的九节鞭,银鞭流火,熊熊燃烧,狠狠抽向夜玄玉,后者也不躲,只定定站在原地,刹那间,血液飞溅,滴在赤金色的殿下。

夜玄玉却仍旧不甘心。

“父亲,我只是想让他出个丑,没想杀他,更何况,我放在他身上的姽婳香只会吸引平常的青鸟,不会引来金乌啊!”

夜玄玉虽然比夜浔小,只是两人从小就不对付,东斗西斗,明争暗夺,让天家落下了两人不和的口舌,现在根本无法矢口反驳。

夜子宣双目怅然闭上,夜子晖的疑心向来就重,若是由此怀疑自己想要铲除他在云荒的势力,那云荒三神的不和传闻就必定落人口实。

殿门打开,进来的倒不是来质问的夜子晖,而是笑意盈盈的一张脸,夜子晖的义子,夜偃。

死寂之中,那一张笑脸先开口道:

“首殿放心,父亲那里的误会已经解除了,夜浔的仙侍自知言语有失,空口诬陷少殿,已经自毁魂魄了。”

闻言,夜玄玉惊奇不已,思酌着,自己的确是放了姽婳香啊?这算什么误会?

夜子宣明白夜偃来讨好自己的用意,脸上一下子轻松了不少,回以一个温和的笑。

“原来如此,无妨,事情解决了就好。”

“只是……有件事不知当讲与否。”

夜偃为难地笑了笑,看向殿上,夜子宣拧了拧眉毛。

“哦?但讲无妨。”

“不知首殿可知,驭灵?”

夜子宣脸色突然黑了些许,迟疑片刻,才重新对上夜偃的目光。

“当年战之昭就是以天泽秘术之尊驭灵闻名天界,唤金乌,驭古兽,只是,战之昭死后,在下发现了另一个能够驭灵之人,今日金乌异常发狂,十有八九是与那另一人有关。”

夜子宣神色郁郁,甚至有些隐隐不安,严肃起来,看向云淡风轻的夜偃。

第一次觉得这人有些猜不透,夜浔是他义弟,他死了,面前这人竟没有丝毫悲伤,反而大义凛然地在这里通风报信。

“你是说曾经告诉我的那个人?”

“没错,就是他,天泽殷氏,殷宇恒。”

说话时,夜偃脸上堆满了笑意,虽然谄媚却又无端有些寒意。

此时此刻,大殿遥遥之外的云荒一角,夜氏的另一个神夜临,正眯着丹凤红眸,慵懒地躺浅塘中央的软台上。

暗红色薄衫罩体,露出白皙修长的玉颈,赤红的火鸟印在额心,透着邪煞的乖戾。

他伸出手去,拨弄着手边纯洁无暇,娇嫩可人的水鸢花。

这浅塘本是光秃秃的一片浅水塘,水只能没过腰身,在这日光下,早该慢慢蒸发的,然而夜临却百般不愿意,命仙侍日日从各方取水注入,还在这里种上了神花水鸢。

“上殿。”

老实巴交的仙侍左非为难不已,站在浅塘边,看着软台上卧着那慵懒地拨弄着花的男子,低声叫道。

见他没什么反应,左非只好接着低声细气道:

“上殿……那个女人没再去沧澜天。”

他拨弄着那水鸢的手突然停住,许久,轻飘飘斜睨一眼左非。

“哦?也是,玄冥珠认主了,再不出来看看,老头还能在青鸟浮山上待下去吗?”

说罢,他支起脑袋,看一眼左非,继续说着,语调缓慢的让人着急。

“不知道……另一颗星星又是谁。”

“嗯?上殿,什么星星?”

夜临懒得理左非的疑问,便阖着眼,示意他别再废话,因为,只有身处其中的人,才能毫不费力的看懂那沧澜天的布局。

思忖着,拇指下意识摩挲着食指,发觉指上什么都没有后,瞬间皱眉,烦躁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