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陆采说:“生命是很宝贵的。”
陆采点头,“是,生命很宝贵,不过在我这里,还有比生命更宝贵的东西。”
就算我在一夜之间由京城贵女沦为了笑柄,我那位高权重的爹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想让我自尽以保全名节,我也选择了要活下来。
他之前问我,面对安王世子提出来的那个条件,我会不会答应,我没说出来的是,若是换做以前,我大概真的会应下。
安王世子那个变态觉得让人生不如死的活着,那比死还痛苦,我却觉得,只要还能活着,那就是好的,没有什么能胜过生命。
然而现在看着陆采,我忽然有了一种动摇。
那边的人轻声的唤道:“苒苒。”
我看了过去。
他一身青衣,温文儒雅,海风吹在他的身上,竟让人有种他是在被风雪洗礼的错觉,他的身影太脆弱,似乎再熬不过任何一个微小的打击。
但他还是在笑,“我杀了他的话,你会恨我吧?”
比起前一句,后一句才像是他的目的。
我只觉他大概是病的越厉害了,他既然想要答案,我便给了他答案,“会。”
他像是感到了满意,泛着血丝的眼里,那笑意都浓了许多,“我可以不杀他,只要你和我回去,苒苒,等回去后,我就把当年欠你的那场大婚补给你,好吗?”
我看了他许久,久到我自己都不知道是何心态了,我才问他,“你与安王世子有何区别?”
他脸上那虚伪的笑消失的一干二净,而是浮现出了一种我从未见过的惶恐,如同是被扔进了冰窖里,他浑身都在微微颤抖。
三年不见,对他的记忆也淡了很多,我早就不知道他现在是个什么样的人,又有了哪些变化,如果是三年之前,或许我还会关心的问上几句,但是现在,不论他是什么情绪,我也失去了过问的理由与资格。
这一次他咳得更厉害了,他躬着身子,咳得直不起腰来,像极了那佝偻的老人,他也没法再拒绝那些属下的靠近,他们扶着他,关心的叫着“陛下”。
他没有回应,咳出来的血滴落在地,那血色也许是模糊了他的眼,他没有再看我。
陆采拉着我的手转身便走。
没有主子的命令,便没有人来拦我们。
“苒苒……”
那道虚弱的声音响起,让我的步子微顿。
他的声音从我的身后传来,“我和安王世子不一样。”
奇怪的是,我心底里唯一的感觉也只是他都病的那么厉害了,居然还有心思说自己和别人不一样。
我回了头,他在属下的搀扶之下,红着眼睛看着我,已经不再是当年我见过的那个一身青衣,朝气蓬勃的少年了,此刻的他虽然还是一身青衣,但那朝气像是在秋日霜寒之下,已经临近凋敝。
莫名的是,偶尔在路上看到了行动不便的老人,我都会心生怜悯,但这时的我居然生不出任何多余的情感。
对于他的话,我仅仅只是平淡的“哦”了一声。
陆采牵着我的手走远了,身后也不再传来任何声音。
我们都不知道之后的日子里会迎来什么,但这个问题,还没有目前讨论下一顿吃什么的问题更重要。
我对陆采说:“我想吃酸枣糕。”
他意外的看着我,“你不是只喜欢吃甜的吗?”
踮起脚尖,我悄悄地在他耳边说了什么,他愣住了好半天也没给我回应,我道了一声:“真是个呆子。”
我才刚走出一步,整个人都被他拦腰抱起了。
他一连抛出了好几个问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会不会觉得身体很累?你现在饿不饿?除了酸枣糕还想吃什么?你的脚还能走路吗……”
听着他越来越离谱的问题,我终于忍不住靠在他的怀里笑出了声。
我想我得写封信告诉我娘,把我在这个小渔村里很不淑女的开怀大笑的事情告诉她,不过我猜,以往对我耳提面命的提着“淑女淑女”几个字的娘,这一次大概不会像小时候那样说着,要罚我去抄《女诫》了。
在陆采的唠叨声里,我都想好了信的最后该怎么样结尾,那就是——娘,我过得很好。
是真的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