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番外(2)

他又一次从梦中醒来,颓然的在床上坐了许久。

太监谨慎的捧着一本名册,小心翼翼的说道:“陛下,这是大臣们推选的,能合适的过继在陛下名下的宗室子弟的名单。”

他的身体越来越差,更是不良于行,现在朝中大臣对于他要后继有人这件事很是关心。

他边翻看着名册,边道:“让太医多送一些安眠香来。”

太监一惊,安眠香虽然能助人安眠,可是太医也说了,用多了的话,只会让人的精气神变得更差,更何况陛下的身体还这么虚弱。

可太监不敢多嘴,只得领命。

更多的安眠香被送了过来,他如愿的又做了场梦。

这一次,她已经梳起了妇人的发髻,仪态端庄的坐在木床上,她平静的看着眼前那个穿着华丽的年轻男人。

待看到那个男人的面容时,他冷下了脸,眸中浮现出了戾气。

轻佻的男人玩弄着手里的一枚珠钗,好笑的说道:“你当年跑的那么快,现在不还是主动送上门来了?不过我也不是那种欺男霸女的恶人,怎么说你还算得上是我的堂弟妹,你可想好了,你要是真的跟了我,我可不会容忍你生下他的孩子。”

孩子。

这两个字刺痛了他的耳,他定定的看向了坐在床上的女人。

其实不论她跟不跟安王世子,他都不会让她生下孩子。

她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她没有任何犹豫,便接过了旁边侍女手中的一碗汤药喝了下去,没过多久,她的脸色就越发的苍白。

这种钻心剜骨的痛,却没有让她喊出一声疼来。

拿着珠钗的人盯着她的脸看了半晌,他忽然一笑,“我收回以前我讲的那句话,乔苒,你一点都不弱,药我会给他,毕竟就让他那么死了的话,那游戏就变得无趣了。”

他走出了房间,侍女也退下了。

乔苒从床上跌倒在地,她蜷缩着身体,紧握成拳的手因为太用力,手背上泛出了青筋,她那翠色的裙子渐渐的被血洇湿染红,像极了在春意里绽放出了一朵血色的花。

“苒苒……”

他听到了自己惊慌失措的声音,蹲下身去,他试图抱起蜷缩在地上的人,仿佛是命运在提醒他没有资格触碰她一般,他的手穿过了她的身体。

呼吸间,眼前所有的景象都在崩塌,她的身影犹如尘烟散去,黑暗席卷而来。

他再一次从梦中惊醒。

“陛下!”太监跪在了地上,战战兢兢的说:“是否要宣太医?”

他喘着气,大汗淋漓,脸色诡异得苍白,这样的他,实在是太吓人了。

他没有答话。

太监又壮着胆子说了一声:“陛下?”

他终于有了反应,缓缓垂眸,他看着自己还在颤抖的手,脸上的神色脆弱的犹如是一个弱小的孩子。

太监不得不再次鼓起勇气唤道:“陛下……”

他说:“你看到了吗?”

“陛下是说,看到什么?”

“我的手上有血。”

太监惊了一下,“陛下的手很干净。”

“你看不到……你当然看不到……”他扯了扯唇角,凄楚悲凉。

陛下大概是疯了。

太监咽下心底里的这句话,紧张的也要浑身发抖了。

他忽然问:“她最近过得怎么样?”

那个“她”是谁,太监自然知道,虽然有人在注意渔村那边的消息,可是陛下以前从不会问起那边的事情,他不问,底下的人当然也就不会提起。

太监低下头,努力镇定的说道:“相府夫人前段时间去了渔村,有夫人陪伴,乔姑娘这段时日应该是高兴的。”

“还有呢?”

太监本想隐瞒一些事情的,现在被这么一问,他也不敢隐瞒了,“陆采这些时日不曾外出,整日整夜里守着乔姑娘,看样子……乔姑娘应该就要在这几日生了。”

“生了?”他略微茫然的偏过头来看着跪在地上的人,迟钝的问出了一个问题,“生什么?”

“孩子。”

过了许久,他“哦”了一声,又问:“是陆采的孩子?”

不是陆采的孩子还能是谁的孩子呢?

太监把头垂得更低,“是陆采的孩子。”

他像是失去了问的兴趣,“你退下吧。”

“是。”弯腰低头的太监从地上起来,又忍不住悄悄地抬头看了眼。

他只披着一件单薄的白色寝衣,更显得形销骨立,孤单寂寥,说来也是怪事,他是高高在上的皇帝,天下都是他的,他又怎么会孤单寂寥呢?

太监不敢多看,躬着身子退出了寝宫。

陛下的情况越来越不好了,太监也不敢打盹,他在寝宫门口守了一夜,第二天却迟迟没有等来陛下叫他去梳洗伺候,他心中越来越不安,可又不敢硬闯。

直到巡逻的禁卫军走了过来,他急忙拉着禁卫军的统领,也就是那个大嗓门,紧张的说道:“陛下到了现在还没有动静,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禁军统领看了眼天色,他眉头一皱,咬了咬牙后,径直去门口大声问道:“臣斗胆问,陛下是否起了?”

门里没有动静传来。

一群人只得冒着被杀头的风险推门而入,一阵血腥味立马扑面而来。

所有的人都愣住了。

坐在角落里的男人早就失去了往日里的世家公子的风度,他蜷缩在墙角,白衣已经被染成了血衣,微微抬起脸,那双清明漂亮的黑色眸子,如今已成了血淋淋的两个窟窿,有着说不出来的恐怖。

太监直接被吓晕昏倒了在地上。

饶是见多了生死的禁军统领,也被震惊得久久说不出话来,他先努力镇定着让属下去找太医,然后缓慢靠近,“陛下……你为什么要这么……这么……”

这么折磨自己?

他无知无觉一般,露出了孩子般天真纯洁的笑,用着满足的声音说道:“手上的血一直都洗不干净,这样我便看不到了。”

他的手上确实是有血,不只是手上,身上也都是血,就连那白玉般干净的脸上,也点缀着血色。

然而,那都是他自己的血。

在所有人的沉默里,无声的揭露出了一个事实。

他真的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