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之前的事情

“壮叔!强叔!”

一个孩子蹲在一棵小树下面,一手握住树干在瑟瑟发抖。

月亮已经是升起来了,但在这密林中月光在一层层的树叶的遮蔽下,林子中已经没有一点月光,一片漆黑下的陌生林子里,树杂野坟尤多,那个小孩也不再如先前那样毫无目的的乱跑了,蜷缩在那细小的树干下不再动作,只是一遍遍一遍遍地喊着

“壮叔!强叔!”

鬼脸鸟安慰似咪咕咪咕拖长调的叫声与蟋蟀声交杂在一起着实让那个孩子不舒服。

那孩子叫李百寿,是裂谷附近一个名叫鞍马裂的小村庄的孩子。

李百寿不知道的是,在离他不到七八里地地方,已经是灯火通明的状态。三四十好人打着火把正随着林子找他。

“狗娃!!!”

“百寿!!!”

“毛杆儿!!!”

喊什么名的都有,一大队人随着山间采药时的小路找,有的直接拿起开山刀开路,怎么更快爬山找人怎么来。那些平日不长上山的女人也一起来了,一面劝慰着孩儿他妈,一面也扯着尖嗓子喊着找人。

按理说,这七八里的距离虽然远,这几十号人动了这么大的动静也是应该也能让这孩子看到些不是。

怪就是怪在这林子不仅是树木多,加上地形的曲折,众人在山底扯着嗓子嚎,在山顶的后边的百寿是根本听不见的。

夜深了,声音越来越小,人越来越远。

百寿只觉得右脚发麻,脚踝处到脚底像是被灌进去了千斤中的铁一样越发地挪不动自己的脚。

周围的各种声音在他的听来越发的清晰,就像声音就在他耳朵边炸开一样,百兽心里不由得一阵心慌,耳朵里不断传来胸腔里心跳的声音,那声音像一只手直压着他喘不过起来。

于是意识越来越模糊,那双眼睛快被慢慢耷拉下来的眼皮遮住时,大风起,终于拨开见雾明的月光透着密林降落在他的身上。

现在只有月光和自己两人了,舔发热的嘴唇有星星点点泥土的味道,感觉自己也快融入了泥土了。

啊!的一声终于还是喊了出来,百寿喊完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喊,挺突然的。像这是和这世界说拜拜再见。

准确的说,百寿是被窗口站架上的一只八哥吵醒的:

硫磺原是火中精,朴硝一见便向争

水银莫与砒霜剑,狼毒最怕密陀僧

巴豆性烈最为上,偏与牵牛不顺情

丁香莫与郁金见,牙硝难合京三稜

川乌草乌不爱犀,人嵾最怕是五灵

官桂善于调冷气,却怕石脂来相逢

十八十九反与畏,经验不足莫乱用

只见那只八哥一停一顿地朗读完毕后,歪着脑袋看百寿,用爪子梳理着自己头顶地羽蔟,在站架上来回跳跃着,支棱起自己的翅膀在站架上来回走着,嘴里叫道:“醒了!醒了!醒了!吃饭了!吃饭了!吃饭了!”

床安在了窗子边,用竹子制成的窗子已经用一小根小青绿竹子撑着,天气很好有阳光,光不烈很是养人。

百寿撑起身体坐立起来,窗外的被篱笆围起来的小院一位白须老人弯腰将刚刚采到的药铺开,听见屋里动静向窗子外转头向着窗口望刚好与趴在窗户边的百寿四目相对。

百寿穿衣,拖着被白布包扎成一团的右脚,蹦蹦跳跳的到了门口倚着门框看不说话。

那老人停下手里的活儿望向百寿道:“被老八吵醒了吧?”

“嗯”

“平日里听我唠唠叨叨,也跟着说人话了”老人望着窗口站架上的八哥道

“我这是怎么了”百寿望着自己的右脚问道

“屋里桌子上有饭菜,吃了再说”

百寿愣在原地没有动。老人停下了手里的活,走进房间引着他到桌前桌下。

见百寿唯唯喏诺地不敢动筷,老人将碗推在百寿面前,还想推迟,肚子翻江倒海般的乱叫百寿只好放下了客气讪笑地接过饭碗,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顷刻间风卷残云,抹掉嘴角的几粒白米,百寿才心满意足的放下了自己手中的饭碗。

“大爷,我.....”

老人点点头,示意自己已经知道了他的疑问道:“昨天夜里我在山间林子发现了你被蛇咬了好在蛇毒不毒还发现得早,现在蛇毒已经去了在这里静养几日就好”

话还没说完,百寿已经跪倒在老人面前,刚要跪拜,被老人阻止了道:“为何拜我,愧不敢当!救你之人另有他人!”

老人刚刚搀扶将百寿拉起来,门口突然进来一个人已经是站在两人的身后。

老头缓缓转头对着那人道:“羊叔,回来了呀”

“嗯,等会将药送我屋子来”那人望了眼百寿,大步走进了内室。

老人拉起百寿指着内室道:“救你的就是他”百寿望着内室门,若有所思。

随即跪在内室门口跪地磕头道:“救命之恩永不能望!”

老人拉起百寿笑着道:“这也是你的一道机缘,羊叔可从来就没有开过先例救人,来起来!我们这不兴跪拜,起来吧”

见百寿站起身欲言又止的样子又道:“很奇怪吧,我对一个比自己年轻的人叫叔叔。但他确实是看着我长大的。”

一下午百寿都没有再见那人,他和刘老在院子里熬着药,砂锅做得比一般的熬药砂锅都要大。刘老下着药,百寿烧着火。药味在空气中四散。

一切岁月静好的模样。

刘老在温暖的午阳下,也开始变得越发的健谈。

“我7岁时羊叔收留了我教我医术,想来已经是过去70年了啊”刘老想起往事,不经感叹道

“70年了?”

“70年了。”

“但我见羊先生却不像是一个百岁老人,也就50出头的样子”

“哈哈,羊叔体质与你我不同,羊叔是鬼族人,人族六岁当与鬼族一岁相当,这样想来久不奇怪。哎!看着我长大的人先见我满头白发时光逝去不待人啊,不待人哟”

见百寿一脸不解的样子,刘老笑道:“人族与鬼族人能相处这么多年感到很奇怪吧!这确实是与外界传闻的很不一样,他们说鬼族人个个青面獠牙嗜血嗜杀。都是外界人的妄言罢了。”

“是吗?”百寿蹲在大砂锅前,擦着汗,低头架着材火。

“是的。”

看着百寿的样子刘老笑着道:“是热了些,这些”

练好的药,刘老就用陶瓷器皿装着送入羊三公的内室。

羊三公就没出来过。对于百寿来说刘老口中的羊叔是一个极其神秘的人。

等到太阳落了山,两人饭后睡觉之际,伴随着药香羊三公内室的灯光也开始亮了起来,房内会隐约听见喃喃自语,彻夜不停。

确实奇怪的很。“羊先生,每夜都是如此吗”

“什么?”

“每夜点烛,喃喃自语到天亮”

“啊!确实”刘老会意道,“已经很多年了,只从与羊叔遇见开始就是这样”

话了,羊三公从内室走了出来,依然是冷冷的。

七尺身高,一袭白衣裹身,步伐潇洒衣摆摇摇如画中走出,双鬓间星星点点闪现处得白发在穿堂风中飘飘然。

“我会来时切记把药煎好”嘱托了一句,飘然下山而去。

“羊先生每日都是如此吗”百寿望着远去的羊三公说道

“啊,对,这样早出晚归是羊叔的常态了。”刘老转头进屋对着百寿说道。

往后的日子百寿就在与刘老的熬药中度过,过程中刘老也教授了百寿些许的医术算是拜了刘老为师了。

这样的日子终于在一个夜晚之后被打破。

一日夜里,百寿只感胃中绞痛,便捂肚急行到屋后的茅厕行方便。从茅厕出来回屋必要经过羊三公的内室房间,还是一如往常的灯常亮彻夜不眠。

这是三个人的默契,刘老只叫自己莫要半夜打搅羊三公,并以自己背上数十条伤疤的教训告诫百寿,而这样的教训仅仅是自己半夜敲门后的后果。

越是压抑着自己的,越是疯狂,显然这时候这个13岁的孩子还并不吃透这个道理。

屋里的灯光诱惑着百寿。

只沾了点口水,捅破了纸百寿右眼的窥探就此打破了三人长久以来的默契。

屋内没有什么多余的摆设,无非是桌椅板凳,木床蜡烛,与自己屋的摆设的家具没有什么不同。

只见一男子穿一袭白衣坐在床上,怀里抱着一个红衣女人,虽然不能说风华绝代,可她玉骨冰肌的样子也是出尘脱俗,人如白玉色颜好似仙人,却全无半点生气,活像一个瓷娃娃。

男人喃喃自语,女人半睁着眼眼球不动也不张口。

“兰儿,我们很快就可以再见面了,等着我我会娶你,永远也不要分开!”

说着熟练地将自己的手划破,刀划得很深,他那张失去无名指的左手手心处一道道清晰可怖的疤就是这样一点点留下的,旧的疤痕还没有去,新的疤痕又起,那个左手手掌已经有些溃烂。

血液一股股从他的掌心伤口处流出,控制着血精准地流入那个女人的口中,不溅半点血滴道女人的脸上。

女人好像一个机器一样,血液入喉如机油被润滑,人像机械一样动了起来,双手抓着男人的手像一个未经世事的婴儿.......

血糊满了一脸,尽管男人用自己的白衣袖去轻轻揩去她脸上的鲜血,浸透了衣袖,怎么也揩不尽一脸血。

平日里,看似清冷高洁的羊先生暗地里却是.....。

百寿不敢往下想,更不敢往下看。

正要起身要走,一阵怪风呼呼吹过,摇着院子里的树作响,声音极大。

窗外地剪影已经映入了羊三公的眼睛。

一个步子还没迈出去,人就像木偶一样被提起,只觉得天旋地转。

刹那间,人已经飞到了羊三公的内室,颤颤巍巍地趴在地上人已经动弹不得。百寿只感觉胸口发热,手脚已经是没有了什么知觉,脑袋里一阵嗡嗡乱叫。

抬头看羊三公一改往日模样,披头散发,白衣也被血液污得东一块西一块的,面相极怒,眼神却一如既往的冷,冷的即使是大暑的烈炎也消不了令人死亡的那股冷气。

刀已经握在了手里,刀出人就死。

心知肚明的默契,打破了他的百寿也是对羊三公撕开了一个口子。

落在脑袋上的刀停住了。

“羊叔!羊叔!饶了他吧”不知道刘老什么时候进的屋子,一切发生得很快,现在刘老跪在百寿面前双手扒拉着羊三公空手恳求,虽然他知道这样是于事未补,可能会让自己陷入危险的境地,但也由不得他再思索再三了。

他从小跟在羊三公的身边自然是了解他的脾气,做医不行做医事,一个一个抬进山求医者一概不留,或者看着任由其死亡。

而这内室则是羊三公万万不可触的禁区。

“为什么不和他讲”羊三公用自己配刀挑起刘老的脑袋看着刘老道

“不关刘老的事!是我自己盖不住好奇偷看的”百寿忍着痛道。

话还每说完,一道剑光刘老拉着羊三公的大拇指已经落到了地上,推开刘老走向百寿。

那是人类面对死亡时最原始的状态,一种生命之火在死亡边缘挣扎,疼痛,害怕,这些情绪都不在心头酝酿了,有的只有一种逃跑的本能。

百寿像蛆虫一般,在地上蠕动前行求一线生机。

刘老沾满血液的手,抓住了羊三公。

“羊叔,你从马匪手里救下我那刻起我的命就是你的了,这么多年我没有求过您”

羊三公转向刘老,有恻隐的神色,不是对百寿而是刘老。

“我把命给你,放过他”刘老额头满是冷汗的望着羊三公道。他的语气已经弱得不行。

说着,一发狠双手抓住羊三公的剑,猛地将锋利的断刃硬生生地插入自己的左胸口。血汩汩地喷了出来。

用最后一口力气朝着身后喊:“快走!快走!!”

百寿已然被眼前的景象吓蒙,绝想不到会走道这一步。

闻言,百寿如将要被扑食的猎物发出声喊,仿佛灵魂要从身体脱离一般。身体猛地站起,如行尸走肉般不知摔断骨头的疼痛从破墙处逃出内室向着山下逃串而去。

羊三公也没有追赶,站在原地看着刘老,已经看不处什么喜怒哀乐。

那一夜内室房间内,蜡烛一夜未灭。

几天后鞍马裂的村民在村口发现了消失了两个月的百寿握着粘血的木棍,右眼已经被戳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