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匆匆背起包直奔楼下,蔡薇薇在身后喊了一句什么,夏小夏没有听清楚。眼看着时间不停转换着更大的数字,她的心里焦急万分。如果这次又没赶上火车,她将第四次误了回家的火车。实为不巧,每次回家都遇上下大雨而大堵车。
夏小夏已经最大限度预留了从燕子公寓到火车站的时间,而且还额外送了半小时。可上天总会在你最烦躁的时候给你一个更让你哭笑不得的安慰,甚至可以说是天大的惊喜。出门时还朝霞满天飞,一出门便大雨倾盆是它惯用的伎俩。
出租车被堵在火车站的上一站。
大地已经全部湿透。倾盆大雨打在车顶,发出啪嗒啪嗒的响声。
夏小夏不只一次看手机上的时间。离发车还有二十分钟,但司机说可能会堵十五分钟。她想了想,决定冒雨前行,再做一次落汤鸡,也好过第四次错过火车。如果错过这趟火车,意味着她还要独自承受三个小时的煎熬等待。程妙妙打电话来时的语气让她感觉难受。
一下出租车,她便朝火车站奔去。五秒钟后,她忽然想起自己把手机落在了车上,又折回去,可出租车已开出去好远。她便跟在车子后面一直跑,一直喊。大概跑了五十米,出租车终于慢慢停了下来。她喘着粗气朝车子跑去。一滴雨水打在眼皮上面挡住了视线,她用手擦掉,刚好看到紧握在手里的手机。
出租车司机摇下车窗朝她喊道:“姑娘,有事吗?看你又跑又叫又挥手的……”
她紧紧攥着手里的手机,傻傻地对司机笑了笑,说:“雨大,您慢点开……”
司机疑惑地看着她,有些莫名其妙,关上车窗踩了油门。她又看了一眼手中的手机,站在雨中傻傻地笑。
总算顺顺利利到了家门口,夏小夏却不敢把脚踏进屋内。她害怕程妙妙见到她的第一句话是“你爸……”然后捂着嘴巴大哭。她轻声喊了一声“妈,我回来了。”
程妙妙正坐在厨房的地上择韭菜。灶洞里的火光照在对面的墙壁上,一闪一闪。锅里烧着热水。白色的气体在锅的上空升腾。因为没有其他声音,她听见了夏小夏的声音。
幸好,妈妈看见自己的时候,很平静,夏小夏这才放下心来。
出事的前一天,程妙妙以十块钱卖掉了那台黑白电视机。夏大光颇有微词地唠叨了好半天,意思是可惜了质量那么好的东西就那么被贱卖了。程妙妙一针见血地反问他:“你稀罕也没见你舍弃彩色电视机去看黑白的啊,你还想留着带进坟墓啊?咱这房子指不定明天就不在了,要那破电视干嘛?又不是什么镇家之宝。”
夏大光无言反驳,他确实以为那台电视就是他们家的镇家之宝。有它在,他们全家人才会平安无事,健健康康。它已经陪伴他们一家人十八年,却依然安好如初。
东河村毫无意外地成为了房地产开发商的猎物。
那天晚上正吃晚饭,有人敲门。程妙妙以为是村里邻居,开门一看,见门口站着好几个人,都是不怎么熟悉的面孔,除了领头的吴良辛。吴良辛自我介绍道,他是最近盛传要把东河村打造成为“东方巴塞罗那”的房地产开发商的代表。
听对方说是要来派发拆迁款的,程妙妙心中大喜,连忙把一干人等请进屋里。
吴良辛笑着说:“今晚到访,主要是来了解一下情况。你们也知道,现在房地产火热得很,哪里被相中,哪里就能先富起来。我就不跟你们绕弯子了,咱东河村要拆迁盖新房,作为本村土生土长培养起来的大学生,我时刻站在你们的角度,总想着能多争取点补偿款,也好让你们有足够的资本找到新的住处。当然,你们也可以按照这份文件上的要求,按需就地购房。”吴良辛说话间已将一份盖好公章的文件递到程妙妙和夏大光的面前。
“根据文件上的指示,咱东河村每家按每亩地两万五补贴。但作为本村人,我首先想到的是咱们是平民老百姓,房子对咱们来说实在太重要了。你想啊,要是没地方住,咱不是越活越倒退了吗?我就努力争取,最终上面答应给咱们村每户每亩三万补贴,比之前多出五千。所以,你们见好就收。在这份拆迁协议上签个字,钱一分不少,不过也得马上搬出去。当然,你们也可以先看看协议,只要在拆迁期限之前搬走都是可以的。否则的话,不但房子被拆,拆迁款也一分拿不到。这份协议我给你们一份,你们仔细看看,签了字就给我打电话,我到时把拆迁款给你们送过来。”
见程妙妙和夏大光一直未开口表态,吴良辛也不着急,而是慢条斯理地笑道:“你们好好考虑一下,我就先去别家了。”说完之后,一行人离开了夏家,边走边说着什么。
晚上九点多钟,东河村大多数人家已经关灯睡觉。夏大光走到门口准备将大门关上,不想隔壁老林刚走到门口,看状况好像有急事。夏大光把他请进屋里。两人就着灯光聊了起来。
老林:“吴良辛来找过你了吧?”
夏大光:“是啊,怎么了?”
老林:“三万一亩?你签了?”
夏大光:“哪能啊,都不知道什么情况,怎能乱签。”
老林:“没签就好。我觉得这字咱不能签。咱们统一一下,都不签。我告诉你啊,我昨天听说他们给西河村的补偿款是四万一亩。”
夏大光:“多一万?不至于吧?那咱们可不干。”
老林:“你还不知道他们这些人啊,一帮龟孙子。好端端的跑来建什么房子,这是要咱们居无定所啊。而且我还听说,他们已经准备明天动工了,推土机都开到村头了。我们如果不派人守着,到时候推土机一动,可就由不得我们不答应了。”
夏大光:“你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这还有没有天理和王法了。”
老林:“就是说嘛,走,咱现在一起去祠堂。我已经发出了召集令。大伙儿应该都在那儿等着了!”
话一说完,两人一起出了门,朝祠堂走去。祠堂里的长桌子四周坐得满满的。
第二天的曙光不紧不慢照遍东河村。家家户户准时埋锅造饭。早上七点钟不到,吴良辛带着推土机和一群人来到了村口。刚准备发令动工,被及时赶到的村民拦了下来。
不到三分钟,全村的男人都聚集在了村东口。老林跑到高处刚准备讲几句,便被一个年轻的汉子给推了下来。
把老林推下来的人是吴良辛的儿子,从来就没有过正式工作,跟着一群不知道姓名的人到处游荡,一直向东河村村民要保护费。出于畏惧,没人敢惹。
吴良辛走到老林刚才站着的地方朝下面喊起话来。
“今天正好大家都在,省得我再叫大家开会。我劝大家见好就收,不要闹,否则什么也得不到。现在你们有三条路选择:第一,签下这份协议,每户每亩地三万块补偿款,寻个地方盖栋新房;第二,去上面告,什么也不会得到,还得赔上路费;第三,不要这三万块补偿款,我给你找个住处,住上一年半载没问题,但前提是必须保持沉默。作为本村人,我是真心为你们好。你们别不知好歹。现在分队,愿意签字的站右边,还想去上面告的站左边,不要补偿款的站中间。给你们五分钟时间考虑。”
“放你妈的狗屁,老子的钱凭什么不要,你是不是全拿去壮阳了?”有人带头一吐为快。跟着就有人附和道:“就是……我们的钱,凭什么不要……凭什么给西河村四万,只给我们三万,其余一万是不是被你吴良辛给吞了……”
吴良辛脸一沉,继续劝道:“你们不要污蔑我,我是真心为你们好。”
正在大家聚精会神听着吴良辛发表演讲的时候,只听几声轰隆隆的响声。有人机敏地喊道:“是推土机的声音。他们要强行动工了。”
就在这时,夏大光依稀听见程妙妙的声音响起在耳边。他以为是幻听,没想到几秒钟后,程妙妙手拿扫帚,带着村里所有妇人朝村口走来。她们手中拿着扁担、锄头、羊叉、鞭子、铁锹……
随后,东河村口彻底热闹起来。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听不清到底是谁在说话,谁在喊叫。争端是从吴良辛的儿子手下的一个小喽啰因为一个小孩吐了他一口唾沫而揪起那个小孩的耳朵开始的,以夏大光砰然倒地的那一刹那宣告结束。
吴良辛喊大家把家伙放下。他自个儿蹲在地上看着夏大光,面无表情。随着他的一声令下,一帮小喽啰迅速离开了现场。
夏大光身受重伤被送进医院。程妙妙立马给夏小夏打了电话。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