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嘟...嘟...”这是第三次尝试拨打罗花的电话,另一端却始终无人应答,不安的感觉变得越来越浓。
“她不会跑路了吧?”杨译诚以为,罗花对廖庭的坦白或是编造的谎言,也许她就是纵火的元凶,至于古稀老人,不过是她的杜撰。
廖庭眉头紧锁,右手托着下巴。离开曲宁时,罗花的眼神中透出坚定,还有些许自信,由此判断,她的供述应当可信。只是她忽然的消失,倒令廖庭一时摸不着头脑,不知她意欲何为。
时间转眼来到凌晨12点,市局的宿舍楼下,廖庭刚刚把许睫送进门,正要离开时,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转头望去,只见许睫拿着手机,匆忙的向他跑来。
“怎么了?”廖庭疑惑的问道,看她慌张的脸色,似乎发生了重要的事。
“你看!”她伸手将手机递到廖庭面前,气喘吁吁的说道。
廖庭瞪大双眼,满脸的不可置信,他打了一晚上不曾接通的电话,竟主动打给了许睫!他微微点头,闭口不言,对罗花葫芦里的药充满好奇,很想知道她将要说什么。
“喂!”许睫接通电话,立刻问出关键问题,“你现在在哪里?”
另一端显得很安静,直到许睫反复问了几遍,这才传来一个略微颤抖的声音,“你...你现在...身边没人吧?”
听声音确是罗花无疑,可她的语气似乎有些慌张。许睫不知作何回应,抬头看向廖庭,只见他摇摇头,于是毫不犹豫的答道:“没人!”
罗花再次沉默,过了好一会接着说道:“我想...要你帮个忙!”
“这是个陷阱!”廖庭面露凝重之色,并不赞同许睫的提议,用队员的生命冒险,不是他的风格。
“不是还有你吗?”她转过头来,紧紧抓着他的手臂,“只要你在身后,我相信一定会没事的!”
“可是...”
她的双唇突然紧贴过来,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令他久久没有回过神来。当他睁开双眼,那个曼妙的身影已经钻进了另一辆车里,奔着不知祸福的地方而去。他的心脏猛烈地跳动着,似要冲破胸口,这种感觉,与四年前的一幕何其相似。他强行安慰着自己,令躁动不安的情绪渐渐平复,因为他清楚,越是此刻,越要冷静以待。他甩甩头,抛开一切负面情绪,缓缓跟上前车的轨迹。
凌晨十二点半的座山关酒店,看上去别有一番趣味,不似灯红酒绿的繁华,不似无人问津的寂静,时而进出的车辆,三三两两的人群,点缀着它不急不缓的气韵。熟悉的天台,不一样的景致,俯瞰整个观名市,没有一丝沉睡的气息。
“你...你来了!”天台护栏边上,罗花十指交叉紧握,呼呼的风声拍打在身上,令她不停晃动着。
“究竟有什么事,非要躲到这儿来说!”许睫来到跟前,故作疑惑的说道。
“我...”
“倒没什么要紧的事!”许睫身后突然冒出一人来,打断了两人的对话,“只是你们太碍事,所以想请你们休息几天!”
来人的出现令她猝不及防,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冷颤,缓缓转过身去。明晃晃的天台上,只见那人手里举着一把枪,全身一套灰色运动服,脸上不知涂了多少化妆品。更令人不解的是,他那压得极低的帽檐,如何看清脚下的路。
“原来是你!”她瞳孔紧缩,惊讶的盯着来到面前之人。
“眼力不错!”那人放下举起的右手,语气里透出些许肯定,“不愧是与廖庭共事的人,即使我伪装成这个样子,还是被你一眼认出!”
“你什么时候来的观名市,骗我过来的目的又是什么?”她冷笑一声,对那人的赞赏嗤之以鼻,容貌可以改变,但他的声音,许睫又怎会忘记。
“我什么时候来的并不重要,至于目的...”他咧嘴一笑,看上去像极了戏曲里的小丑,“我刚才已经说过,想请你们休息几天,等我们办完正事,自然会让你安然无恙的回到警局”。
正事?许睫似乎不明白他所谓的“正事”,欲要开口询问,只见身旁的罗花突然跪到地上,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
“对...对不起!要不是他以我爸的性命相要挟...”
“现在道歉,你不觉得晚了点吗?”那人无情的嘲讽道,看不出脸上有丝毫变化,这或许得益于厚厚的涂装。
“都是你害的!”罗花倏地站起身来,发了疯似的朝着灰衣人撕扯过去,不料实力悬殊,被他轻轻一推再次退了回来,踉踉跄跄地摔倒在地。许睫见状,连忙将她搀扶起来,她知道,罗花口中的“爸”正是李国忠,而她也没有责怪的意思。
“只要放了她,你说什么我都可以答应!”帮忙拍去罗花身上的灰尘,许睫强装镇定的说道。不过依现在的情况来看,两人已是他砧板上的肉,似乎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而她要做的并非是谈条件,而是拖延时间。
那人没有应答,从身后掏出两幅手铐,扔到两人跟前,尔后伸出右手指了指,意图显而易见。许睫倒也知趣,主动弯下腰捡起地上的手铐,就要戴在手上。
“找你可真不容易!”门口位置,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她忐忑不安的心,此刻方才慢慢平静下来。
灰衣人闻声,心中不由一紧,缓缓转过头去。只见来人身材魁梧,满头短发和坚毅的面庞,让他看起来精干老练。强压着慌乱的情绪,他冷笑道:“我早料到你会出现,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早!”说完瞬间举起手中的枪,在此人面前,他需要时刻警惕。
来人不曾停下脚步,依旧不断的往前走来,直到灰衣人将枪口对准许睫。“你要是前进一步,我可不敢保证子弹会打在什么地方!”
灰衣人似乎摸透了他的心思,见他顿时立在原地,不由得意的笑了起来,“我身上已经没有多余的铐子,我想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吧!”
廖庭咧嘴一笑道:“你不会想让我把自己铐起来?”
他十分肯定的点点头,普通绳子根本困不住面前之人,至于镣铐,也不过是无奈之举。“好吧!”廖庭不再犹豫,右手伸到腰间,缓缓掏出挂在身后的手铐,正要往左手上铐去。就在此时,许睫突然冲了上来,铐子脱手而出,恰巧砸在那人脸上。
突如其来的变故令灰衣人怒不可遏,右手食指本能的微微用力,子弹飞速离膛,瞬间射在许睫身上。只闻一声枪响,许睫重重摔在地上,鲜血转眼染红灰白单调的地面。
廖庭愣在原地,呆呆的望着倒下的人,如同失去了魂魄,看上去就像是一桩木头。灰衣人并没有比他强上几分,伸出的右手依旧保持着原来的样子。或许,这与他的本意相去甚远,又或许,这样做扰乱了他原本的计划。
刺耳的尖叫声响起,灰衣人从梦中惊醒,转头看去,一只巨大的脚掌已经来到面前,他想要躲避,却迟了一步。如同千斤的重力砸在身上,他双脚划着地面,身体弯曲成弓,瞬间撞在围墙上。伴随着沉闷的叫喊,一口鲜血喷薄而出,骨头碎裂的声音清晰可闻。
顾不上那人的生死,廖庭双脚落地,闪电般来到许睫身旁,欲要将她抱起,却被紧紧地抓住手臂。
“不能...不能让他离开!”她瞪大着双眼,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情急之下,廖庭只得压住她的胸口,想要阻止不停流出的血液,不过看上去并没有起到些许作用
“我先送你去医院!”那人固然重要,可与眼前之人的性命相比,他显得一文不值。对于廖庭来说,那不过是一名待捕的凶手。
“你...你听我说!”嘴角流出的血,让她的声音变得断断续续、模糊不清,“我没事的,相信我...”话音未落,口中再次喷出一口鲜血,紧抓着廖庭的手不由自主地放开,连气息也变得微弱许多。
“你别说话!”他不停地擦拭着她的嘴角,手臂却抖动得厉害,如同年迈的老人,看起来有些笨拙,“我一定把你安全送到医院!”
一颗明亮的泪珠,不知何时点缀了这张苍白的面容。它划过脸颊,滴落在他粗壮的手掌,像是要唤醒他的理智,又像是与他告别。她勉强露出一丝笑容,指尖颤抖着缓缓伸向他的脸颊,她第一次觉得,他的心离得那么近,而咫尺的面庞却离得那么远。
他不忍争辩,更做不到视而不见,于是抱紧她的身体就要起身,却发现,她脸上的笑容已然定格,纤细的双手正无力地垂下。
他的心底在哭泣,可眼中流不出一滴泪水;他的胸膛在呐喊,可嘴里发不出一点声音;他想要挪动脚步,可无法看清来时的路。他,只是看着她!
“小心!”不知过了多久,一个声音划破天际,一个身影挡在身后。枪声再次响起,身后的人应声倒地,没有一丝挣扎,或许也没有一丝痛苦。
开枪之人,正是摔在墙上的灰衣人,不知何时他已经站在门口,见一击不中,只得仓皇逃离,沿途留下斑斑血迹。
市医院急救室的门口,一男子衣冠不整的坐在地上,他眼神呆滞,双手不知是血液,抑或是灰尘。脚步身清晰的响起,他却如同没听到一般,仍是原来的模样。
“发生了什么事?”杨译诚大声喘着粗气,脸上满是担忧之色。市局接到报警称,座山关酒店似有枪声传出,这无疑触动了所有人的神经,对严禁枪支的观名市来说,这更像是一种挑衅。于是市局全员出动,就算翻遍整个城区,势要找出持枪之人。而杨译诚之所以知道廖庭在医院里,也是听其他先行赶到的同事说起。
“里面的人...”他再三确认了一番,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是...许睫!”言璐璐就在身旁,听到他的话早已泪流不止,而李小桓还躺在楼下,联调组成员,唯独缺少许睫一人。
廖庭没有回应,或者说,他没有任何反应,就像是一尊没有生命的石像,一株没有灵魂的草木。
他的沉默,让杨译诚更加确定自己的猜测,一时忍不住大喊吼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你倒是说句话!”凌晨两点多的市医院,因为他的声音而变得热闹起来,医生、护士、病人,纷纷好奇围观,直到杨译诚大声呵斥,众人这才缓缓退去。
任凭他如何叫唤,地上的人依旧纹丝不动。一个呆若木鸡,一个嚎啕痛苦,一静一动,令杨译诚不知作何应对,只得学着两人的样子,也坐到地上,暗自叹气。
没过一会,急救室的房门忽然打开,里面走出一人,身形高挑,脸带口罩。廖庭见状,顿时活了过来,慌忙上前抓住她的手,嘴唇颤抖着问道:“她怎么样了?”那人摇摇头,并未做声。可即便如此,廖庭仍旧明白,生与死,尽在不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