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早，夏丽红耐不住全身的酸疼，一亮灯便起床收拾。
此时唐诚也已经清醒，虽然是九点的火车，但一想到即将迎接手术，他很兴奋。一杯茶、一碗芝麻糊，凝神醒脑后开始检查水电气。
不到七点，短发护工已经开始发放早饭，过道里排起长队，人手一个饭盒。夏丽红什么也没准备，初来乍到，她挺纳闷。排到护工跟前才知道，虽然是盒饭，但为提倡环保节俭，医院建议尽量少用一次性饭盒。短发护工将稀饭盛给她时一再强调：“明天记得带饭盒。”夏丽红铭记于心。
一碗粥、两个馒头、一个鸡蛋、一盒小菜，唐晓雯看见丰盛的早餐喜上眉梢，巨大的饭量正好能省去母亲买早饭的事。
“妈，我们一起吃。”
“你先吃，吃不完再说。”
“妈，一起吃啦，我喝稀饭足够。”
唐晓雯拿起一个馒头递给母亲，夏丽红只好接过，撕开一块，果然是个扎实的馒头，确实如女儿所言：劲道。
“好吃。”
“是吧，我就知道你喜欢，来，吃点小菜。”
小菜装在一个拳头大小的圆形小盒里，只有半盒，夏丽红见女儿吃得甚欢，默默品味纯粹的馒头味。
然而饭没吃完，唐晓雯便被安排入新的病房，一个三人间“套房”。夏丽红将所有物品放床上，护住早饭，唐晓雯手捧两只粉色千纸鹤，一溜烟迎接新病友。
新病房少了七人间的拥挤和闷热，多了一丝安静和清新，进门便看见一姑娘正在护肤，她长相清瘦斯文，长长的卷发散漫到腰间，婀娜多姿令人心动。
此时，病房里只有三个女人，妙龄少女和母女二人，另一张床空荡荡。
上午九点，副主任医师带着顾医生和其他年轻医生浩浩荡荡查房。与此同时，唐诚在夏海燕的护送下，坐上开往帝都的列车。
当唐晓雯再次确认自己的手术方式时，副主任笑了笑，说：“开胸开腹。”
他的表情轻松自如，不知是玩笑还是认真，唐晓雯瞬间抓紧夏丽红的手，像受到惊吓的仓鼠，不敢说话。
夏丽红也变得神情紧张，立刻让医生再三确认。
“我们是奔着惠安的微创手术而来，在门诊找你们主任看过好几次，确认是微创才住进来，还请您再看看。”
一番话让副主任面露尴尬，带着无奈的笑容离开病房。
隔壁12床的姑娘好奇地凑近问：“你要手术吗？”她的声音很甜美很纤细，和那一头懒洋洋的长发一样，拨人心弦。
唐晓雯愣了一下。
“应该不是吧。”
“嗯，我觉得不会。这里的病人几乎都是微创，我来的时候也吓唬说要手术，结果还是微创，别听他胡说。”
“真的吗？”
“相信我，我在这儿住了四天，没见过动刀的，别担心。”
甜美的样貌配上甜美的声音让母女俩会心一笑，原来只是唬人而已。
唐晓雯对眼前的妙龄少女越发感兴趣，被她甜美温柔的外貌深深吸引。她是什么病呢？她很好奇，却不好意思问。
“你是什么病？”这时姑娘问道。
“咦？我啊，我是胃外的肿瘤，挺大，你呢？”
“我的也挺大，十厘米左右，在肝外。”
母女瞬间俩目瞪口呆。
“是什么病呀？”夏丽红忍不住问。
“据说是血管瘤，在老家看了医生不敢做，于是跑这儿来。”
没想到天下还有如此相似的事情，唐晓雯不禁窃喜，虽然疾病略有不同，但她估计医生会采用同一种手术方式，而且预后应该相当，如果有前车之鉴对自己更加有利。
“你什么时候手术呢？”
“明天，医生让我老公去办公室找他，应该是商量手术的事。”
原来她结婚了，唐晓雯心想，也是，连自己都心动的人更何况别人。
姑娘告诉她，手术一般只需等待三天，她等了四天算是久的，住在七人间的病友都是三天手术。
“原来你也从七人间过来？”
“是啊，我们俩一个床，昨天我还过去溜达呢。”
“哦，原来是你。昨天我刚来，还懵懵的。”
昨天她确实见过一个插着鼻胃管的姑娘走进七人间和大家打招呼，聊得不亦乐乎，以为是个自来熟。姑娘告诉她，自己原计划昨天手术，所以插了鼻胃管，但因为上一台手术耗时太长，手术只能作罢。
“竟然还有这种事，插管白插了。”
“是啊，插那个可难受，我等了好久，最后竟然告诉我不做了，我可生气，但老公竟然说‘一回生二回熟’，你说讨厌不讨厌。”
母女俩听得津津有味。
“哎，等轮到你的时候就知道了。诶，我发现这个房间都是三十岁出头的人，我们俩一样大，13床大我们一岁。”
姑娘挑眉一笑，唐晓雯情不自禁凑近问：“是吗？”
“牌子上写着呢。”
她抬头一看，墙上果然挂着一个牌子，姓谁名啥多大年龄一清二楚，都没法装嫩，转念一想，眼前以为是妙龄少女的人竟然和自己同岁，而且已婚。
“你生孩子没？”
“生了一个。”姑娘顿时泄气，“哎，带孩子可累，我到现在还后悔，如果不是生病，家里还老催二胎。你呢？”
“我？呵呵。”
“她还没结婚呢。”夏丽红毫不掩饰自己的嫌弃，“她要是生了娃，现在根本没我事儿，有老公陪着，你说是吧！”
姑娘一听，露出羡慕的目光：“没结婚好，一结婚就催生，生一个不够，还得生俩，一辈子都绑孩子身上。”
若是从前听见这话，唐晓雯无关痛痒，别人的人生与己无关，然而现在她反倒很希望自己也能这样牢骚。同岁、同床、同病房、相似的经历，如果可以，真想互换人生。她下意识握紧母亲夏丽红的手。
“明天手术，你害怕吗？”
“有啥害怕的，一针麻药下去什么都不知道，一觉醒来就好了。”
12床似乎毫不畏惧手术，据说这话来源于13床的病人。
“她去哪儿了呢？查房都不见人。”
“她啊，一早进手术室，估计下午回来。”
然而，直到下午三点13床的病人仍然没回病房。
此时，唐诚正在熟睡中，高铁上的高级便当让他饱腹一顿，手机信号时有时无，除了看风景便只能睡觉，时不时发出肆意的鼾声，将自己惊醒，然后继续看风景。水稻、玉米、小麦、白杨树，不仅是翻过的山脉，还有农作物，都能帮他辨别大概的地里位置。何时抵达帝都，他了然于心。
四点半，正在等待检查的唐晓雯收到父亲消息：“我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