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丽红一边跑一边忍耐,将所有怒气化成一股劲冲到护士站,上气不接下气喊:“护士,护士!”
“什么事?”正好是早上和顾医生一起的小护士。
“11床下午确定有检查吗?”
“有啊,我通知的,怎么了?”
“我们从中午等到现在连名字都没看见,你确定吗?”夏丽红鼓着眼皱起眉,只有语气稍显缓和。
小护士翻开桌面上的计划表,确定通知无误。
“有啊,这儿写着呢。”
“你再看看呢?”
“这不才看吗?”
“可是我们问了检查室的医生,他说没有呢?”
“看了有啊!你怎么老问!”
小护士证据确凿却被质疑,“哗”地从板凳上站起,一脸怨气,准备离开护士台。夏丽红“嗖”地伸手拦住,像一头捕食猎物的猛兽,凶神恶煞又夹着一丝委屈,盯着小护士不让离开。
“我女儿从早上饿到现在,头都饿晕了,你说有,那边说没有,到底有没有!要是我女儿出了事谁负责!你给那边打个电话问问!”
护士满眼恨意,但身穿工作服奈何不了无理取闹的病人家属,拉下脸转身打电话。
“喂?检查室吗?我这儿普外,请您帮忙看看我们11床有检查吗?诶,对,我给您报一下登记号,是,对...啊?没有吗?可我们接到通知了呀…啊?哦…那行,我给家属说说,谢谢啊。”
小护士挂上电话,眼神游离,转告夏丽红通知有误,因系统错误改成明日。夏丽红扔下埋怨的眼神,立刻冲回检查室,一边跑一边打电话,让唐诚赶紧给女儿喝牛奶吃晚饭。
唐诚原本臭着脸一声不吭看手机,听见符合自己猜想的答案,脸上露出可恶的笑容。
“呵,我就说吧,怎么可能一个检查等这么久!给,喝牛奶。”
“爸。”唐晓雯很想翻个白眼,但是担心母亲的腿病,迅速起身往外走。
“爸,我们去食堂跟老妈汇合。”
她边走边回味这一天,一直挨饿的不仅是自己,还有母亲。
中午的盒饭夏丽红全让给唐诚,女儿不能吃她也不愿吃,女儿在受苦她也跟着一起受苦。腿脚不好,但比起饿晕的女儿,只要能跑便尽全力冲刺。
唐晓雯越想越替母亲委屈,见到夏丽红时,冲上去紧紧抱住。
“妈,谢谢你。”
“走,去吃饭,辛苦我的宝贝女儿了。”她心疼地抚摸着唐晓雯,将丈夫的冷嘲热讽、女儿的恨意以及小护士的怨念全咽进肚子,“牛奶喝了吗?走得动吗?要我背你吗?”
“妈,别开玩笑。”
发现11床回到病房,病房的责任护士第一时间前来查看病人:“实在不好意思让姑娘饿了一天,希望你们别生气。检查被推迟到明天,明天下午做。”
“哦,好的。”唐晓雯学着对方沉稳样子笑着回应,“可能出了点岔子,没事儿,明天做也一样,谢谢。”
过了一会儿,冲夏丽红发火的小护士也来到病房,像变了一个人似的,温柔可亲地传达检查通知:“今天没做成,改成明天下午,明天早饭以后记得不能吃喝哦。”
“好的,谢谢。”唐晓雯也温柔点头,心想:刚刚通知又来通知,这不会是来表达歉意的吧?
长大后,人们都用另一种方式来代替那难以说出口的三个字:对不起。
两个护士终于能脱下工作服下班回家。此时已经六点,秀荷开始催促晚饭,唐晓雯也开始撵人。
“快回去吃饭,赶紧的!”
“好,好,你刚吃了饭多走走,别老躺床上容易胀气。”
“知道。”
戴上耳机,听着音乐,唐晓雯学着13床的精神气在病房的走廊里开始绕圈。入院这么多天这是她第一次饭后“遛弯”。不出门看看,还真不知道原来有许多病人都在六点半涌入走廊散步。有的绑着腹带,有的挂着输液器,有的还吊着引流袋,总之只有她一人啥都没有,身上唯一的线竟是耳机线,引人注意。
绕着楼层中央的护士站转上两圈,在开水房旁遇见七人间的隔壁床,她摁住腹部右侧,在老伴儿的搀扶下一边输液一边迎面走来,看见唐晓雯露出憨实的微笑。
“阿姨好叔叔好,这是做完手术了?”唐晓雯亲切地问。
“昨天下午做的。”老伴儿回道。
“昨天做今天就下床走吗?”
“是啊,医生让多走走,虽然她不愿意。”
“是吗。”唐晓雯心想,自己做完手术在床上躺了快十天没下地,该不会有粘连吧?“这才几天阿姨就手术了,还挺快。”
“谁说的,我们等了一周呢,算久啦!小妹妹,你什么时候手术啊?”
“我?医生还没说呢,估计...也快了。”
“来了得有四五天吧?应该快了。年轻恢复快,说不定你还先出院呢!”
“呵呵,借您吉言,祝阿姨早日康复。”
与老两口道别后,唐晓雯数着手指算日子。七天算久,她已经来了五天,再等两天应该会有消息吧。
第三圈,她绕到医生办公室门口,想碰碰运气问问手术的事,正准备敲门,顾医生突然出现,他一脸疲惫,精神小伙儿居然显出一丝老态龙钟之像。
“咦?你有事吗?”
“额...想问问我什么时候手术?”
“我们还在讨论,做完明天的检查我们再看看。”
“这样啊,谢谢。”
“那我下班了,再见。”
“再见。”
唐晓雯一脸花痴看着顾医生的背影,杵在原地像个小媳妇般娇羞地摇手。虽然不可能成为恋人,但是倾慕之情是可以有的,多看看漂亮的脸蛋据说能延年益寿。直到顾医生从玻璃门外消失,她才继续“遛弯”。
夜里,唐诚盘算起自己的假期,时间已经过半,但女儿的手术连个影子都看不见,焦躁的心情渐渐发芽。次日医生查房时,他皮笑肉不笑地质问医生何时手术,医生没有正面回答,却提到另一个更加先进的影像检查——三维成像。
“她的东西确实复杂,我们打算将今天拍摄的放射片送给第三方公司进行三维成像,以便更好地确定手术方案,所以请你们再等等。”待到副主任带领的大部队离开后,顾医生温和地说。
“那东西需要多少钱呢?”唐晓雯好奇地问。
“你们不需要出钱,这是我们主任的意思,所以请你们耐心等待。”
“哇哦,谢谢。”
待唐晓雯完成下午的检查回到病房时,13床已经出院,12床已经住进新病人,次日手术。原本热闹的病房,顿时冷冷清清。
“哎,还要等多久。”唐诚很不耐烦。
“爸,人家说了等三维成像出来就确定手术方案,你别叹气啊。”
夏丽红从不在女儿面前叹气,而唐诚的焦躁让唐晓雯原本安静等待的内心泛起一阵阵不安的涟漪。
转眼,七人间的“老病人”全都出院了,唐晓雯从门口经过领早餐时,看见的竟全是生面孔。13床也来了新人,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婆婆,操着一口陕西口音。病房又满员了,老中青三代都有。12床一早手术,一小时后回到病房。13床的婆婆也在查房后定下手术日期,隔日就做。只剩唐晓雯,“再等等”。
不知不觉已过一周,唐晓雯变成病房里资历最深的“老前辈”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