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医院，夏丽红提议买水果。
“贸然找关系去总觉得不好意思，号那么难挂人家还抽空帮忙看，礼轻情意重，有比没有好。”她一边敲蜜瓜一边打量苹果。
老高在一旁跟着，看着眼前坚强的女人，心里着实佩服。
当医生提出手术非同小可时，夏丽红不免眼眶红润，但她忍住了，笑呵呵地感谢、道别，甚至还关心老高是否劳累，需不需要休息。
老高不会安慰人，只能不断重复“没事儿，再去问问另一家”，不停挠耳朵。
“诶，老高，你说买什么水果好呢？”
“嘶，这...我不知道，水果都一样。”
男性的粗糙都差不多——水果是一种酸甜味的食物。夏丽红只好拨打视频电话，问问女儿的意见。
“晓雯，你快看看，买什么水果？香蕉、葡萄、苹果，还是蜜瓜？”
“我看看啊...嗯...香蕉和葡萄吧，这两样方便，别的都要削皮，麻烦。科室里吃水果最不喜欢削皮，削开后如果不能立刻吃完，放那儿还可能长菌，更没人想吃。”
“好，我听你的。”
“别在乎价格，最重要味道好。”
“知道。你一个人没啥吧？我们很快回来。”
夏丽红没关视频便把手机揣兜里，连女儿后面的话都没听见。
“妈，别买太多，别太重，最重要你能拧得动，别累着！”
几乎同时，电话里传来老板娘挑剔地喊声：“大姐，您买不买？我这葡萄都被您提溜成啥样了！”
“肯定要买呀，有些不新鲜嘛，我下手很轻，再挑一串。”
唐晓雯听着难受，送人的东西当然得精挑细选，尤其是水果，要是买得不新鲜，那不如不买，知道母亲又为了自己的事情被人数落，一股心酸哽住喉咙。她挂断电话，默默祷告能早点治愈，别让爸妈再受半点委屈。
快十一点时，老高和夏丽红一同赶回病房，大半裤腿仍是“黑色”。
“妈，外头下雨了？”
“去的时候下，回来时已经出太阳。”
老高详细地转达医生的意见，看着母女俩起起伏伏的微表情，生怕两个女人突然哭出来。然而，母女俩都挺过去了，让人绝望的不过是那句“没法子”。
“妈，没事儿，一家不成我们再去问另一家。”
“对。”
“回头我再找找人，看能不能像今天这样直接带咱们去。”
“谢谢小姨父。”
只不过，人的坚强总会在某一个熟悉的瞬间被击垮，那个瞬间被称为绝望，而驱赶绝望方法却是以伤疗伤。
当医生再次询问夏丽红的手术意见再次提及手术的凶险时，夏丽红依然心痛。看见母亲心痛，唐晓雯止不住跟着落泪。
这时，未成年的小妹妹鼓起勇气开导说：“姐姐，别哭，做不成手术挺好，我还不想做手术呢，我害怕。”唐晓雯没理她，她以为声音太小没被听见，放大声量继续说：“姐姐不哭，我的病不知道是良性还是恶性，而你的肯定是良性，找别的医院看看说不定有别的法子呢。”
撤掉胃管的老婆婆看不下去，提起嗓门说：“哭啥哭，我以前癌症还没哭过呢！当时医生说只有两三年，现在不也活得挺好！”
“医生的话听听就是，喝药对付着说不定也能好，国内不行还有国外，总会有法子。”
屋里的人一言一语，用自己的伤口垒成台阶，让母女俩从悬崖上一步一步走到平地。
“妈，不如我们出院吧！”唐晓雯忽然下定决心。
“不做手术了？”
“不做，何必冒那么大风险，手术又不一定是最好的选择。天天在这儿看医生为难的脸不如出去找别的方法。”
“好，那我现在去说。”
“别，我们俩的眼睛红得跟兔子似的，下午再去，把三维重建‘骗’到手咱们就出院！”
当顾医生看见母女俩神采奕奕走进办公室时，他露出一丝惊讶。
“有什么事儿吗？”
“顾医生您好，有事儿找您商量。”
“想清楚了？”
“是的！”
“手术？”
“不，我决定放弃手术，如果可以希望明天能出院。”
“行，我马上安排。”
“还有一件事。”唐晓雯从下往上挑眉一个小眼神，“那个，那个...三维报告能给我吗？”她有些难以启齿，东西是医院出的钱，价格肯定不低。
顾医生爽快答应，小姑娘的经历挺坎坷，住院三周着实不易，他果断回答：“行！不过它是电子版，你有U盘吗？”
唐晓雯噗嗤笑了：“U盘？”如此熟悉又陌生的东西放在读书时那是盘不离身，不过打从毕业开始便是“老死不相往来”，它是文献的化身，是年少时痛苦的根源。
“这东西我应该没有。”她忍俊不禁，“难道不能发手机吗？”
“手机？应该可以！我加你微信，马上发你！”
为了一个三维报告，竟能同时获得“暗恋对象”的微信，这趟来得值，唐晓雯心中窃喜。
然而，唐诚得知决定出院的消息时却有些泄气，他坚信惠安能给女儿最好的治疗，然而到头来却空欢喜一场，加上肿瘤专科医院的说辞，手术这条路似乎真的到头了。
“爸，没事儿，治疗本该‘从内到外’、‘从简到繁’，我想再当一回小白鼠，总觉得做不成手术不一定是坏事。”
“好，听你的。你把药物名称发给我，我也找找资料。”
住院的第十三天，唐晓雯出院了，牵着母亲，带上简单的行李，和室友们道别，和护士、医生道别。出门时又看见喜鹊。
“果然，人在外头才能听见鸟叫，说不定是庆祝我出院呢。”
“你小姨已经炖好鸡汤等你回去。”
“加酱油和香料吗？”
“没有，我教过她，她都记在心上。走，回家。”夏丽红一脚踩上小红车。
“妈，等等。”
“干嘛？”
“我的快递到了。”正在刷二维码的唐晓雯恰巧收到一条短信，“应该是照片，我写的地址是医院大门。”
从快递小哥手上接过沉重的小纸盒，母女俩乘着风哼着小调启程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