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你知道今天我最后悔的事是什么吗?”
“呵,知道后悔了?”
超级。”
烈日炎炎,两个女人拖着箱子过马路、走楼梯,爬坡上坎,汗湿衣裙,谁会想到前卫的魔都地铁竟然没有下行扶梯,更甭提便捷的直梯。
“哎,失策,失策啊!”
“坚持一下,快到了。”
一番折腾,终于到达目的地。医院里空调强劲,瞬间风干二人身上的汗液,进而愈来愈冷,如进入大型冷藏室。唐晓雯站在窗边唯一一束阳光里不停跺脚。
“是我的问题吗?敢情这儿的人都不怕冷的?”
“把手给我。”
“干嘛?”
“给你搓搓!”
夏丽红将女儿的手放在掌心最温暖处,她的指尖也冷的像冰棍似的。两个人互搓,可是并不见效。以八度暖六度,平均下来也就七度。摩擦产热的道理在冰窖里不管用。
“要不重新拿件外套?瞧你的鸡皮疙瘩,千万别着凉。”
“妈,别,医院里脏,我可不想拖着弄脏的箱子到处走。这都快十二点了,也该轮到我们吧?我就奇了怪了,怎么不是加号也要等到十二点呀。”
“火车几点?”
“两点过。”
“过去来得及吗?”
“应该来得及,用最快速度走,转两趟地铁到,如果不行,我们再在童甄家住一晚就是。”
“不行,今天必须回去,他们都订好位子了。”
“又吃啊?”
“啊。”
差五分钟到十二点时,二人终于进入诊室。专家诊室果然宽敞无比,木质家具令人欣羡,还配备两个助理。二人大气没出,等待医生发话。唐晓雯虽抵触手术,不过面对大专家,心里不免燃起希望。
然而,医生并没有给出任何手术建议,尤其看见她的病例资料后,反而感叹说:“都是好医院,为什么到这儿来?”
“就想多问问。”
“好医院、好医生,手术方式都差不多,只不过对于良性病变不划算。介入找过没?”
“找过。”
“没做?”
“我想先试试药物治疗。”
“哦?”医生这才抬起头,但声音依然不稳不慢,“既然有药吃何必找外科?能吃药治好的何必东跑西跑?”
母女俩愣住了。
“就这样吧,有药吃药,下一个。”
两个助理登场,将二人请出诊室。两个小时的等待换来与梦想中的医生一面之约,却忽然有种被驱逐出境的感觉,夏丽红很是窝火,不过唐晓雯倒是已经习惯。
“医生都这样,妈,别生气,最好借他吉言,吃药痊愈,再也不用手术!”
听女儿这么一说,夏丽红瞬间消气,倒有种苏梦清陪伴左右的感觉。
“有点儿你小姨的意思,不论医生说什么都是好,不像以前一样和我一起生气。”
“跟着好人学好人,跟着坏人学坏人,好歹我和她一起生活一周,这叫近朱者赤。”
“回头给你爸说一声,就说我们已经看完所有医生,准备返回帝都…算了,我来说!骂他一顿!开了药还非得看什么外科专家,真扫兴!一早上全浪费在这儿,他怎么不来扛着两个箱子!”
夏丽红立刻拨通唐诚的电话,又是撒气又是诉苦。唐诚一半赔礼道歉,一半质疑“爬坡上坎”。并不是母女二人没找对路,而是魔都地铁建得早,上行扶梯已是十几年前能想到的最便民的服务。
“妈,我们赶紧出发,万一冰水化掉可就白来一趟。”
当二人终于按时坐上火车时,精疲力尽,热的冒烟,幸好有最喜欢的美食果腹,才缓过气来。
“吃魔都的煎饼果子,回帝都的老家,虽然似乎牛头不对马嘴,但这种错位的感觉真好。”
“给你爸说我们上火车了。”
“给你表妹说我们出发了。”
以长喜为首的帝都亲戚给母女二人准备了盛大的接风宴,地点大院食堂,还是那小黄鱼、油渣包菜、六合菜实惠合胃口。唯一没有出席的是秀莲。
“她又跑出去旅游了?”
“哪儿呀,还旅游呢,现在走都走不动。”
“啊?怎么了?”
秀荷给夏丽红看了一张照片,画面血肉模糊,正中间隐隐约约见到一条白色的东西。
“嘶,这是?”
“她的腿!”
“怎么回事儿?什么时候的事儿?”
秀荷一脸焦愁,将秀莲受伤的经过讲了一遍。
“全怪那公交司机,该停不停,人在追着车喊呢,师傅根本不理!”
可不管秀荷如何声讨公交师傅,在母女俩的心里,这件事全怪她们二人。若不是拜了秀莲家里的观音菩萨,她便不会经历这破事。
“妈,大姨是帮我当了一煞吧?”唐晓雯发悄悄回复。
夏丽红听得心紧,若承认岂不认为自己女儿是灾星;若不承认,她也找不出任何理由解释这突如其来的破事。
常言道“平生不做亏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门”,可若心中有事,所有的恶源似乎都会汇集到一处,变得疑神疑鬼。
“别瞎想!”她一巴掌扫过唐晓雯大腿,打算第二天前去探望。
谁知,第二天又超出掌控。
“妈,糟了!”
一大早,唐晓雯就急得上蹿下跳,旅游的快乐几乎占据她百分之九十的大脑,检查血药浓度的事情早抛之脑后。
“怎么办,怎么办?现在不到七点,九点必须抽血,怎么办?”
她踱来踱去,映在餐厅的长镜里,似乎有两个人在焦急慌乱。长喜和秀荷见了,跟着心急。
“找谁呀?”
“怎么办呀?”
“没事,你们别管,我们想想办法,大不了明天再说。”
“怎么能明天呢,这么重要的药,医生说了一周后检查,必须今天!”
有时候,逼人发疯的不是事情本身,而是不清楚事情本质的人。唐晓雯只记得今天必须检查,但并不知道今天和明天的区别,一天之差会要了命?她忘记问,也会错意,心急如焚想撞冰豆腐。
话说“船到桥头自然直,车到山前必有路”,山回路转只要脑袋没撞破,总有法子继续走,尤其当脸皮够厚,没什么事情开不了口。
她立刻翻出大学通讯录,准备将帝都同学挨个骚扰。此时,老天爷也开了一条路,第一个便问对人。
“能测,到了打电话。”
一句话的事情,堵在胸口的难题没了。
“果然有事情多问,问者不吃亏!庸人自扰,幸好我不是从前的庸人!妈,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