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夜很静。
车子在目的地停下，司机小哥拿了酬劳高高兴兴打车离去。
顾远道盯着已经睡了过去的叶绵绵，微微抬起的手落了回去，终究是没有把她叫醒。
他背着昏睡的叶绵绵缓缓而行，远处不知是谁家车的远光灯从他眼前一晃而过，一直刻意忽略的记忆开始浮现。
...
那日，他正听老师滔滔不绝地讲着通信原理，凳子忽然一沉，旁边一人低头猫腰，蹑手蹑脚地坐下，“顾远道，你们的教室也太难找了，害我找了好久。”叶绵绵笑嘻嘻地看着他，抱怨道。
他睨了她一眼，转过头继续听课，不打算理她，又不是第一次出现在他课堂上，早已见怪不怪，习以为常。他都不理不睬了，可身旁的人没有一点自知之明，一直嘀嘀咕咕就算了，还拿出手机冲着他笑道，“顾远道，看我。”实行不听、不看、不语政策的他鬼迷心窍看了过去，眼前一道白光闪过，肇事者丝毫没有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依旧笑得天真张扬，他本来升起的怒意没脾气地自己退了回去。
教室除了老师的讲课声，实在很安静，这咔嚓的一声响引起了老师的注意，年过半百的长者语重心长道：“这位同学，上课拍照记在手机里没有用的，要记在心里才是自己的。”
得意洋洋的人半天才意识到是在说自己，收敛笑容，严肃道：“学生谨记老师教训，会来牢牢记在心里的。”
见她故作镇定，笑意不自觉浮现，很快被他压了下去。
老师继续讲课了，刚刚规规矩矩盯着讲台的人眼光又黏上他，终于被她盯得不自在了，他转过头，沉声道：“你还要看多久。”
那人放低声音理直气壮道：“老师让我记在心里，我这人记性不好，可能要一辈子。”
他别过头，本来就话不多，这下更说不出话了。
...
南华街，深夜无人的幽静小区里，随机排立着几栋一模一样的建筑，顾远道停在2号楼下面，他拍了拍叶绵绵，问道：“你家住几楼？”
叶绵绵悠悠睁开眼，一脸迷茫，顾远道又问了一遍，她迟钝看着他半天才想起来他是谁，然而却是直接越过这六年的空白，记忆退回刚踏进大学校园那个夏天，只觉此处还是云大，这个冷俊的有一副低沉温润的嗓子的青年是顾远道，而自己是喜欢着他，死皮赖脸跟在他身边的叶绵绵，沉默良久，开口：“德馨苑二楼202。”
这个地方顾远道还是知道的，以前某人天天跟他说，有一天要是我没来找你，你就去找我，我住德馨苑。
顾远道沉默半响，一字一句清晰问道：“你现在住在哪里？”
“德馨苑啊，顾远道，我跟你说了多少遍，你怎么总是记不住。”叶绵绵声音越说越小，又睡了过去。
顾远道看她应该是醉的不清醒了，只好往里继续走。
二
南华街9号。
多巧啊！他们竟然隔得这般近。
顾远道掏出钥匙打开房门，将身上的人放在沙发上。
叶绵绵模模糊糊感觉隐约熟悉的清冽气息离她远去，无意识的伸出修长的手指拽着他的衣襟，一脸无辜的表情甚是乖巧。
顾远道眼角微动，一根一根掰开她的手指，进屋拿了个毛毯替她盖上。他好心替睡梦中的人掖好毯子后转身离开，却迟迟不见离开的步伐，他低下头那纤长的手指又拽上他的衣摆，叶绵绵不知道何时睁开了眼睛坐了起来。
她打量了他半天，似乎想起了什么，委屈开口：“你是不是又要不辞而别，我找了你好久，可我找不到。我问苏睿学长，他说你去了特种部队，你怎么能突然消失的无影无踪。”叶绵绵一番话说的头头是道，可她确实是不清醒了，说完还轻轻呢喃：“你别走了，好不好。”
顾远道不知该作何回应，明明是她戏弄在前。
低头对上一双蓄满泪水、可怜巴巴的眼睛，他叹了口气，轻声道：“你喝多了，好好休息！”
声音难得如此柔和，要是足够清醒的叶绵绵听到，肯定开心的忘乎所以了。可现在的叶绵绵听了手上抓得更紧了些，更加委屈道：“骗人，明天我就找不到你了。”
顾远道扶她躺下，坐在她身边，无奈道：“睡吧，我就在这里，哪里也不去。”
叶绵绵仰望着近在眼前的脸，心里陡然升起一个念头，她倏地起身，遵从那不请自来的渴望，捏了捏他的脸，边捏还边咕哝着“姐姐以后会一直疼你的，你别再消失了。”
顾远道来不及反应，额头上已经覆上一张温热的唇，足足愣了几十秒，才想起来推开，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咬牙切齿，“论年纪，你怕是得叫我一声哥哥。”说完他不禁觉得好笑，和一个醉鬼有什么好计较的，他顾远道虽承不起她的情，还不至于这么小气。
被推回沙发的叶绵绵有点发蒙，大眼睛盯着顾远道离开的背影直发愣，过了好一会，抵挡不住席卷而来的睡意，重新睡了过去。
三
次日大早，叶绵绵揉着额角，看着简洁如同自己家一般的地方，如坐云雾，只是身下的沙发提醒着她这不是自己的家。仔细回想昨天的事，一杯啤酒就能倒的人竟然连续喝了好几杯香槟，后来发生了什么就不太清楚了。
她起身，将毯子规规整整叠好，转头视线正对上推门而出的人，身形一震，没想到这是顾远道家。
叶绵绵心想，路子吟这丫头也太靠谱了，不过她酒品向来挺好，喝醉了不发疯不乱咬人、还不多嘴，白白错过了大好机会。她抑制住因为没趁着醉酒对顾远道做点什么而生出的满腔失望，说道：“昨天麻烦你了。”
顾远道掩饰掉脸上的不自然，转身走向洗手间，“醒了就回去。”。
“哦~”叶绵绵满脸失落。
不过要是这么听话，她就不是叶绵绵了。在原地懊悔半天，她重新振作起精神，昨天错失了机会，今天怎么能这样就走掉。
她环顾了一圈，前往厨房，用凉水浇了几把脸，清醒了一下。在厨房里毫不客气地搜寻起来，她发现顾远道的厨房真是应有尽有，冰箱里也放了形形色色的食材。
厨艺不怎么精湛的她，挑了最简单的食材，开始在厨房倒腾。叶绵绵心道，做糕点她都能顺风顺水，做饭与它师出同门，相信味道也不会差到哪里去，何况倾注了她满满的爱意，更不能太差。
顾远道洗涑出来就看到这样一副景象，厨房的台子摆着杂七杂八的东西，叶绵绵拿着勺子在汤锅里不停搅拌，汤锅刚放到一旁，她又迅速拿起一旁的平底锅放在灶上打了两个鸡蛋在里，忙的不可开交。
他不由自主向厨房走过去。
叶绵绵听到脚步声，回头笑道，“早餐马上就好了，你先坐会儿。”
她总这样不打一声招呼便按照自己的意愿在他的世界里随意进出，顾远道一时竟有些不知所措。
清冷的房间，因为叶绵绵的自作主张，有了一丝久违的温度。
叶绵绵将煎好的蛋盛在盘子里，又舀了一碗粥踉踉跄跄端到餐桌上，顾远道看着面前碗里黄橙橙的南瓜粥，陷入沉思。
小时候，母亲给他煮的最多的早餐就是南瓜粥。她说：“妈妈身无所长，只有这一碗粥做的独一无二，小远喝了这粥啊，就会平平安安长大。”
可他还来不及长大，煮粥的人又去了哪里？
再次端着热气腾腾的粥来到餐桌旁的叶绵绵发现对面的人盯着碗里神色复杂，莫不是太感动了？她这是终于算对了一次吗？
她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清了清嗓子，“先吃完再感动也不迟。”
顾远道回过神来，低头慢慢品尝。
“好吃吗？”
隔了良久，一声微不可闻的“嗯”隐匿在空旷的屋子里。
四
清晨的电梯里，挤满赶着上班的人。
叶绵绵处在电梯一角，上扬的嘴角怎么也落不下来。理智早就遨游天际的她完全忽略了这楼的建筑结构跟她家如出一辙。直到走到门口恋恋不舍回头，她刹那瞪大了眼睛，这大门和她每天进出的...，显目的9号楼提醒着，她猜的没有错，她和顾远道住在同一个小区。
这么看来他家离她住的地方不过百来米，这么近的距离她竟然一次都没碰到过，看来要带着圆圆多下楼溜溜了。
她这个不称职的主人终于想起昨夜孤单在家的圆圆，匆匆往家跑去。
...
琉璃阁工作室，路子吟一直在门口张望着，期盼的身影迟迟没有出现，她急得原地转圈，就在头都快转晕的时候，等的人不紧不慢进入视线，她快马加鞭冲到跟前，“绵绵姐，你完成心愿了吗？你和远哥哥昨天有没有，嗯~，有没有发生什么不可描述的事？”
叶绵绵第一次见识到这么喜欢瞎操心的小丫头，免不了又被缠着不放，她笑容僵硬，答道，“没有。”
远处夏天刚好路过，她像看到救星一样挽着夏天朝里走去，“天天姐，你帮我看看佛铃盛放的新舞步，我总觉得欠缺点东西。”
“怎么会没有呢？”路子吟看着携手离开的背影。
一辆黑色越野车缓缓驶入特警支队，顾远道停稳车缓步走向训练场地。
路子昂铜铃大的眼睛看着迎面走来的人，戏谑道：“我们从来不迟到的顾大队长今天怎么来的这么晚。”
顾远道瞥了他一眼，面不改色继续向队伍走去。路子昂走到跟前，笑嘻嘻：“兄弟是不是很够义气，感谢啥的就免了。”
“你够了。”一大早苏睿那家伙就打电话婉转试探，这会他又来，顾远道实在不想搭理这些无聊的人。
“这怎么就够了呢？昨晚…？嗯…？”路子昂八卦之心挡都挡不住。
顾远道：“…”
“说说呗。”
昨晚温热的触感还留在前额，顾远道平复心中的波澜，睨了他一眼，不打算作答。
“该不会你喜欢人家又不承认吧！你这表情可不像没什么的样子。”路子昂不达目的不罢休地说道。
他神色略略不自然，警告道：“路子昂，你是不是欠练。”
路子昂突然回想起在特种部队的那段日子，他和顾远道同样作为新兵进去，但没多久顾远道就以出色的成绩成了他的领导。顾远道这人虽是不爱说话却是很仗义，就是平时训兵时太过残暴。私下，兄弟们说说笑笑时，他却很安静，见他这人有些无聊，毕竟是老乡，总想多跟他说几句，不过每次都被他练的哭爹喊娘。
路子昂沉默良久，笑道：“现在你可不是我领导了，你是我都是大队长，官从平级，想练我啊，没机会了。”
顾远道：“…”，总会有机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