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9月28日,香港,晴。
我刚从王家卫先生的公司回到酒店,打开手机微信和十三聊天。十分钟后,十三发来一张图片:一根当了中队长的验孕棒。
如果说,与王家卫先生聊剧本对我来说如同美梦,那这根验孕棒则是美好的梦中梦,且美梦成真了。当时我什么心情呢?就像动物园里等着投食的猴子,上蹿下跳着兴奋地大叫。
之后一个月不到,第一版《再美也美不过想象》正式上市,承蒙大家的厚爱,成了畅销书。朋友说:“这是你今年最大的收获了吧?”
我说:“不,最大的收获正在路上。”
2015年,5月9日,十三安全“卸货”,我梦寐以求的小公主驾到。
她叫,俏俏。
从这天开始,我生活的重心完全转移到了俏俏身上,感觉每天都很新鲜,每天都在期盼中醒来。这种期盼有多强烈呢?就像你刚刚下完单,就开始查询快递行程一样。
有盼头的日子过起来总是很快,转眼2015年就结束了。
有天和好友在聊,他说:“你的书这么畅销,按道理说,应该趁着人气渐渐攒起来的时候,趁热打铁出第二本,甚至第三本类似风格的。可你现在几乎停笔了,这无异于把之前积累的人气抛弃了大半。这是为什么呢?”
很简单,因为我把大部分时间都花在了陪俏俏一起成长这件事上。
很多人都知道,孩子在一岁前甚至三岁前,不会有记忆,或者说不会有很深刻的记忆。但我依然愿意把时间花在陪伴俏俏成长这件事上。当你全心全意去疼爱一个人的时候,根本不会在乎对方是不是记得你的好,你只在乎结果,就像歌里唱的那样,你快乐,所以我快乐。
陪伴孩子成长,看着一个一条毛巾就可以盖住的小东西,慢慢地蹒跚学步,咿呀学语,这是个很奇妙又很幸福的过程。而这个过程是一旦错过就不会再来的。常听人说“我现在最大的遗憾就是错过了孩子的成长”,所以,当俏俏还在十三肚子里的时候,我就告诉自己,无论如何我不能留下这个遗憾。
孩子成长说起来漫长,其实也就是一瞬间的事。我不知道什么时候俏俏就独立了,也许十八岁,也许二十八岁,也许八岁。我必须抓住仅有的可控的时间好好陪她。
想起之前星爷那个经典的采访里,鲁豫问:“如果回到十九年前,你最想做什么?”
星爷想了下,说:“回到十九年前啊……不要辣么(那么)忙就好。”
还好,老天待我不薄,2014到2015年初积攒的稿费足以支撑未来一年的开销,让我可以安心在家里陪着俏俏,可以不用“辣么”忙。
相对地,我外出的时间少了很多,自然捡故事的频率也下降了很多。但习惯依旧。
这是我在小区广场捡到的故事:
小雨。
广场上,一个小女孩撑着伞蹲在地上,我走近发现伞下有只湿淋淋的小猫。
我问小女孩:“怎么不抱猫猫回家呀?”
小女孩说:“要等爸爸来。”
她指向一边,她的爸爸在不远处停车。
小女孩的爸爸停好车走过来,我认出是街角旅舍的老板,就和他闲聊了几句,才知道小猫是只流浪猫。
小女孩的爸爸小声说:“我女儿猜小猫可能是她爷爷。”
原来,小女孩的爷爷过世后,她爸爸告诉她,爷爷变成小猫出去玩了,要是想爷爷了,就看看爷爷的照片。于是,从那时候起,小女孩每每看见流浪小猫都会去照顾。她对每一只流浪小猫都很好很好,因为她不确定哪只是爷爷变的,干脆统一呵护。
小女孩告诉她爸爸:“爷爷最疼我了,我也要一样疼爷爷。”
小女孩的爸爸说:“总有一天,我女儿会知道爷爷根本没有变成猫,但她不会忘记这些年来,帮助流浪猫时那种快乐和幸福的感受。这对她而言很重要,就像她爷爷所希望的那样,她长大了会是个有爱的好姑娘。”
雨停了,有彩虹,彩虹下有个可爱的小姑娘和一只可爱的小猫。
画面好美。
这是我在门口水果店捡到的故事:
熟识的水果店里有个专用篮,专门放因运输而挤压破损的水果,便宜出售。
我走进店里时,一个民工模样的大爷带着孙子正在专用篮里挑水果,爷孙俩有说有笑,就像是在挑新鲜水果一样。
老板拿了几个又大又红的苹果放在篮子里。大爷有些好奇,问:“这些也便宜卖?”
老板点头说:“进的多,卖出的少,放不了几天了。”
大爷让孙子挑了一个,和之前选的一起让老板结算。
大爷走后,老板娘说:“你直接给不就行了?还费事编个瞎话,累。”
老板笑着抽了口烟说:“做生意赚钱天经地义,但赚多赚少怎么赚就看个人良心了。再说,给和卖性质不同,人家又不是要饭的,莫名其妙的施舍反而是侮辱人。”
这是我在商场门口捡到的故事:
在商城广场透气,一个妈妈带着目测四岁的宝宝在广场上玩,一个大爷带着一只狗狗也在附近玩。
大爷把一个咬胶球丢出去,狗狗跑过去把球咬住再叼回给大爷。看样子是经常这么玩。
有这么一次,大爷无意中把球丢到了宝宝附近,狗狗跑去叼球,宝宝也跑过去想拿球,狗狗就对着宝宝大叫了两声,宝宝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哭起来。宝宝妈妈和大爷都跑了过来。
宝宝妈妈先安抚宝宝情绪,其他什么都没做。
大爷给狗狗套上了绳套,表情有点尴尬,拍了几下狗狗的头,也什么都没说。
宝宝不哭以后,宝宝妈妈说:“宝宝,要是别人抢你玩具,你生气不?”
宝宝点头。
宝宝妈妈又说:“那你为什么抢狗狗的玩具呢?”
宝宝说:“我不几道(知道)是狗狗的。”
宝宝妈妈说:“哦,宝宝不知道呀。那妈妈不怪宝宝了。狗狗以为宝宝要抢它玩具呢,所以生气啦。你告诉狗狗,宝宝乖,好不好?”
宝宝看起来还有点儿怕,所以一边拉着妈妈一边看着狗狗说:“宝宝乖,宝宝不抢你的球球。”
大爷说:“实在不好意思,怪我。这里人不算多,也应该套绳子的。平时我们玩惯了,这狗其实挺乖的。宝宝没事吧?”
宝宝妈妈说:“没事,小孩子跌跌撞撞正常。不过老师傅,不管人多人少,还是要套狗绳的,安全第一。”
宝宝妈妈说完牵着宝宝的手说:“我们走啦,跟爷爷和狗狗拜拜。”
宝宝摇手拜拜。
大爷对宝宝妈妈说:“你看,我没带纸笔,但这个广场的环卫工都认识我。我就住前面小区。要是你家宝宝回去有什么不妥的,你随时来找我,我肯定负责。”
大爷说到这里愣了下,可能意识到表达有误,又说:“哎哟你看,我嘴笨。你不要误会哦,我不是咒你家宝宝。我意思是,你这么讲道理,我该负责也绝对不躲。人心换人心哎。”
宝宝妈妈笑着点头说:“好。”
嗯,难怪天气预报说,今天是南京最近最暖的一天呢。
还记得我在水果店捡的那个故事吗?那之后我也遇到过类似的情况,学着老板的样子去处理了一下,也算是“捡以致用”了:
今天我去剪头发的时候,刚开始剪没多久,一位民工模样的大爷走了进来。
老板说:“你好,剪头发是吧?”
大爷说:“是。”
老板说:“那要等等了,这会儿人多。”
大爷点了点头问:“还是五块钱吧?”
老板礼貌地笑了笑,说:“那个活动结束啦。现在最低三十。”
大爷愣了下,有点尴尬地“哦”了一声,然后就沉默了。
老板就继续给我剪头发。大约过了一分钟吧,大爷问:“十块钱可以不?”
老板没停手,微笑着摇了摇头。
大爷苦笑着叹了口气,起身往外走。没走两步,手机响了。他掏出手机接电话,是那种看起来像是“缝缝补补”过的手机。
可能是老年人的习惯吧,接电话就会站定不动。我虽然听不太懂大爷说的方言,但大爷的语气好像很快乐的样子。从镜子里瞄见大爷,脸上也是带着笑的。一看就是报喜不报忧。
我和老板低声说:“你就算他十块钱吧,剩下二十等会儿我补。”
为什么我不直接帮大爷给三十,就是因为当初听到了水果店老板的那番话。
老板和我是老熟人了,知道我性格,所以想都不想说:“好。”
我们说完话的工夫,大爷电话也打完了。
老板说:“老师傅,你过来一下。”
大爷有点儿疑惑地走到老板面前,问:“怎么了?”
老板故作神秘地说:“上门都是客,今天只收你十块钱。就这一次,下次就三十了。”
大爷笑着说:“谢谢你呀老板,你心这么好,肯定发财。”
老板又补了一句:“你回去别告诉你同事哦,不然都跑来剪十块钱的头,我要关门了。”
大爷说:“不会不会,你放心。”
之后大爷坐到一边去等着了。
剪完头发结账的时候,我让老板多刷二十。老板不肯。
我说:“不行不行,说好的。你这样就变成我道德绑架了。”
老板说:“瞎讲,不存在的。”
我说:“这个钱说好我给的。再说,你和老爷子是老板对顾客,你是开门做生意,付出就收钱,天经地义。你就是三百剪个头都行。我跟他是路人甲对路人乙,这个忙是我自己要帮的,和你没关系。你肯答应我,就够给我面子了。”
老板最后只多刷了我十块钱。他说:“想想我自己也是农村来的,十块钱买个忆苦思甜吧,也蛮有意思的。”
还有些捡来的故事,有机会我再和你们分享吧。不过说起来,很久未能再见面的凯尔倒是时不时给我发邮件说些他遇到的事,我选了几个放在正文里,但有这样一件事,我迫不及待要在这里先和你们分享:
几年前,凯尔的一个同事,也是他的好友米勒,得了癌症。
在临终前的一段时间,他亲自设计了一张飞船的船票,上面写着他的目的地,火星。
这张船票是要给儿子小米勒看的。
因为化疗的关系,米勒成了光头。于是他找到合作过的电影公司,请朋友帮忙制作了两个触角,类似史莱克头上的那两个玩意儿,把它粘在了自己头上。
这也是为儿子小米勒准备的。
大约是临终前一周,小米勒跟着妈妈苏珊娜来看望爸爸米勒。
小米勒很惊讶地发现爸爸变成了外星人。
米勒拿出准备好的船票给儿子看,他说:“你看,宝贝,爸爸要回母星了。”
小米勒接过船票,完全被船票的样式和上面绚丽的色彩迷住了,嘴里蹦出的第一句话是:“哇哦!酷!”
其实,米勒当时的心情很复杂。明知道就要和儿子分别了,心里肯定是舍不得的,但他更舍不得儿子伤心。看见儿子如他预料的一样没有因为即将别离而伤心,多少也有了些安慰。但难以割舍的亲情又令他心如刀绞。
之后小米勒才想起问他:“爸爸,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对于这个问题,米勒早就想好了答案。他说:“爸爸也许很快就会回来,只不过再来到地球的时候,我得重新变个样子了。”
小米勒又惊讶地说了声:“酷!”然后接着问,“那我怎么才能认得出你呢?”
米勒说:“不管爸爸变成什么样子,都会像现在一样疼爱你。所以如果有一天妈妈带回来一个陌生男人,而他像我现在一样疼爱你,那么……”
小米勒说:“那么这个人一定就是爸爸!”
米勒微笑着点了点头。
以上这些事,是苏珊娜一年前在她的婚礼酒会上告诉凯尔的。
一年前,凯尔应邀参加苏珊娜的婚礼。当他看到新郎的时候,还以为是化装舞会。因为新郎剃了光头,头上粘着两个触角。
为苏珊娜高兴,也为小米勒高兴,他们再次遇见了真爱他们的人。
嘿,米勒,大家现在都很好,你呢?你在火星还好吗?
关于捡来的故事,就先说到这里吧,希望你们会喜欢。谢谢。
回想起来,从俏俏出生到现在,我始终觉得自己是幸福的,也是幸运的,我做着自己喜欢的工作,守着自己爱的人。每天除了陪俏俏,就是抽空给俏俏写写“情书”,记录日常,或是写写新书故事。
对了,关于出新书的事,我的态度是这样的:
陪俏俏是我的私事,我只要对俏俏负责;出书算是公事,我要对出版社、编辑、读者负责。所以公私我会分得清楚,我不会因为陪俏俏而糊稿子,正如我曾经说过,我不会为了写故事而写故事。我的原则很简单,我要对两种人负责,爱我的人,和我爱的人。这里面自然包括了你们。
还是那句话:请把那些悲伤、失落、沮丧和眼泪留给故事里的角色们,剩下的快乐、幸福、希望和微笑留给现实中的你自己吧。这才是我为你们捡故事所希望看到的结果。
另外,我想说,再美也美不过想象,以及,你们。
祝你们,早安,午安,晚安。
我是捡故事的耀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