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宋茗窝在夫君的怀里

斐县少年伍三秀当然不会知道,宋茗在青头峰学得最好的功课,便是符咒。她在枉思殿感知到师父在靠近之后,便推开后窗,飞跃而出,从腰包里抽出一张瞬移符,直接到了洛州城里一座废弃的钟楼上。几年前,宋茗便在这里的一级台阶上刻了一道独创的瞬移符,是自己常用的退路之一。

宋茗推开钟楼的门,街上熙来攘往,好热闹。这洛州,离青头峰上万里,仙气寥寥,人气却兴旺,富庶程度虽比不上京城,但也是方圆之内的翘楚,临街的,多为二层乃至三层楼,张灯结彩,白日如乱花迷眼,夜间如星月耀目,叫卖之声直到后半夜才哑嗓,不过清静一两个时辰,就有勤勉的挑担者,领着一箩筐的瓜果菜蔬,穿过晨雾而来,在老地方等着识货的老友,来开今天的第一张。

离街远些,背山靠水,有一户岳家庄,因为自家有个码头,做船运生意,一并卖卖船上的货,也算水陆两开花。家大业大,岳老爷却没福分,前两年染病去了,如今是岳夫人沈孟慈当家,才嫁过来时,洛州的老人都称她“岳娘子”,自她当家后,这个称呼也就叫开了。岳家庄的公子岳敬尧,果然是这背山靠水的人家才能生养出来:他样貌如水,又清又润,一双眼睛像是水面的青萍,干净,带着露水,亮晶晶的;岳公子的身量如远山,宽阔而值得依靠,却那么远,也就亲近的人才能靠一靠。

谁家姑娘这样有福气,靠着这样的夫君呢?洛州的人这样念着、猜着,等来了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宋茗。

在那份同样“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婚约出来之前,宋茗没来过洛州,更不知道岳家公子的存在。宋家爷爷和岳家爷爷订的娃娃亲,年纪到了,岳家父母差人送信,宋家父母领着闺女过来,两边父母很满意,岳家公子和宋家小姐也不反对,于是,十几年未曾再见的两家人成了一家人。

宋茗进岳家庄的时候,这里已经挂满红灯笼,明日,二月十六,是岳敬尧的生辰,而常年不着家的宋茗,从未缺席过这个日子。府里的小厮、丫鬟向少夫人问候,宋茗一一应着,不一会儿,到了后院,依礼,先往岳夫人处来,迎出来的丫鬟道:“少夫人,夫人去铺子里看账,晚些时候才回来,说了,让你先回去歇息,明早再来问候。”

宋茗往岳敬尧的院子来,人也不在,等了片刻,丫鬟燕燕领着人进来摆饭,笑着说:“夫人今日回来得早,我们在前头忙着,也没顾得上。”

宋茗一边看着都上了什么菜,一边问:“你家公子哪里去了?平时这个时辰,不是在屋里看书画画吗?”

燕燕答:“是啊,公子画到一半,有官家人来府上,说是南边的一个堤坝坏了,有人被困在岛礁上,让咱家的船过去,帮忙救人。公子不放心,跟过去看看。”

“好好,那两盘菜是你家公子爱吃的,拿回去让厨房温着吧。行船救人,可能快可能慢,我就不等他了啊。”宋茗笑着伸出手,燕燕也笑笑,递上筷子,和一班丫鬟退出去了。

南边的情形怕是有点棘手,等宋茗听见开门声的时候,已是半睡半醒,朦胧中瞧见,月光像漫开的水,淌了半个屋子,而一个人影,蹑手蹑脚的踩着月光靠近。宋茗闭上眼,向里挪了挪,很快,一个带着寒气的人钻进了暖烘烘的被窝。宋茗睡半截醒了,正觉得燥热,一个翻身,搂住来人。岳敬尧赶紧轻轻抓着宋茗压在自己身上的胳膊:“哎哎,凉!”宋茗又贴紧了些,在黑暗里带着微笑:“舒服~”

岳敬尧抽出手,搂着她。暖意带走了冰冷,带来了疲倦,很快的,夫妻两个就都睡着了。

窝在自家夫君怀里的宋茗,不需要伍三秀操心,远在青头峰的伍三秀当然不知道,可好在年纪还小,心无挂碍,瞎想了一通,也沉沉睡去。

第二日,岳家庄里。岳敬尧醒来,半躺着看宋茗和睡翘了的一绺额发较劲,直到燕燕在屋外又催了一句,宋茗才泄了气,顶着这绺不听话的额发先往岳夫人那里去。岳敬尧简单梳洗一下,正准备出门,想起昨天画到一半的画,怕待会儿丫鬟们开了窗,再被吹到地下,就想着先把画收了,结果,就瞧见自己画的墨梅下面,被添了一只黑猫,用墨之多、肥猫之大,一看就是自家夫人的手笔。于是,欣然卷了,打开案旁的锦盒,与另外三幅被“毁”的画作放在一处。盖上盖子,可以瞧见那锦盒上刻的“画坟”二字。

一家子用过早膳,踱着步往花园里来,岳敬尧从小厮手里接过鱼食,逗着池子里的锦鲤。岳夫人问宋茗:“这次,还只待三天?”宋茗点点头,眼望着争食的锦鲤,余光注意着婆婆的情绪变化。

岳夫人轻轻叹了口气:“后日晚些时候,街上灯会,听说来了南边的一个戏班子,还想着你和敬尧去看看呢。”

岳敬尧笑言:“她不陪我娘陪我,有大名鼎鼎的岳娘子陪着,酒钱都能免一免。”

岳夫人白了一眼:“哼,过会儿,该有人送贺礼来,我先去前头看看,你们两个在这里躲躲闲,来人叫的时候再出去。”

“是。”

第三日,还未及晚膳时间,宋茗提着个食盒从岳家庄出来,神色匆匆,跃过北城门,才稍稍缓了步子。回头一看,北城门城墙底下,原有些黑影子趴在墙砖上,像涨潮一般,正往上漫,这会儿,像是得了什么信,很快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