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融危机的国际经验及现实思考

维诺德·托马斯（VinodThomas）
（2009年2月）

2009年2月19日，世界银行高级副行长兼独立评价局局长维诺德·托马斯博士在北京大学中国经济研究中心万众楼发表了题为“金融危机的国际经验及现实思考”的演讲。以下是本次演讲的主要内容。

托马斯博士首先分析了目前的金融危机的形势。目前的危机与20世纪90年代金融危机的不同之处在于，这次危机是全球性的。危机的全球性表现为危机从美国爆发，接着传到OECD国家，进而波及世界其他地区，其原因是OECD国家和新兴市场国家金融部门之间的高度联系以及国际贸易对美国需求的巨大依赖。从目前由金融危机造成的损失来看，自2008年中期经济增长率不断下滑以来，危机在进一步加重，并通过国际贸易、资本流动、汇款以及商品价格四个渠道由发达国家传向发展中国家。最新的数据显示，资本流动的规模在大幅下降。全球尤其是东亚地区如柬埔寨、越南等国的汇款数额也大幅下降。所有这些综合起来导致的就是世界各国对全球经济的增长缺乏信心，这是最令人担心的。

接着，托马斯博士又通过一系列数据描述了目前全球金融危机的图景。目前全球GDP增长率出现了自1970年以来的最大降幅，并且发达国家、发展中国家和新兴市场国家的GDP增长率都出现了大幅的下降。以过去两年的平均年增长率为横轴、2009年1月的GDP增长率为纵轴建立坐标系，可以发现，与过去两年相比，在2009年所有国家都出现了衰退，但中国、印度、印度尼西亚、巴西、南非等国则有正的增长率。具体来看中国的情况。中国在2008年第四季度经济增长出现的停滞让所有人都感到吃惊，2009年GDP预期增长率从2008年的9%下降到了6.7%。与去年同期相比，2009年1月的出口下降了17.5%，这是13年来的最大降幅。进口下降了43%，这可以部分地解释为存货的调整。新加坡和韩国也出现了类似的大幅下降，东亚各国第四季度的巨大降幅对2008年GDP的增长造成了很大的负面影响。国际金融组织发布的资本流动数据显示，流向新兴市场国家的资本数目在2008年出现了大幅下降，且在2009年将进一步恶化。从过去两年的数据来看，贸易额与GDP增长率呈负相关关系，高的贸易额往往伴随着GDP增长率更大幅度的下降。但通过研究20世纪90年代经历过经济危机的国家的表现可以发现，高的贸易额也伴随着危机后更快的经济增长。从这两组关系可以看到，参与全球化程度较高的国家在全球经济繁荣中的获益是最大的，但它们在危机中的损失同样也是最大的。

接着，托马斯博士指出了应对此次危机的政策选择。在国家层面，短期内各国采取了相似的政策，即利用财政和货币政策刺激总需求；长期中，各国应对的方式依储蓄率、经常账户水平等初始状态的不同而不同，但最终目标是通过反贫困、环境保护和提高教育水平来实现持续的增长。全球层面上的应对，短期来看，包括在金融系统、流动性和利率水平、贸易领域等方面的协调配合；长期来看，则应完善全球政策协调机制，以解决金融监督、环境治理和气候变化等方面的问题。

托马斯博士提出，在这场危机中需要采取行动的五个重要领域包括金融部门、财政政策、贸易政策、反贫困和环境保护。在应对危机的过程中，不仅要关注数量，同样要保证质量。具体来看，金融部门由于损失巨大而受到较早的关注，但是除了目前的救火行动之外，还需要做的是对日益成熟、活跃的全球资本市场采取适当而谨慎的监管。监管的底线是要获知资产证券化的抵押贷款和衍生品的全部风险水平。并且要进一步促进发展中国家金融部门的发展。

在财政政策方面，各国采取了一揽子不同于20世纪90年代的财政刺激计划，如美国8 000亿美元的减税和重点投资计划、中国5 860亿美元的基础设施建设和房地产投资计划等。但是，从过去的经验可以发现，只是简单地花钱并不一定会促进经济的增长，比如对于公路的过度投资会导致在危机过后因利用率低下而产生资源浪费，因此需要对投资的结构和质量进行控制。另外，对于低储蓄率或负储蓄率的国家，则需要在持续的财政刺激之外做更多努力才能摆脱危机；对于高储蓄率的国家，则要把短期的财政刺激和长期的扩张政策结合起来。

在经济危机中，贸易保护主义获得了更强的动力。因此，在贸易政策方面要谨防因保护主义抬头而导致的全球经济萎缩的危险。

在反贫困方面，在金融危机中要对社会和贫困的影响有所估计。据分析，GDP每下降一个百分点就会使20万人陷入贫困，当前的全球衰退已经使贫困人口增加了1亿。由于有上百万的人口生活在贫困线的边缘，因此GDP的小幅变动都会产生贫困人口数量的大幅波动。而在过去，早期的危机应对措施都忽视了危机对贫困人口的影响。因此，应该对易受侵害的群体加大关注。世界银行对此可以发挥一定的作用。同时，还要关注经济危机对流动人口的影响，包括关注国际和国内人口的流动以及国际汇款的变化情况。

在十年前人们谈论经济危机时是不会提到环境保护的，但是现在这一形势发生了变化，环境问题不再是经济危机中不受关注的“灰姑娘”。目前，环境保护出现了倒退的危险，这非常值得人们关注。

托马斯博士提到，总体来看，可从研究中得到五条经验：及早、快速和适当地应对是关键；社会安全网和向穷人倾斜的政策应该在最初就得到政策支持；当下的应对不能违背发展的规律；全球危机需要边际影响最大的全球刺激方案等。而世界银行可以在以下四个方面发挥积极的作用：金融支持；政策建议和知识分享；国际间的政策协调；帮助平衡国家目标和全球目标；与各国的长期合作。

在分享了金融危机中的国际经验后，托马斯博士对未来的发展进行了展望。首先，他引用了《黑天鹅》中的一段话：“人类历史上的重大事件通常起源于意外的或偶然的事件。”目前我们面临经济、社会和环境的三重危机，还包括全球经济的低迷。未来的前景极具不确定性，恢复的时间则主要依赖于政策执行的情况；全球范围内的贫困率上升以及气候危机、环境灾难和全球变暖会使所有的进步偏离其既定的轨道。可以说，当下对于人类是一个转折点，我们需要一种新的发展模式。

托马斯博士认为，危机可以推动变革。在亚洲金融危机之后，中国通过房地产市场化，放宽对中型国有企业民营化的限制，加快进入WTO的步伐等措施来使经济重新恢复活力。而当前，中国发展的机会在于人力资本的提升、民营部门的发展、加大开放、基础设施的建设以及绿色投资等方面。而从全球来看，发展的机会可以概括为三个方面：（1）利用财政政策促使投资选择具有最高增长速度的领域，提高投资效率，促进绿色投资的发展；（2）利用经济危机时的政治支持进行国内经济领域的改革，包括金融和垄断领域的改革，改变长期的宏观经济不平衡，维护开放的贸易政策，深化社会保障体系的建设，并争取在环境和空气治理方面有所突破；（3）利用全球行动的机会维护全球贸易、投资和金融的管理框架，促进气候、环境和生物多样性的全球合作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