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的货币政策

雷切尔·洛马克斯（Rachel Lomax）
（2004年11月）

2004年11月12日，英格兰银行主管货币政策的副行长Rachel Lomax女士访问了北京大学中国经济研究中心并就英国的货币政策体系作了专题演讲。Rachel Lomax女士于2003年7月1日起担任英格兰银行的副行长，这是英格兰银行历史上首次由一位女性公民担任副行长。她于1966年毕业于英国剑桥Girton学院，并于1968年获英国伦敦经济学院经济学硕士学位。以下是此次演讲的主要内容。

在实施现行货币制度之前，英国有过很多不太成功的货币政策尝试。20世纪70年代，英国的货币政策仍然有很强的指导性和控制性，主要通过利率控制来实现，同时也存在汇率控制、资本控制和指导性的信贷控制，完全市场化的金融体系还没有建立。这段时期的货币政策并不太成功。70年代早期随石油价格上涨而出现的滞胀，反映出当时的货币政策无法对这种冲击作出适当的反应。

20世纪80年代，英国金融自由化的速度加快，货币政策（特别是降低通货膨胀率的货币政策）受到更多的关注。起初的货币政策成功地降低了通货膨胀率。但是，使用货币目标来决定适当的利率水平，在金融快速自由化的背景下变得尤其困难并最终变得不可行。80年代末，通货膨胀率再次上升，货币当局失去了对货币状况的控制。在这样的背景下，英国加入了欧盟的汇率体系，决定对德国马克实行固定汇率，从而稳定货币政策。最初该体制运行得很好，但是很快便出现了问题，因为1990年后德国的货币政策越来越不适应英国的情况。最终，英国于1992年10月退出了欧盟的汇率体系。从很多方面可以说这是战后英国货币政策最为困难的时期，因为过去20年中的各种尝试都失败了，这就是采取通货膨胀目标前的货币政策的状况。

1992年以来，英国采取了一系列的措施以改进货币政策的可信度，使货币政策的制定和实施变得更透明、更开放。同时，央行和财政部的关系也在改变，央行的独立性不断提高，并最终于1997年被正式赋予了货币政策制定的独立性。可以说，20世纪90年代是英国货币政策最近两百年中最为成功的时期，实现了低通货膨胀率、高增长率和高就业率，这些都与货币政策采取通货膨胀目标相关。

那么，目前英国的货币政策体系具体是怎样运转的呢？事实上，货币政策目标是由政府制定的，而货币政策委员会则通过决定利率水平来实现这些目标。所以英格兰银行有操作的独立性，但是并不像美联储那样可以独立地决定货币政策目标。1998年通过的《英格兰银行法》，从法律上要求英格兰银行实现价格稳定。每年，财政部长都会写信给英格兰银行的行长，明确价格稳定的含义：我们应该以哪个通货膨胀指标作为目标，以及目标的通货膨胀率是多少，以及我们需要考虑的其他实现此目标的因素。目前的目标是消费者物价指数2%，去年的目标是零售物价指数2.5%。零售物价指数是我们自1992年以来使用的指数，改变指数是因为我们要和其他欧洲国家使用的物价指数保持协调。

我们的政策操作的一个关键原则是透明化。我们每月公布我们的会议记录，给市场人士提供货币政策委员会思考问题的线索。货币政策委员会的每个成员都有投票权，而且必须要行使投票权，投票结果会被公布，委员必须在国会上解释为何这样投票，为何反对提高利率等等。政策制定过程中的透明度非常高。这对提高公众的信心和制度的可信度非常重要。英格兰银行非常强调对政府、国会和公众的责任，从而保证银行决策的民主性。我们要向国会委员会解释我们的工作、我们的估计；货币政策委员会的每位委员都要在全国各地做演讲，向听众解释我们的工作。有效的沟通是制定、实施货币政策非常重要的一部分，不仅需要向金融市场解释，还有很多其他听众，包括公众、政客等等。我们通过不同的方式与他们接触，如发表文章、出席节目。我们付出了大量的努力进行沟通，希望以此影响人们关于通货膨胀率、利率的预期，不仅获得他们的信任，而且向他们提供货币政策走向的信息，从而影响人们的行为。

英格兰银行的货币政策委员会有非常独特的货币政策、利率制定的流程。利率决策不是由行长或者主管货币政策的行长做出的，而是由货币政策委员会每月投票决定的。英格兰银行的货币政策委员会有5位全职的内部成员，还有4位外部成员，他们每3年更换一次，并且不能连任。他们来自学术界、商界，或者是经济学家，或者是以前有政府背景的人，关键的一点在于他们都是专家，而不是某个集团的代表，这是我们的体系与其他国家体系非常不同的一点。其他国家的货币政策委员会总是由地方或行业代表组成，但是我们的货币政策委员会是由专家组成的。我们每月的决策，从正式的简报开始，由我们各地区机构的员工来报告全国各地的商业环境、生产和就业的状况、工资水平等等。综合英格兰银行全职经济学家的技术分析，每月例会后我们会做简单的新闻公告，公布我们关于是否改变利率的决定并对其做简单的解释。我们还做每个季度的预测、国际国内经济趋势的预测等。我们会做未来两年通货膨胀率的预测，因为货币政策实施有时滞，预测是有效决策的基础。我们会详细公布我们的预测，行长会召开新闻发布会，解释我们的预测，并回答媒体的问题。

下面我想具体谈一下通货膨胀目标产生的效果。最为明显的是使利率决策独立于政治并且保持了决策的民主性和透明性。以往的利率决策非常政治化，有时需要首相的参与，这使得利率政策非常不可信。并且利率决策远离政治也使其更客观，因为政治决策受到各种压力的影响，比如政客通常不愿意提高利率，这常使货币政策反应滞后。我们现行的体制就没有这个问题，因为我们的激励是实现通货膨胀目标，我们有更多的激励去采取适时适当的政策，而非等待转机出现。20世纪90年代以来，通货膨胀和经济增长的情况更好，这很大程度上与通货膨胀目标有关，因为政策可信度的提高本身对政策的执行就有很大的意义。1979—1992年英国的通货膨胀率明显高于美国和德国，但是1992年以后，英国的通货膨胀率不论是从稳定性上还是数值上都与美国和德国大体上保持一致，其表现远好于以往，并且相对于其他主要货币地区也较好。从产出增长的角度来说，1993—2004期间的平均增长率达到了3%，这对于英国来说是较高的增长。同时，产出的波动也较小。经济学家的调查显示，自90年代后期以来，通货膨胀预期在下降并且比较稳定，金融市场关于通货膨胀的预期也在下降并且相对稳定。1997年英格兰银行获得独立性，通货膨胀预期下降了0.5%。过去，两党很难在货币政策上达成一致，但是目前的体制可以使得政党间达成一致意见。与早期相比，失业率从10%下降到了2%，而通货膨胀率保持相对稳定，通货膨胀率与失业率之间的替代消失了。与此相反，1970—1979年间的菲利普斯曲线几乎是垂直的，这两个时期的差别非常大，虽然对此现象的解释还在争论之中，但是我相信这与更加可信的政策和稳定的预期有关。

但是目前的制度也有风险，低利率下的经济稳定使人们产生过度的安全感，这是近5年房地产热以及住房贷款增加的部分原因，这将导致潜在的不稳定。我们对此非常关注。

最后是关于英国的经济展望。英国同样受到了2001年世界经济增长放慢的影响，但是英国的表现相对其他经合组织国家要好，经济增长快于欧元区的国家并且避免了类似于美国的产出的大量收缩。自2003年中期以来，国内需求旺盛，虽然有住房需求增长的因素，但是政府支出也在增长，投资在恢复，所以国内需求的增长是广泛的。因此我们早于其他国家提高了利率，在去年的这个时候我们就提高了利率，并且5次提高利率，现在这些政策已经产生了效果。今年夏天增长已经变得温和，住房价格增长变缓，并且有可能下降，我们希望我们预先采取的行动能够成功地阻止经济过热，使英国经济实现稳定平衡的增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