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讲
PCT国际专利申请与高校PCT申请策略
（主讲人：刘继富）
今天很高兴来到北大，与各位老师和同学们交流有关PCT国际专利申请方面的一些实务。
首先，专利是做什么的呢？专利是为市场竞争服务的。那有人可能会问：我们在大学里既不生产产品，也没有什么市场竞争，那我们申请专利做什么？实际上，在大学里，我们的创新最后也可以变成钱，比如通过专利许可或转让，或直接吸引投资，或直接变成产品。
有一个很著名的例子，是关于铁锂电池的。铁锂电池是下一代电动汽车的主要能源材料，是非常有发展前景的。美国德州大学的教授申请了一件铁锂电池正极材料的专利，后转让给加拿大的一家公司。那么，以后谁要生产这种铁锂电池材料，首先要向专利权人交3000万美元的入门费，每卖一吨材料还要向专利权人交600美元的许可费，这个费用应该说是相当可观的。
德州大学的教授能做到这一点，我们北大的教授应该也能够做到，但是我们现在确实还没有做好。这里的原因比较复杂：一是我们可能对专利还不是特别理解，或者是工作做得不到位；二是我们专利代理人的责任，没有帮助大家把专利做好。
今天我要讲的内容主要包括三个方面：第一，PCT体系；第二，高校PCT的申请策略和一些实务方面的内容；第三，各国专利体系简介。
一、PCT国际专利申请
首先，什么是PCT？有人说，PCT就是一件国际专利。这个概念是不正确的。PCT实际上是1970年签订的《专利合作条约》（Patent Cooperation Treaty）的缩写，由世界知识产权组织负责管理。PCT国际专利申请是一个申请程序，而非授权程序。也就是说，提交了PCT申请之后，你是得不到任何专利权的，只有将来进入国家阶段才有可能得到专利权。
（一）PCT国际申请的两个阶段
一个是国际阶段，就是一个申请程序；另一个是国家阶段，即在优先权之日起30个月之前进入各个国家，有的国家（或地区）如韩国、欧洲专利局（以下简称“欧专局”）是31个月。
在国家阶段，各国专利局按照本国法进行审查，然后授予专利权，包括美国、日本、中国等。欧洲比较特殊，欧洲有欧专局，它负责38+2个国家（38个成员国和2个扩展国）的专利审查与授权，授权后的专利称为“欧洲专利”，然后根据需要到任一成员国生效。欧洲专利现在正在酝酿一个新的变化，即“欧洲统一专利（Unitary Patent）”，其授权后就不用到各个国家去生效了。另外，欧盟将建立欧洲专利法院，以后无论是无效还是侵权纠纷等，都在统一的一个地方进行。但是，“欧洲统一专利”还没有正式实施，目前的欧洲专利还是要到各个国家去生效。
（二）PCT国际申请的具体要求
1．受理途径
世界知识产权组织下设国际局、受理局、指定局（选定局）、国际检索单位和国际初审单位等职能部门。PCT国际申请一定要提交到受理局或国际局。中国专利局PCT处作为PCT受理局，负责中国海峡两岸和港澳地区的PCT申请的受理。向中国专利局提交PCT国际申请时，可以提交中文或英文的文本。如果我们有一个好的发明想提交PCT申请，直接交到美国行不行？如果你交到美国局，美国局会给你记录一个提交日，然后转到PCT国际局，PCT国际局会受理该专利申请。但是将来进行国际检索时，PCT国际局还会再转给中国局，所以没有必要。最好还是到中国的国家专利局去提交，或者到PCT国际局提交。但是第二种方式（即到PCT国际局提交）我们不推荐，这就涉及我们接下来要讲的“保密审查”问题。
2．保密审查
中国《专利法》规定，在中国境内产生的发明创造必须要经过中国专利局的“保密审查”，如果不经过保密审查私自向国外申请，将来这份专利申请在中国是不能授予专利权的。我们有好多老师是从国外回来的，有人喜欢请美国律师写专利申请，写完之后在美国直接交了，那将来你再到中国来提交就不能授权，因为没有经过中国专利局的保密审查。
另外，如果你向中国专利局PCT处提交PCT国际申请，将视同于你提交了保密审查请求。
3．提交方式
PCT可以用纸件或全电子提交，全电子提交会节省一些费用，大概每件专利能节省200～300瑞士法郎。具体提交的方式有两种：
第一，直接提交PCT国际申请，即写完一份专利申请后，直接提交一份PCT国际申请（可以用英文）。然后在30个月之前进入各个国家的国家阶段，包括中国。这种方式的好处在于，可以减免进中国国家阶段的申请费和审查费等，费用相对低一些。
第二，要求优先权提交，即先到中国专利局提交一份普通的中国申请（只能用中文），然后在提交之后12个月的优先权期限内，要求中国申请的优先权，再向中国专利局PCT处提交一个国际申请。这种方式的好处在于，我们在提交中国专利申请时，有一些想法、数据可能还不完善。在后续的这12个月之内，可以进一步完善，或者做出一些新的效果数据等，在提交PCT国际申请时可以对申请文本进行适当修改，比如把新的内容补进去，将来再进入各个国家的国家阶段（也包括再进入中国的国家阶段）。这里要注意，因为有一部分内容是原来在中国申请里提交的，有一部分是在国际申请时提交的，只有中国申请里包含的内容才能够享受优先权，其他部分享受不了优先权。
4．申请文件
PCT申请文件的要求和中国专利申请文件的要求类似，只是格式略有变化，具体包括说明书、权利要求书、附图（如果有的话）、摘要（可以后补）、摘要附图（必须是附图中的一幅）、委托书（如果有委托代理机构的话，委托书有规定的格式）。在提交文件不符合国际申请要求时，允许做一些补正。
5．国际检索和国际初审
优先权之日起9个月或者是国际检索单位收到检索本之日起3个月内（以“后到期”为准）会做出一个国际检索报告，并附一份书面意见。在国际检索报告传送日起3个月内或者是优先权之日起22个月内，申请人可以提出国际初审请求，要求国际初审单位对PCT申请做一个国际初审，获得一个国际初审报告。无论是国际检索报告还是国际初审报告，都是对“三性”（新颖性、创造性和实用性）——主要是新颖性和创造性进行评价，并出具一个书面意见。
这里需要注意的是，如果国际检索报告出来以后，我们没有做任何修改，就提交一个国际初审请求，或者说，国际检索报告出来之后，我们看着不满意，就再交一个国际初审请求，那么，你拿到的国际初审报告内容跟国际检索报告的内容是完全一样的。所以，一般来讲，如果你想提出国际初审请求，一定是在收到检索报告之后发现有不满意的地方，对权利要求或说明书做了修改之后再提出。
另外，国际检索不需要额外费用，但国际初审是需要交钱的，并且是一个任选程序，你可以做也可以不做。如果你没有做任何修改，就不需要提国际初审请求了。
6．一般申请流程
如上图所示，我们可以先提交一件中国专利申请，作为“在先申请”，在12个月之内，要求“在先申请”的优先权再提交一件PCT国际申请。通常，国际申请提交之后4个月之内会收到一份国际检索报告，之后的两个月内可以提交“19条修改”（只能对权利要求进行修改）。从优先权日（即在先申请日）起22个月内可以提出国际初审请求（如果不进行任何修改，就不需要提国际初审）。然后，从优先权日开始30个月之前可以进入各个国家阶段。
要注意的是，这“30个月”是PCT条约里规定的，各个国家法还有一些调整。例如，中国是30个月之前进入，但可以有两个月的宽限期，需要多交1000元人民币；欧洲和韩国是31个月之前进入，但是没有宽限期；日本是30个月，也没有宽限期；有的国家还可以后提交翻译文本。
7．选择国家
PCT国际申请的目的是向外国提出专利申请，包括向欧洲、美国、日本、韩国、俄罗斯、巴西等提交国外申请。那为什么要向国外申请专利？这是因为专利有一个特性——“地域性”，就是说，中国的授权专利只在中国境内受到保护。同样的发明创造如果你只提交了中国专利申请，而没有提交外国专利申请，那么这个中国授权的专利，对外国而言成为公知技术，谁都可以使用，而且得不到任何保护。所以，一项好的技术，不仅要在中国进行专利保护，还要到美国、欧洲、日本等其他国家或地区进行保护，也就是需要进入这些国家的国家阶段。
（三）PCT申请途径与巴黎公约途径的区别
向外国提交专利申请有两种途径：一种是巴黎公约途径，一种是PCT国际申请途径。
在巴黎公约途径中，提交一份中国专利申请后，在12个月之内要求中国专利申请的优先权，再向其他国家提交申请。
而PCT国际申请，就像刚才说的，有两种方法可以提交PCT国际申请，一种是直接交，一种是先提交一个中国专利申请，12个月之内再提交一个国际申请，30个月之内进入其他国家。
可以看到，与巴黎公约途径相比，PCT申请的程序相对复杂一些，但是向外国提出专利申请（即进入国家阶段）的时间延后了，从12个月延长到30个月。换句话说，采用巴黎公约途径，在12个月之前，你需要把专利申请文件翻译成各个国家的语言，比如，翻译成英文去美国、英国、欧洲申请，翻译成日文去日本申请，翻译成韩文去韩国申请等，然后再到各个国家提交，期限只有12个月。而PCT国际申请将来进入各个国家的国家阶段的时间节点是30个月，也就是说，利用PCT国际申请的方式向外国申请专利的时间推迟了18个月。
实际上，你提交了一份PCT国际申请，相当于你向PCT的所有成员国都提交了一份申请。只不过一般的专利申请不会进入所有的PCT成员国，都是最后选定一些国家去进入国家阶段。这是因为，进入每个国家都需要缴纳官费和律师费，如果你要进入全部PCT成员国的话，那就需要很多钱，这需要申请人根据自己的保护目标国和财务状况来决定。
一方面，因为巴黎公约途径的优先权期限是12个月，那么通常在10个月之内，申请人就必须选定目标国并给代理所指示——是进入美国、欧洲、日本，还是进入多个国家？如果到第12个月了，你才跟代理所说，要进入美国，代理所会跟你说：没法做！为什么呢？因为代理人需要时间进行翻译。所以，你一定要给代理人一些时间——通常至少两个月——进行翻译和校对。这个翻译文本一旦提交上去，你再想改是相当麻烦的，有的国家根本改不了，改不了的话，就会出现一个错误的申请，最后即使授权了，也保护不了你的发明。并且，我们还需要一些时间去委托国外的事务所和律师去提交申请。为什么不能直接向国外提交呢？这是因为，专利代理不管在哪一个国家都是强制代理，必须是本国国民或在本国有常住地才允许取得专利代理执业资格，没有专利代理人执业资格的人是不能提交专利申请的，所以，我们向外国提交专利申请时，一定要委托当地的律师去递交。
另一方面，巴黎公约相对来讲授权比较快一些，并且允许在优先权基础上对申请文本进行修改。也就是说，我们交了一份中国专利申请，在向外国提交专利申请时，要求了中国申请的优先权，但是申请文本不一定跟原来的文本完全一样，我们可以进行适当修改。比方说，我们发现原文本中有一些问题，或者我们有新的发现、新的发明，我们可以在这时补充进去。这是巴黎公约途径的优势。
那巴黎公约途径又快又能做修改，为什么还需要PCT国际申请呢？这是因为，PCT申请也有它的特点，包括：
（1）PCT有30个月的时间选择目标国。这有什么好处呢？比方说，我们有一个发明，开始不知道将来在哪儿能挣到钱，那12个月的时候还是不知道，那就往后推迟到30个月的时候再选，又多出一年半的时间去选择国家。前面我们说过，进每一个国家的费用都很高，所以，多出18个月的时间来考虑进入哪些国家，申请人可以选择得更好，这是第一个好处。
（2）PCT国际申请有国际检索报告及其专利性的书面意见。在选择国家之前，你可以根据这样的国际检索报告和书面意见，判断一下授权前景。比方说，如果检索报告给出的意见完全是负面的，指出专利申请没有新颖性，那你还要进美国、欧洲等国家吗？如果真的没有新颖性，不是白花钱吗？又比如，检索报告给出的意见是，新颖性、创造性都没有问题，那申请人可以考虑在经济实力允许的情况下，尽量多进一些国家。要注意的是，如果检索报告给出的都是负面意见，我们是不是就不需要进入国家阶段了呢？这个还要看情况，我们要分析检索报告的意见是否正确，因为无论是中国的审查员，还是其他国家的审查员，包括大家公认的审查质量最高的欧专局的审查员都可能会犯错误。为什么他们会犯错误呢？这是因为，他们不如发明人本人了解这个发明，他们是在阅读了你的专利文件之后去理解这项发明，有时候他们的理解可能有错误，在判断的时候就可能会出现错误。这时候，需要代理人帮助发明人判断这份检索报告和书面意见对不对，如果审查员不对，那我们该进哪些国家还进哪些国家，或者我们对专利文件进行修改，然后去做国际初审，再或者我们进入国家阶段的时候做修改，这都是允许的。所以说，有时申请人拿到检索报告一看，权利要求都没有新颖性，就认为没戏了，决定不进国家阶段了，也不问代理人的意见。还有的申请人不相信代理人的意见，怀疑代理人是为了多收钱。实际上，好的代理人都是很认真负责的。如果他们认为授权前景很差，是会告诉你的。
（3）提交PCT国际申请时，也可以针对优先权文本进行修改。有些申请人图便宜找一些价格低的代理机构，撰写的专利申请质量很差，如果将来要进美国、欧洲、日本、韩国等国家或地区，每个国家都要花10万元人民币左右的费用。花那么多钱，但是申请文本很差，可能都授不了权，那显然就很亏了。所以，PCT申请时做好修改，实际上非常重要。而且，提交PCT国际申请时的修改是可以超范围的，可以增加新内容，可以对这个文件进行重写，只要保证别丧失优先权就行，或者可以要求部分优先权。但是，交完PCT国际申请以后，再想修改就难了，就不能超范围了。一旦超范围，各个国家局都是不允许的。
（4）PCT国际申请相对来讲授权比较慢，但也分情况。我们曾经处理过一个案子，中国申请还没授权，但日本申请已经授权了。
（5）提交PCT国际申请时，还要注意，如果你将来主要想进入法国、荷兰等国家，因为这些国家阻断了PCT进入国家阶段的通道，也就是说，PCT国际申请不能直接进入这些国家，那就需要先将PCT国际申请交到欧洲专利局，然后在欧洲专利局授权后再到这些国家去生效。所以，你即使只想在法国提交，你的PCT申请也得先进欧洲，在欧洲专利局得到一个授权的欧洲专利后，然后去法国生效。其实，这样的话，还不如直接提交申请到法国，即按《巴黎公约》的方式申请。
我们总结一下，PCT国际申请包括两个阶段——国际阶段和国家阶段。在国际阶段中，你提交了申请之后，会收到一份国际检索报告和一份专利性的书面意见，作为参考，帮助你判断一下授权前景。然后，在30个月之内（至少要给代理人两个月的时间），确定要进入哪些国家。然后，代理人准备申请文件，联系国外律师，指示国外律师提交申请文件。在国家阶段中，所有的程序都是按照国家法进行的，实质审查要满足国家法的授权条件，以决定是否授予专利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