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996号竞技场,赛别三局两胜,赛组高级组,距离开场还剩三十分钟,请各位参赛选手提前进入后赛区。”
“16996号竞技场,赛别三局两胜,赛组高级组,距离开场还剩三十分钟,请各位参赛选手提前进入后赛区。”
“选手名额匹配中,结果即将公示,请各位稍等。”
甜美的女声播报从头顶的传音魔导器里传出,将连修佐从闭目养神的倦意中唤醒,他眼底一片浅淡的乌青看起来状态并不好,但确实如此,要不是有活儿来了,他还想继续小憩一会儿,可惜他所在的这个16996号竞技场参赛人员达到了开场目标。
“老大哥,别睡了,干活了!”
“我饿了。”
“有本事把你今天的工资吃光。”
团巴团巴身上皱成咸菜的外套扔进存储魔导器,连修佐从休息的座椅上坐起,边是应着通讯水晶里他老妹的催促,边是狠狠地揉了把脸并捡起掉在地上的银质面具。侯赛区里没有人,但既然宣布能开赛了,那报名这场竞技赛的选手们就差不多时间进来了。
“已经在吃了。”大老板提供的补给很诱人,连修佐给自己挑了块烤羊腿,听见身后侯赛区的门被人从外面打开时,他正从啤酒桶里倒酒。他分了眼给进来的客人,熟稔地笑道:“烤全羊,还热乎的。”
参加洛斯格普赌城的竞技赛并没有任何要求限制,竞技场来者不拒,实力水平往往层次不齐还鱼龙混杂,…虽然赌城官方并不歧视各位参赛者的实力如何,但为了竞技场的另一批客人——观赛的观众能看得开心,还是很体贴的安排了像连修佐他们那样存在的员工,不只是为了凑人数,更是为了防止参赛客人力压一方炸鱼塘的行为,并保持对赌场有利的稳定胜率。
“16996号竞技场,赛别三局两胜,赛组高级组,距离开场还剩十分钟,请各位参赛选手进入后赛区。”
“16996号竞技场,赛别三局两胜,赛组高级组,距离开场还剩十分钟,请各位参赛选手进入后赛区。”
羊腿被啃的七七八八,参赛者也进来的七七八八,把最后点啤酒送着肉都灌了,连修佐也将整个侯赛区里的参赛者给点完了数。参赛者之间存在着一种默契,除了官方提供的银质面具外,他们在穿戴上都往往喜欢用深色系的斗篷做遮掩,看不清相貌分不清男女,高矮显著肥瘦模糊,就好像他们挡住了自己的外表,别人就什么都发现不了,走出赌场离开魔域,依旧是所有人眼中尊贵的对象。连修佐心中嗤笑,捏着羊骨头看也不看就是直接甩手一扔,——只听咕咚的一声砸得亮响,引得不少客人目光看向声源的同时,一道蓝光也是噌的一下在侯赛区中央的餐桌上方亮起:
“匹配成功,比赛五分钟后开始,下面是比赛规则的宣布——”
传音魔导器的播报一结束,就有不少议论的声音在侯赛区中响起,熟悉赌城竞技场比赛规则的老顾客并不意外,所以说话的人多是新人。三局两胜,规则名如其名不说,它同时也是一场百人的限时擂台赛,比赛一共三轮,每轮分为两个大组进行,一个大组里十五个小组,六人一个小组三人一个小队,筛选随机轮换,对手随机匹配,场上不论生死也不限任何操作,每场胜方都可瓜分奖池奖金,败方掉级可重新轮换匹配,…还能随时选择退出。
前者是废话,后者是重点。
“赢了就有奖金,还能随时退出,这规则制度难怪你会推荐,…你没少来玩吧?”
耳边都是金主们的低声细语,靠墙而坐的连修佐毫不意外的听见临近有人感叹到,他没睁眼去看,然后听着那个声音继续说道:
“我可算明白当年君临老大怎么这么热衷学校的竞技场了,又能赚钱又有陪练,还——水月你踩我做什么?!”
像是被人踩了一脚,声音戛然而止的那会儿,侯赛区里也是响起了叮的一声细响,连修佐缓缓睁开双眸,目光扫了眼那些听到声响后往侯赛区另一扇门走去的选手们,才缓缓站起身来跟了上去。
该上场了。
大门迈过,灯光与声音尽数褪去,黑暗短暂地占据视觉的下一秒,铺天盖地的吆喝呐喊声便紧随着一道刺眼的银白亮光而冲上参赛选手们的神经末梢。——九十名参赛选手以六人一组的形式,出现在空间气泡里的擂台旁边,他们看不见外界的情况,却能听见那热烈的欢呼呐喊,以及感受到空气中炽烈的情绪波动。
“请各位参赛选手就位——”
播报的声音冰冷不再甜美,连修佐站上黑白间隔的擂台,望向身披黑色斗篷的对手,伴着他手中淡光晃过,一双造型独特的弯刀被他握入手的那一瞬,竞技场的播报也是炸响所有的空间气泡:
“比赛开始!”
上村水月,他的存在一直让夜无月内心很复杂,就像彼此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哪怕不知道人是谁,可看见的第一眼,夜无月便明白这个人的存在联系。隔阂?要问夜无月他觉得隔阂不隔阂这些,他老实说是没有的,就像那年他对自己说的,他是站在自己这边的人,只要他肯说,他便信。
可是事情的发展总是在加速质变。
黑白方砖铺砌出来的擂台就像一张棋盘,棋子一进一退,在毫不犹豫与犹豫不决间,事情总是悄然地向着不可控的方向飞奔而去。夜无月不是那种把控全局的人,他匕首架在身前,几番进退的格挡下,一把生相可怖的短刀就是从间隙间穿插而入,锋刃铮鸣泣响,力压之势压迫而来的同时,那人也如同夜里的鬼魅般欺身上前。——顶头刺眼的银白光束如同虚设,对方短刀下压,嶙峋的刀柄被白皙纤长的五指紧握在手,呈亮的刀身映出那人黝黑深邃的眼眸。
他,目中无光无所畏惧。
“锵!——”
一声金属的脆响砸开了这喧闹的场面,众目睽睽之下,两人缠斗到一块儿,也不知道是谁先揪住了谁的衣襟抡起拳头谁先握住了谁的拳头挡住落下的疯狂,从暗潮涌动电光肆意的元素斗法,到你一拳我一脚的实打实揍,计时的沙漏无声地流淌着,转播的魔导器实时记录着,在光与影交错的那一瞬间,像着所有空间气泡那般淹没在万众瞩目的欢呼呐喊声中。
他,强大豪横心如磐石。
六年前——
“…学生…撤…伤亡…”
“…山脉…封锁…”
“…上层…”
零零碎碎的字词没能组成一句完好的信息,夜无月意识恢复睁开眼睛的那会儿,除了刚开始的一阵天旋地转,就是耳边那悄声细语的说话声。他神色茫然地躺在床上好一会儿,直到口干舌燥的想要出声,却换来喉间涌上的一阵血腥时,他听见一个女人的声音在一旁说道:
“啊,他醒了。”
房间里悉悉索索的说话声戛然而止,紧接着是金属器皿的碰撞声,然后是脚步声,最后视线里出现了一个蓝发的女人。床上的少年睁着眼又闭上,而那些围过来看的人也没说话,直到有个人走到他身旁,把装有温水的杯子插上吸管递到少年唇边,才见着人缓缓睁开一双异眸。
“你是海德拉的封印者。”
银发梳起,年近古稀的老人双手负在身后,目光平静地看着床上的少年说道。
一房间不大,除了负责照看的医师外,还有几位位高权重的管理层站在那,那场面有点严肃,注意到自己的导师与队友也在场,少年渐渐明白了所处的境地。
“是的。”于是他应答到,撑起身子从床上坐起,同时拂开身旁人递来的水杯,哑着嗓子笑道:“那您是要告发我吗,先生?”
昂德安内心复杂,看着比自己还要平静的少年,又看了眼站在少年床边的两位封印者,想起早些时候总是独行的两位封印者忽然凑到少年身边时,他就该料想到眼前人或许会与封印者有什么关联,…可估计在场除了劳妮丝科以及那位外,怕是没人猜到少年就是海德拉的封印者这件事。
“整个双子诀缘峰几乎被夷为平地,斯奎尔山脉的防御机制在前天已经将六十一峰全面封锁。”
“……”
“本次参加考核的师生已经被尽数接回,但还是有十一人因为六十一峰的元素风暴而死亡,十人下落不明生死未卜。”昂德安斟酌道:“事情发生的前后,你的导师已经和我们说明,对于你们小队的遭遇,我感到难过,…节哀的话我不会随便说,但如果你们有别的要求的话,可以尽管提出。”
“另外,告发你对我们也没有任何好处。”
“不,什么都不需要。”
这番话并未让少年神色有所动容,劳妮丝科停下手头的事情看去时,对方正挣扎着一点点的从病床上下来。身为医师的她,本应该要以强硬的态度去要求对方躺着,可她没有,她见着一旁的精灵族少女想要上前去搀扶对方,却比那围着大围巾的魔族少年慢了一步,只能紧张地站在一旁。
少年拒绝了搀扶,身体摇摇晃晃的看着要摔倒的时候,一根元素凝聚的长棍出现在他手里的同时,一房间里的人也是听到了他醒来后说的第三句话:
“是我害了她。”
如果相遇有对错,那两人的相遇便是错上加错。
离开校医室后的事情夜无月其实也记得不太清楚,只记得那时候临近黄昏,空荡的校园里冷冷清清地被残阳所笼罩,他不知道要往哪里去,于是就跟着西斜的太阳走,走过教学楼,经过宿舍楼,停在礼堂前,一路走过来,他看到被迫中止考试回到学院还没离开的学生,看到带伤躺不住在喝酒闲话聊天的导师们,…然后,他看见站在斜阳里的另一个队友。
“噹!——”
日落西山,最后一缕斜阳从礼堂的钟楼顶上褪去时,绵长浩荡的钟声也是敲响在这冷清的校园里。夜无月在那一瞬间想到了很多,像剥洋葱似得,本该是决堤崩溃的情绪,却因为思绪的愈发清明而愈发冷静。
只是这种冷静,都在他转身看见那个人时,一刹间荡然无存。
“脉术,恒光。”
星碎的金色光辉随着年轻男人的一声低语而从黑暗中亮起,如同长夜之后迎来的黎明曙光,以纯粹的光明力量去驱逐眼前彻骨的黑暗,以金色的火焰点燃其带来的压迫与窒息,他沐浴在光明之中,循着如潮水般迅速褪去的黑暗,目光落向那个黑袍加身,站在光明之外的人。
从未放弃过挣扎反抗,唯独是那一次,想要不管不顾的去闹一场,疯一场。
属性相克,说是拔掉了那人的一只利爪,却见不得产生多大的影响,两人对招拆招,暗紫色的雷霆从遍布全场到针对性进攻,看着是不相上下谁也不落下下风,可只有在场上的夜无月才知道,并感到愤怒的是,眼前这个人根本是连一半实力都没有拿出来。
“你这把我当什么了?!”
一紫一黑两把元素利刃狠狠撞在一块,黑暗与雷霆的狂暴气息直摧毁二人脚下的黑白地砖,夜无月挽过手中剑刃,在对方刁钻且凌厉的攻势下一个回身格挡,一肘击向人的下颚,咬牙道:“别让我看不起你——”
“上村水月!”
火烧云霞与星辰夜空将天空给撕裂,偌大的校园伫立在此交界之下,在钟声散去后,寂静的像是被遗忘的荒芜之城。
“是什么给你错觉觉得我会什么都不知道,嗯?”
“我跟你说过的,我跟你说过了!”没有夸张的元素魔法,也没有刀光剑影的杀伐之气,还穿着病号服的少年一把扑过去抡起拳头就是往人脸上砸,他声音沙哑地叫道,揪着对方的领子把人拽起来抵在走廊的石柱旁:“我不干涉你的决定前提是你会告诉我!可你呢?!你又做了什么,不择手段的推动这一切把无辜的人牵扯进去?!”
“你明明可以更好的处理那些事情,为什么!?”
“难道这些年的情分在你眼里就什么都不是吗?!”
“你这和他们又有什么区别?!”
晴朗的夜空未能如约而至不止,只听顶头一声惊雷的炸响,伴着这大热天的第一滴雨水落在蓝照的土地上,那披着夜色伪装的乌云也终于不再隐藏,大雨倾盆而下。
收到消息从医务室赶过来,昂德安他们在长廊下便是望见外头淋着雨扭打作一团的两个少年人。那两个在一众学弟学妹眼中成绩优秀相貌出众的年轻人,此时打起来就像三岁小孩似地带着幼稚和可笑,…可在场的人却没有一个能笑的出来,也没有一个人上前去阻止,就这么远远的看着,在惊雷之下,雨水成了天空流下的眼泪。
“可他还伤着,伤口不能碰水…”
“没关系。”
精灵少女忧心少年的伤势,见身旁的人都无动于衷,刚想要冲进雨里把那二人给拦下,却不想自己就先是被少年的队友给拦在了身后:
“让他们把话说清楚。”
因为是相处得熟稔的人,所以当沚水看清对方面色的时候,还是不免的一阵错愕。只见那在团队里一贯担任开心果的诸葛千鸟,此时难得的面色冷静严肃。沚水摸不准他到底知道了点什么,可身为治愈师的她,却清楚那正和少年缠斗在一块的队友是怎样一个实力,…疯狂霸道强悍的能力,不像人类不说,或许还更胜精灵族中掌控黑暗的暗夜精灵族。
【人类不过是伪装。】
【我们拦不住的。】
“是福是祸,至少她有那个能力。”
属于竞技场的炽热氛围,哪怕是在侯赛区里的参赛选手,也能感受得真切。实力有参差,两大组轮换上台筛选的速度与赛程名单实时刷新着,侯赛区里选手往来,完成赛事的选手离去的没多少,剩下的不是心无旁骛地歇息等待随机赛的名单公布,便是透过侯赛区里实时转播的魔导器观看其它赛场上的比赛状况。
精灵女子披着墨蓝色的斗篷站在魔导器下方,和现场大多数人一样,她抬头观望着光屏上那十五个擂台实时转播的比赛画面,在机械的播报声中,旁若无人地低声呢喃道:
“你说我是不是很傻,洛络格。”
一局的时间不会设置得太长,应着人类种族文明的俗话说,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十分钟,应有该有的也就这般如此。可夜无月觉得这话的对象并不包括眼前人,他不断后撤防御,在元素的破碎与重组之间,对方暴力的输出与惊人的消耗完全不成正比地将他压迫得喘不过气来。
这要比几年前的彻底碾压要好上不了多少,更别说是轻松容易,对方的实力总像是块海绵似地,挤一挤,出来的水能把人淹死也不为过,无穷无尽看不到头不说,更叫人心惊的是,似乎他夜无月所学的一切,都是为了与对方所掌握的背道而驰。
“你输了。”
影子在脚下张牙舞爪,不惧金色火焰的燃烧而不依不饶地扒着他脚上的战靴,夜无月垂眸瞥了眼那快掐上自己脖子的手,然后眸光抬起,与从那丁点影子里走出的人对上了目光。
那是一双容不下一星半点儿光芒的漆黑眼眸。
他,如影随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