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姐,安姐,来来,帮我个忙。”
安乐微微皱起眉,从电脑屏幕前抬起头来,看向站在不远处的小王:“什么事?”
“帮我一起把这两箱货搬到门口的车上去。”小王笑嘻嘻的说。
安乐的眉皱得更紧了,她正在做报表,最怕受打扰,现在放下,一会儿还要重新计算,想到这里,她推了推下滑的眼镜:“我现在正忙,要不,你让别人帮下忙好吗?”
所谓的别人,就是坐不远处的内勤小张,她现在闲得正在电脑前玩偷菜。
小王看了一眼小张,又看了看安乐,耸了耸肩:“诶,安姐,还是你来吧,人家一个小姑娘,细胳膊细腿的,我怕给人家折腾折了。”说着,特意意有所指的看了一眼安乐的身材:“还是跟你搭伙干活,我心里最有底。”
安乐心里不悦。
这叫什么话?
小张今年二十四,她不过比小张大了两岁而已,就变成了老姑娘?
细胳膊细腿?
直接说她胖就得了。
她知道这些人背后都叫她什么。
安胖子。
简单,直白。
是的,她确实是胖。
一米六二的个子,却是一百五十斤的体重,下巴是双的,腰里,好吧,基本在她的身上已经找不到腰的位置了,肚子倒是看得分明,而且层次分明--挂着三层游泳圈的一样的肥肉。
但是,她心里更知道,小王叫她帮忙,却不叫小张帮忙的原因。
小张跟老板暗地里有一腿,小王不敢得罪小张,却不在乎得不得罪她。
小王是老板的得力干将。
而她,却是托了关系才进的这家私人小公司做会计。
说是会计,其实却是什么都干,会计,出纳,内勤,打杂,接待,生意忙的时候,还要开着车子帮他们往外车送货。
人家都说这年头的老板,把女人当男人用,把男人当牲口用。
但是对一个身材肥胖,外貌不出色的女人来说,却是连当男人的机会都没有,直接忽略了性别,跨越了种族,从胖女人直接退化到了胖牲口。
即使已经成了牲口,一只牲口恨不得当成三四只牲口使,每个月拿到了工资却只有微薄的一千八百元钱,再扣去保险,落到手里的钱,也只够吃喝,只敢在换季大减价的时候去淘淘衣服。
可这又有什么办法呢?
安乐在心里叹了口气,谁叫她只是个大专毕业的学历。
即使进这种私人性质小公司也有学历的要求。
别管你是否有真才实学,学历却是要放在第一位的一块敲门砖。
没有这块敲门砖,连当牲口的机会都没有。
安乐正在心里感叹着,小王见她不说话,也有些不高兴,直接不客气的说道:“安姐,快点吧,这大热天的,我得快去快回。你也动一动吧,正好减减肥。”
安乐瞪了他一眼:“有你这么求人帮忙的吗?你热我不热吗?”
说是这么说,她却还是从桌前站起身来,走了过去。
小王笑了笑:“唉,安姐,瞧你这话说的,还不都是为公司做贡献吗?”
安乐不愿意再跟他废话,一个大小伙子,至于搬一个五六十斤的箱子还得叫个人帮忙吗?还不是想偷懒,外加欺软怕硬吗?
天气热,稍稍一动,马上就是一身的热汗,尤其对于安乐这样的胖子来说,更是容易热得胸凶气短。
把小王送走,她的一身白色连衣裙已经被汗弄得半湿了,下摆还蹭上了一块黑灰。
安乐感到一阵的头疼。
这条连衣裙是她去年砸了大价钱买下的,平时舍不得穿,只等到重要的场合才会拿出来穿上。
对她的这样的死宅死宅,没有朋友,缺乏交际的女人来说,所谓的重要场合不外乎就那么几个:婚礼、葬礼和相亲。
对一个年介二十六岁,没有男友,没有成家的女人来说,已经开始被划入了大龄剩女的队伍。
所以,对安乐来说,穿上这条裙子一般只说明,她今晚又需要去相亲。
在二十四岁之前,安乐从未想过用相亲的方式来寻找自己未来的另一半。
在心里,她对相亲这种形式是非常反感的。
有一种莫名的耻辱感,就像货物一样被人摆到了自由市场的摊床上,被人以挑剔的目光,评估,挑捡。
可是,她过了二十四岁之后,即使不甘,即使心里还是有一种莫名的耻辱感挥之不去,却仍不得不将自己摆上了摊床,让别人挑挑捡捡,评头论足。
刚开始相当的不习惯,与相亲对象见了面,脸红脖子粗,都不知道要开口说些什么好,只傻愣愣,木手木脚。
相完亲,面对介绍人的询问,也不知道该样回答,即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的好感,也不知道该怎样拒绝。
那时,她还在想,也许就在不久之后,就可以找到自己的意中人,再不也用忍受这种名为“相亲”的折磨。
可是,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从二十四岁开始相亲,到现在已经二十六岁快奔二十七了,仍在相亲的市场上徘徊不去。
她也从这个市场上新手变成了老鸟。
她也开始明白,在这个看似温和,实则残酷的市场上,考验的不仅仅是耐心,更是脸皮和自尊。
每一次的相亲,都是对彼此自信心的一种打击和折磨。
而且,这个市场其实还是跟自由市场有很大差别的。
比如,你去菜市场买鸡蛋,买西红柿的时候,肯定都要挑个大的。
可在相亲的这个市场上,这条规则可就不再适用了,而且恰好相反,人们都喜欢挑选那些苗条,细瘦的。
安乐这个大个的苹果显然很不受人戴见。
可是,再不受人戴见,相亲还是要继续下去,自信心也还是要继续的被打击下去。
下了班,安乐回了家,父母都不在家,大概都在还在工作。
其实,父母亲都已退了休。
但是,为了早日可以实现买房的心愿,两人不得不各自打零工攒钱。
父亲在租房附近的小学做守卫,今晚是夜班。
母亲在附近的一家小超市卖货,工作倒还算轻松,但是工作的时间极长。
看着父母那苍老疲惫的身影,安乐心里总是感到了一阵阵的愧意,如果她能争气一些,他们也不至于这样的劳累。
离约会的时间已经有些紧了,安乐忙按下自己心里的感慨,匆匆换上了一件看得过去的衣服,将自己尽量收拾得精神一些,赶到了约好的冷饮店。
只看了一眼,安乐就觉得今晚再次没戏。
据介绍人说,这个叫王杰的男人今晚二十八岁,在一家公司做推销员,身高一米七二。
可是,眼前的男人看起来已经超过了三十五,身高也绝对没有一米七二--对这一点,安乐有着非常丰富的经验,目测的误差最大不会超过1.5厘米。
安乐敢断定,这个男人的个子撑死也只有一米六六至一米六七。
年纪大,个子矮,瘦小枯干,头顶已经开始秃顶,这让他的年纪看起来还要再加上三岁。
安乐觉得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们倒也般配。
比如身材,她的体重大概正好是他的两倍。
开了口,安乐又发现这男人的另一个毛病。
不知是不是过于紧张,王杰说起话有些微微的结巴,但是,却很喜欢说话,一直在吹嘘自己怎么怎么能干,认识行业里的什么什么人,有什么什么样的朋友。
结结巴巴,却洋洋自得。
这是一个必须靠他人的身份为增添自己的自信的男人。男人似乎对她也不太满意,在谈话之中,不时以明显挑剔的目光对她的脸和身材上上下下的扫来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