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分 彼得改革后的俄国社会思想运动(续)

第七章 18世纪的西方社会思想及其对俄国的影响(续)

I

温斯基在他的《回忆录》中说,仅仅法国人,他们对我国学术的促进作用,要比整个欧洲加在一起,还要大得多。这最少对我国18世纪的先进社会思想来说,是完全正确的。我国先进社会思想从法国影响中得到的教益,要比从其余整个欧洲影响中得到的多得多。实在说,当时,其余整个欧洲也都处于法国的有力影响之下 [1] 。因此,我们必须对那时先进法国人的意图、观点和爱好,作一些较为深入的了解。

我在提到法国启蒙思想家时,不只一次说过:他们是第三等级同僧侣贵族和世俗贵族斗争的思想代表人物。但是,就社会成分说,第三等级并不是铁板一块。属于这一等级的,既有后来成为资产阶级的那些社会成分,又有后来成为无产阶级的那些社会成分。当时在第三等级的内部,业已存在和逐步发展着各种经济矛盾。这些矛盾决定了下一世纪的社会生活和社会思想的进程。很自然,这些矛盾,在当时尽管还不很发展,但对法国启蒙思想家的全部观点——当然,首先是经济和政治观点,却不能不发生影响。实际情况,也正是这样。

18世纪的法国,对经济科学作出了巨大贡献。马克思推崇法国重农学派,不是偶然的。但是,重农学派把资本主义生产关系看为由自然界本身决定的。在他们看来,资本主义制度是文明社会的《自然的和必不可少的制度》。他们教导说,在这种社会里,只有农业劳动才创造纯收入。这种纯收入就是剩余价值。到底哪种劳动创造剩余价值?这个问题对于他们,是全部政治经济学的根本问题。他们对于这个问题作了大量研究。马克思说:“在资产阶级眼光的范围内分析资本”的功绩,属于重农学派 [2]

资本主义制度的特点是:生产资料不属于劳动者,劳动者所有的只是本身的劳动力,因而不得不在市场上把这种劳动力出售;生产资料属于企业家;企业家购买劳动力,迫使劳动者把它使用出来。企业家和工人组成了发达的资本主义社会的两个最主要阶级。除这两个阶级外,还有一个地主阶级。这个阶级有些地方,也扮演着企业家的角色。就是这样一个由地主、企业家和雇佣工人构成的社会,按照重农学派的学说,乃是一种自然的制度。这个学派的鼻祖魁奈证明,如果在法国建立这样的制度,则利莫大焉。诚然,在他认为农业劳动是唯一能够创造“纯收入”的劳动时,他所说明的,主要是——如果不说纯粹是——农业范围的资本主义生产关系。不过,这是细节,完全不足以减少重农学派的资产阶级思想体系的特性 [3]

如果我们从经济学家转而看看当时一般称为哲学家 [4] 的作家,我们就可看到,他们都是把资本主义关系看作自然的生产关系的。例如,伏尔泰在所著《L’homme aux quarante ècus》(有40个银币的人)里虽曾机智地嘲笑重农学派的单一税要求,却在自己所著《哲学词典》(Dictionnaire philosophique)中十分坚定地说:

“人类就其现状而言,其存在是不能没有大量一无所有的有用的人们的,因为富人显然不会抛弃自己的土地去耕种你的土地;而如果你需要一双鞋子,则缝制它的,绝不会是多少有些社会地位的人们 [5] 。因此,平等是一种最自然的东西,同时又是一种最难实现的东西。”

换言之,没有什么比权利平等更自然,也没有什么比经济平等的要求更不现实。这是法国启蒙思想家的共同观点。排除经济平等的资产阶级制度,达到这样à l’ordre du jour(议事日程)的阶段,甚至那些在理论上欣赏共产主义制度的作家,也都认为这个制度在现时条件下是完全不可能的 [6]

从这方面说,实质上,各式各样先进作家之间的差别,在于一部分人认为经济不平等不仅是不可避免的,而且是有益的,从而力图揭示其有利于国民经济的优点,——魁奈及其门徒就是这样主张的;另一部分人则将这种不平等作为一种必要的邪恶而加以容忍,一方面指明它的有害后果,同时力图设想出一些能够减轻这些后果的措施。属于这后一类的作家,有霍尔巴赫和爱尔维修 [7]

经济平等不可能的信念,从启蒙思想家流传到大革命的活动家。除了极少数的例外(巴贝夫及其同志),甚至最极端的革命派也认为经济平等是一种既不可能实现,又有害于他们事业的空想而加以否定。

不仅这样。18世纪启蒙思想家关于经济平等不可能的信念,更为19世纪空想社会主义者所继承。他们与共产主义者相反,也只是要减弱这种不平等,而不是取消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