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小子总算醒了”
久违的明亮光线带来的刺痛让少年眨了眨眼，也看清楚了声音的来源。
“师傅，你来了”
塌边，坐着一个弱不禁风的瘦弱老头，一边和刚醒来的少年搭着话，一边在给少年针刺。每一针都精准无误，没有任何的花哨，也没有一丝多余的气息散出。
大道至简，返璞归真！
“还记得当初你为什么要随我学习吗”老者扎下最后一根针，轻叹。
少年沉思。
“因为喜欢......”
当人们在面对能够走向更高更远的机遇时，总是会想着把初衷说得漂亮或者高尚，以此来粉饰心里的原罪。以内心的欲望为驱动，又不敢承认内心的欲望，活得不像心里的自己，也不像口中的自己。
七年前，少年遇到了四处游历的老者，待在了老者身边。老者问少年为什么，少年不假思索的说，因为喜欢，不是因为悬壶济世，不是因为万物生灵，纯粹情而已。
于是，少年改姓，字柏名舟，肆意生长的柏杨，自由飘荡的小舟。
“那现在呢”老者看着塌上虚弱至极的少年，再一次发问。
“还为了苍生”
柏舟的声音略微有些低沉，不知是因为刚醒来还是因为老者的话。
“我记得我给你说过，不要和世间牵扯过多。喜欢就是喜欢，不是为了谁而喜欢，不是苍生，不是天地。”
老者的声音空洞而悠远，仿佛历经无数时空，从不知名的岁月传来，却又莫名的带着一丝悲伤。
“师傅，那个女孩怎么样了”
已经开始不相同的两人，话题继续下去也会是争执，柏舟知道，老者自然也知道。
“没什么大碍，只不过还要昏睡一段时间。你和她，相遇得有点早了”
老者望向窗外的那片天空，眼里光芒涌动，天道，你已经这样了，还要继续阻止我吗，太久了，应该要有个结果了。
“师傅？”
柏舟不知所以，老者却知道问的是什么。
“那女孩你要好生照顾她，不过以你的心性就算我没这样说你也会做。总之，那个女孩有些特别，你需注意”
“师傅”
虽然老者没具体说，但是柏舟听懂了，那个女孩和自己不一样，又和自己一样。
“我已经把你的身体恢复能力引导到了极限，七日后应该就差不多了，你要尽快恢复，有些事还等着你去做。至于你是为自己还是为苍生，随你喜欢吧”
柏舟也看向了那片天空，脸上情绪莫名，但又异常坚定。师傅，我实在不愿学太上之忘情啊。
老者走了，房间里只剩下了柏舟，就好像天地间也只剩下了柏舟。
一阵倦意袭来，塌上的少年进入了梦乡。
“你是谁？”
机械而古老的声音在荒芜中突兀响起，却又那么理所应当，像是在问柏舟，或者又是在问无数过往的生灵。
不知声音从何而起，便可以随处作答。
“佛陀说我是因果，老君说我是自然，夫子说我是道，我说我是千古一逍遥！”
荒芜中空无一物，少年耸立天地间，扶摇直上九万里，不见鲲鹏不予还。
半晌，机械的声音再一次响起，好像还多了一丝情绪波动。
“你很像他，他却已经不再像你”
“他是谁？”
柏舟皱眉，疑惑不解。
“他不是鹰，不是龙，不是麒麟，他是...咳咳”荒芜的天空中出现了一抹殷红，就如同被人狠狠的刺了一剑。
不是那三位？这片天地还有造诣能和那三位相提并论的人，甚至在其之上？而且眼前景象，实在怪异，到底是死去的声音还是活物的声音，还有那抹红。
“你还好吗”
“没事，好像只要不触犯禁忌，那位便不会在意我”机械而古老的声音依旧。
那位是谁，竟有如此伟力，仿佛不属于世间，洞穿时空。柏舟疑惑，却也不作询问，现在可以确定的是，这片荒芜和声音，恐怕是活物，或者一丝残念。
“你是谁”
“生前是一个传闻原始，听闻上古，见闻中古的守关人。现在不过一点执念，由西起的瘟瘴勾起，随气流向了你”
中古？距今至少一万年岁月了吧。西方？守关人？莫非！
柏舟意动，想到了传说中的那个人，正欲开口，机械的声音却抢一步说到：“看来你知道我是谁，不过不用说出来，这点残念不应该再被呼唤，我是败者，这片天地不再适合我”
跟着师傅学习的这些年，柏舟不仅熟读了无数医学典籍，就连很多被岁月埋藏的过往和传说，也知道了大半。所以关于这位守关人的故事，自是了解一二。
“前辈，不再适合是什么意思？”
柏舟疑虑。
机械的声音沉默，像是在回忆，不知过了多久，声音终于响起，言语间却多了一分灵动，应该是渐渐复苏清醒了过来。
“既然你知道我，想必关于中古，你也有所了解。那是一个群星璀璨的时代，又是一个极其混乱的时代，因为道术的分裂，或者欲望的觉醒。面对这样的情况，诸子纷纷著书，为天地万物，世间生灵开下救世大药，拔恶源，除时弊，启千秋，而我，就是其中一人。可裁成天地之道何其难，辅相万物何其艰，从最开始的千百人，到七人，再到最后的三人，还有那位存在之外。绝大部分人都败了，随着自己的药方一起，淹没在了岁月长河。”
像是在感慨，却又有一丝不甘。柏舟知道，那一定是一个极尽真我，极其残酷的大环境。前贤的路虽然没落了，但也在没落中开启了后世，理应当尊！
“前辈此番出现，除了偶然之外，想必还有必然吧”
“不错”
言语中带着一丝赞许。
“还请请前辈赐教”
柏舟作揖，向着荒芜中最明亮的那片天空说到。
“这是我的经，也是我开下的药方，不知你是否愿意一览。放心，我已经抹去了我的因果气息，可被天地接纳”
那片柏舟朝向的明亮天空中飘来一团金黄，此时柏舟房间外的庭院，桃花下正坐着一个饮酒老者。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有所指。
“世俗凡药，早该尘封没落，若是你不抹去书上因果，想嫁接给那小子，必让你不入轮回。不过让那小子借鉴一番，倒也不错”
老者说完，杯中酒一饮而尽。
......
当那团金黄色的光芒没入柏舟身体的一瞬间，机械的声音消失了，荒芜消失了，只有一片黑暗。可奇怪的是，柏舟却清楚的看见了悬浮在身前的书和书上的文字。
封面上赫然印着“关尹子”三字，古朴，厚重。柏舟翻开了第一页，瞬间，一股沧桑岁月，又自在清心的气息袭来，金色光芒大放。
“在己无居，形物自著；其动若水，其静若镜，若应若响。芴乎若亡，寂乎若清。同焉者和，得焉者失。未尝先人，而尝随人”
柏舟内心通明，恍惚间，像是隐隐抓住了什么，却又不可视，不可触。
“戊戌鼎！”
随着一声低喝，一个巴掌大小的炉鼎在柏舟腹间若隐若现。
“水火既济！”
一团黑炎和一团赤炎应声出现，聚于炉鼎下方，缠绕旋转。这是名为一身之国的修炼功法，以脏腑为器为山川，气血为炎为云雾，拟苍生万物，也熬炼万物。虽然强横，但除非能冲破自身枷锁，化成天地物，不然就没有一丝攻击能力。
柏舟伸手，挥动周身气流，导引书里流出的文字和恍惚中的不可见物，放落炉鼎中。瞬间，炉鼎发出一声呜鸣，一团氤氲笼罩在炉鼎上方。
“以我现在的实力，还不行吗”
字是中古贤人字，恍惚中是大道行。柏舟擦了擦嘴角的血，低语。
“即使不练，我也还可以观摩！”
柏舟盘坐下来，看着围绕周身的金字和氤氲，进入了冥想。
七天，转瞬即逝。桃花下饮酒的老者，也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