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海底猎场
一
在一座利用南海海底人运来的水晶建成的宫楼水晶宫内，一个皮肤绛紫色、身长达到七尺的海底人正坐在一把常年恒温的海参百花椅中——这是大西洲海底人的最新杰作，这个海底人有着海一样的性格，他是海生的父亲，是新一任的“海宫宫主”，名叫星海。其实他原名叫海邢，当上新宫主后，便自己改名叫星海。在他的左右首，放着北冰洋海底人精雕细刻而成的两座翡翠山，重峦叠嶂，飞禽走兽，无不毕现；罩在他上方的是百慕大海底人耗时五年、利用一万条海蝉首次吐纳的蝉丝织就的华盖；在其下首，是印度洋海底人融合一千颗玛瑙而砌成的九级台阶；台阶两侧外延，地中海海底人很拿手的浮雕——金色海蟒，像山路一样盘在东海海底人打磨的白玉柱上；宫内两厢，像壁橱一样陈列着别处海底人进献的“贡品”，如加勒比海海底人的祖母绿烛台、红海海底人的红宝石石花、北海海底人的珊瑚树、日本海海底人的欧珀八角香炉，等等。而在台阶之下，是一个除了头几乎全身都被浸泡在水箱内的白发且有些羸弱的海底人——他是前任海宫宫主，也是海笉的父亲，海玄。
“如果你不对我颐指气使，我也许就不会这么快把你变成阶下囚。”星海一边品尝着南极海底人赠送的金色珍珠绿藻雪花茶，一边头也不抬地以一种遗憾的口吻说道。
“我只是以一个老人的身份向你提出忠告，而你却把我的建议看成是以上压下的命令，然后表示了就像孩子对父亲无理取闹一样的不满，并模仿着宫廷小说里的情景，凭着几个虾兵蟹将就把我给撵下海宫宫主的位置！这也就罢了，我本来也是要退休的，但是，比这还令人不舒服的是，你现在竟然假惺惺地向我卖弄同情的风骚！幸好，我昨晚没有动筷子。”海玄有些激动，黄色的鱼尾在水箱中拨弄个不停。
“此事我向来没有经验，很遗憾让你感到不习惯。”星海终于抬起不屑的面孔，嘴角两侧一尺来长的胡须像钩子一样翘了起来。
“这样的手法并不比你的皮囊新鲜多少。”海玄被怒气驱动的尾巴依然抖动着。
“你反对我就罢了，还要反对我的私生活，竟然热心地做起我的生活老师来了。难道在你那远离青春的黯淡眼光中，我连一点自治的权利都不能保留？”星海质问道。
“可惜，你的私生活里藏匿着陆地人的身影，这是坏了海底人规矩的。海底人是这个星球上独一无二的水族，她的子民在任何时候都不能享有通婚的自由，除非被通婚的对象也具有海底人的血统。这你是知道的，然而你却明知故犯。”
“真是小国寡民的沉渣！这条该死的规定早该拿去喂鱼！我和陆地人结合有什么不妥？反观你自己，在你那长久没有受到爱情滋养的脸面上，干枯的皱纹像波浪一样卷起满是空虚的泡沫，看着可真是让人触景生情。”
“我早就不为所惑了。”
“但是，你的态度却成了刺破你那些泡沫的箭矢。在你刻意与爱情隔离的老态龙钟的暮气中，我看到了某种未被满足的寒酸。”
“你不应该拿着自己将来的写照当作现在消遣的材料。”
“不要再用言辞来描绘你那可怜相，失败者唯一的权力就是沉默，你需要学会如何做一名合格的失败者。”
“执迷于报复的快感之流，心里都有一个不见阳光的小丑！”海玄警告道。
“这么说来，你的心里住着天仙？我倒想瞧瞧她的模样，和你是不是绝配！”星海虎视眈眈，像一个正要捕食的虎鲸。
“报告，有陆地人潜入海宫。”一个黑色皮肤的海底人摆着尾巴进来道。
“陆地人？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不就是上了岸的海底后人嘛。”星海随手一摆，指着海玄道，“先把他关进水牢，浸泡三天三夜再说。这个老家伙，需要洗洗脑子、清清肠胃，才能对新的事物作出饥饿般的反应。”随即，四个九尺来高的绿色海底人将海玄连同水箱一并拉走。
这时候，一身素雅的凡羽却被两个扎着辫子的小海底人“护送”了进来。
“你们都先下去，我要和凡羽探讨一些重要的人生问题。”星海鱼尾一动，遽然离座，九级台阶并作一步，几乎是跳到了凡羽面前。两个小海底人不敢轻易发出声响，安静地退了下去。
“你想在我这里寻求答案，无异于大海捞针。”凡羽似乎对星海的特别优待并不感冒。
“我曾经也向着我所中意的人表达钟情，但不是得到石沉大海一般的沉默，就是有点神经质的拒绝。总之，我的所有爱情经历，都像我的性格一样显示着两种截然相反的极端。”星海像个诗人一样伤感着。
“这听着有些不可思议。”凡羽出于礼貌地配合着。
“所以，我希望有一个人儿出现，这个人儿就像你们达瓦孜艺术中的平衡杆，可以使我在深海一样的情丝上悠闲地漫步。”
“这在情理之中。”
“然而，我在比陆地还广大的海洋中却始终未能如愿以偿。”
“这值得人同情。”
“就在我准备把希望和努力全部付诸东流时，我所期盼的人儿终于出现了——应该说是被我的诚心感动的。不！准确地说，应该是我的人儿感应到了我的存在，就像鱼儿感受到了水的存在一样。”
“这也许并不是个好消息。”
“很不幸，我为了我的人儿负了伤。”
“这本是在所难免的。”
“后来我的人儿嫁作他人妇，但是我岂能甘心！终于，我等到了梦寐以求的机会……”
“这样的机会还是没有比较好。”
“虽然我成功了，我现在可以与我的人儿眉目相对，但她的眉目却总是紧锁着，而我却一直缺少可以解锁的钥匙。”
“那把钥匙一直就在陆地上。”
“凡羽，忘记他吧，想一想他现在的年龄，几乎可以做你的父亲。虽然你的年华在暗中也一直像潜流一样飞速前行，但是凭着最富有智慧的海底人的研究成果，你的容貌在十年来并不曾有过哪怕细微的风尘的造访，即使是最公正的岁月老人也因对你产生了偏爱的私心而忘记了自己的使命。总之，你那被保鲜的容貌是你适应了海底一切的结果，你不能对此视而不见，无动于衷。”
“这样的效果是如何得来的？”
“在我们所一起生活的海底，有一种唯一不受死亡骚扰的物种——灯塔水母。这种水母具有你们陆地人梦寐以求的‘返老还童’能力。一般而言，一般的水母在繁殖完下一代后就会走向死亡，就像蜜蜂蜇人之后一样，但灯塔水母却把自己算作例外，它们可以重新回到幼虫的状态，然后继续生长并开始另一次爱情的旅途，如此周而复始，绵延不绝。不过，很可惜，它们的这种能力在我们这里却成了延年益寿的秘方，如今，这个秘方已经在你的身上显示出了它近乎完美的功效。”
“这对它们是一种无情，我不会再接受你的健康馈赠。”
“什么？你要向那些冰冷的生物表达可笑的怜悯？”
“不是可笑，是可敬。”
“可敬？”
“而且这也是我不能向你作出回报的最新理由。”
“哼！最新？你的理由多得已经可以填平海底了。”
“我想单独休息一下。”凡羽不想再作无谓的“探讨”。
“这就是你的家，从现在开始，没有人敢对此再表示讶异。”星海倒不是很介意，“那个最大的反对派，已经被我关进了水牢。我的人儿，你也需要好好想一想，该如何作出我所期待的美好回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