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杖影,卷起猎猎狂风,虎头陀借着风势,缓缓升到半空中,一时宝相庄严,宛如一尊凭空立现的罗汉。但见他一手掐着佛号,一手舞弄面条一般舞动着那条粗大的禅杖,画出条条黑影,组成一个巨大的网,铺天盖地罩向风红。
风红识得这式,正是疯魔杖法中最凌厉的一招,唤作天罗地网,当下不敢怠慢,多情刀的光芒立减,在她胸口缩成一朵耀眼的光团。一时但有禅杖发出恶鬼般的呼啸,风红就象滔天巨浪中间一叶小舟,随时都有倾覆的危险。
风情一见风红收敛了满脸懒懒的媚笑,表情凝固,就知道情况不妙。她想也没想,凤舞魅影剑发出一阵颤巍巍的清吟,跃然出鞘,抖出三朵剑花,射向半空中的虎头陀。
与此同时,风红胸前那个光团骤然爆裂,迸出出无数光刀,俨然半空中突然燃放的一支烟火,绚丽多彩的射向那张巨大的黑网。刀杖交错,炒豆般发出一阵密密麻麻的脆响,爆出点点七彩的光晕。
风情那三朵剑花,碰在刀杖溅出的光晕上,立马回弹,但速度比去时快了许多。风情还没来得及做出躲闪的反应,这三朵剑花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全部撞在她的胸口之上。她哼也没哼一声,仰面一头栽向地面。
街角马蹄声急,闪电般飞驰而至的奔马群中,一人大鸟似的飞起,抖手将一人抛向呆立的龙布云,“接住这个人。”那人飞身跃起在半空中,堪堪接住摔向地面的风情,随手又接住翻着筋斗落下的凤舞魅影剑,一剑劈向虎头陀。
那人就是那么兜头一剑,没有任何花样,只是这一剑的速度实在是太快,在空气中留下数条剑影,在旁人眼里仿佛他同时劈出了十多剑一般。
听到凤舞魅影剑划破空气发出尖利的嗤嗤声响,虎头陀心头也是一惊,手中的禅杖不由的慢了那么一慢。风红的多情刀恰好抓住虎头陀这一瞬间的犹豫,将那张黑网上划了一个大洞,带着一道长虹,冲了出来。她飘落在街旁,依墙而立,丰满的胸脯急促的鼓动,一时也无力发动反击。
那一剑正砍在虎头陀毒蛇吐信般甩起的杖上,震的那人凌空翻了三个筋斗,落在地上踉踉跄跄的倒退到墙边,险些没有摔倒。好在他仍然紧紧抱着风情,没有撒手。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那人抛向龙布云的人噗通摔在他的脚下。还没等龙布云反应反应过来,半空中突显出一只白色的大手,抓向摔在地上的人。“还不快抓住他,”牛皋一声大吼,撤出镔铁双锏,迎上了那只无形的手。那只白色的手一见双锏砸到,一如真手一般,五指合拢攥成拳头,狠狠砸在牛皋的双锏上。牛皋闷哼一声,倒退了几步,嘴角隐隐一道血线。龙布云乘机将地上的人擒在手中。那只拳头于是也消失不见。
虎头陀拎着禅杖落在地上,眼中竟是半信半疑的神色,“刚才那一剑是你砍得?”他对抱着风情的那人说。
那人正是赵虎头,此时黝黑的脸庞一片惨白。“是的,刚才不识得大师,情急之下贸然出手,还望担待一二,”赵虎头喘着粗气点点头。这时半依在他怀中的风情,虽是脸色苍白,但仍挣扎着说话,“不用和这假和尚客气,他是大金的走狗,来和我们作对的。”她说着话,起身而立,轻轻挣脱了赵虎头的臂膀。赵虎头苍白的脸上立马一阵潮红。
“好好好,果然是长江后浪推前浪,想不到年轻一辈之中,竟还有你这般高手,”虎头陀对风情的话并不介意,神色黯然的叹息了一声。他转过头去,对着风红说,“风侍卫,贫僧今日输的心服口服,就此别过。”说完,他不屑的瞥了一眼周围的马队,掉头就要离去。但是,他似乎又想起了什么,或者说想要再说些什么,“风侍卫,见到金掌代我问候一声。”终究他还是什么也没有说,身形三晃两晃,便在夜色中消失不见。
“多谢大和尚手下留情,”风红对着他离去的方向,大声道谢,“如不是你这招天罗地网满含慈悲,今日我们是胜不了你的。”牛皋一干人等本来满腹狐疑,不知交手双方谁胜谁负,但听风红这么一说,方知己方胜出,心下自是皆大欢喜。
“谢谢你了风姑娘,”风红掉过头来,对着风情浅浅一笑,接着目光婉转,眼波流到赵虎头身上,“特别是谢谢你,要没有你,今日我绝赢不了这个和尚。”
赵虎头脸上又是一红,还没有答话,立在牛皋旁边的一位年轻校尉插嘴说道,“谢他什么,你还不如谢谢我呢,象他这种见色忘义的东西,不值得的姑娘一谢。”说话的正是钱豹子,他一边说话,一边呲牙,恶狠狠的瞪着赵虎头。幸好方才大家所有的注意都放在交手的双方,那鬼先生也急着想趁乱解救刘倪,他才能悄悄摸到牛皋这边。
“谢谢你,赵虎头,你又救了我一次,”风情努力笑着给赵虎头施礼。赵虎头的脸色更红了,本来他长的挺黑,现在更是一个黑红的黑炭头。“这里不是讲话之所,有什么话下来再说吧,”赵虎头一低头,将手中的凤舞魅影剑递给风情,转过身来,抬头对着马队为首的一个黑衣人,“喂,见不得人的东西,咱们还是话复前言吧。”
钱豹子见赵虎头对着风情,腼腆的象个大姑娘,但转过头一脱离风情的视线,又马上神采飞扬,心下暗笑。他一笑,牵动了胳膊上的伤口,钻心般一阵疼痛,所以他只笑出了一半,这笑便变成了呲牙咧嘴。风情看着他怪模怪样的颜色,也是会心的一笑。
“好吧,我认栽,”那鬼先生沉吟了一下,“半个时辰后,我们去接人,希望你不要另生枝节。”说完,他摆摆手,围在周遭的骑兵让出一条胡同。
“我可不愿有你这样的对手,尤其是现在,”赵虎头阴阳怪气的回答,脸上挂满了嘲弄,“如果半个时辰内,让我发现你们一个士卒,我就在刘大公子身上插一个洞,我向你保证我能够说到做到。”说完,他转身从龙布云手中拎过刘倪,招呼大家随他一同离开虎门镇。
“喂,赵虎头少侠,”风情笑吟吟的凑到赵虎头面前,仰着脸问道,“冒昧的问一下,那个鬼爪先生这么放心的让你把人带走,而且不派一兵一卒跟踪,你是如何做到的。”
赵虎头一侧脸,险些一头撞上风情那张剥了皮鸡蛋般洁白的脸颊,他脸腾地烧起了一片红云,心头一阵鹿跳,情不自禁的再次猛地低下头去。
“哈哈,我们是什么人,”钱豹子见赵虎头窘的发傻,心下一边暗自发笑,一边答话替他解围,“我们一句话,顶的天下最大的九个鼎,知道不,不仅朋友信任我们,就连我们的敌人对我们的信誉也从没有过半点怀疑。”
“那叫一言九鼎,”风情见他说的振振有词,一时也难辨真假,“真想不到你们在江湖上有这么高的威信,以前如有对不住的地方,还望你不要放在心上。”说着,她对钱豹子抱抱拳。
“好说,好说,”钱豹子大是得意,装出一派老气横秋的模样,“以后,需要我们的地方,你只管开口就是。”
赵虎头定定神,深呼吸了几口早春冰凉的空气,方才止住了砰砰不止的心跳。他感觉到一阵心旷神怡的幸福,就在那一刻,他和风情之间的距离是那么的近,他都能看的清她脸上那层淡黄的绒毛,看的见他投在她眼中的倒影。想到这里,他的脸上又悄悄升起了一朵红云,嗓子眼再是一种异样的干涩。好在幽幽的夜色里没有人能看得见。
“风情姑娘,别听他瞎说,”赵虎头见钱豹子说的热闹,心下无来由感觉到一丝嫉妒,“你抬头看看天上。”
所有的人闻言,都勒住马缰,驻足抬头观瞧,只见北方湛蓝的夜空中,影影绰绰盘旋着两个黑点。仔细辨认,粗略看得出是两只苍鹰。“那个鬼先生,也就是风情姑娘说的鬼爪先生,”赵虎头偷偷的瞟了一眼风情,接着解释,“碍于这位刘殿下的命令,表面上放咱们出镇,但是这绝非他的本愿,因此放了这一对鹰跟踪我们,别说半个时辰,就是一个时辰凭铁骑兵的脚力,追上我们也是一件易如反掌的事儿。”说到这里,他微微摇了摇头。
钱豹子不知赵虎头什么时候开始注意到这对苍鹰,反正在这苍茫夜色里他是一点也没有看见,对此他对赵虎头开始有那么一点点钦佩。
“那我们该怎么办呢?要不咱们就将这位刘叛逆就地正法了,然后远远的逃命去吧,”牛皋大声的吵吵。其余人等一时也没有什么好的建议。
“不可,牛将军,”赵虎头摆摆手,漫天星光照耀着他满脸的自信,“这首先呢,我们不想违背诺言,在这个时候得罪象鬼先生这样的敌人。不怕列位笑话,我心里对战胜这位鬼先生是一点把握也没有有。第二呢,刘倪正是我们脱身的关键。”
听他这么一说,大家都默不作声,充满了疑惑。“有什么你就赶快说,在这个时候卖什么关子。”钱豹子替大家催促。
“看样子,刘倪这两三千人的队伍,只是一支先头部队,”赵虎头说到这里想了一想,然后又摇了摇头,“出动这么多军队,而且清一色的都是骑兵,如果说是专门为了对付牛皋牛将军,于情于理都未免解释不通,这里面一定藏着一个大阴谋,但是我一时也想不出来。”说到这里,他对着牛皋歉意的一笑。
“赵家兄弟,你不必介意,”牛皋哈哈一乐,“我老牛清楚自己的分量,他们来抓我,可能只是凑巧撞上而已。你接着说下去。”
“所以,我们将刘倪放了,一者信守了承诺,二者也不至于激怒那位鬼先生,让他不顾一切的来对付我们,”赵虎头说到这里,转过头对着旁边昏死的刘倪一乐,“再说,这位鹰爪素以狡诈闻名,将自己的生命看的比泰山都要重上千百倍,如果有他帮忙,我们的危险将大大降低。”
“好,赵家兄弟,你判断的很有道理,”牛皋对赵虎头一抱拳,“但是我觉得,刘家父子大兵出动,肯定没什么好事,既然我老牛遇上了,就不能不管,那咱们就此别过。”说完,还没等其他人说话,他一拨马头,就要转回到来处去探听刘倪父子的阴谋。但他刚转过马头,似乎又想起了什么,“赵家兄弟,如果你信得过我牛皋的话,就将这挨千刀的刘倪交给我,顺路给你捎回去吧。”
“牛大先锋且慢,”半天没有言语的风红提马挡住了牛皋的去路,“我佩服你的古道热肠,但是我不佩服你的脑子。岳将军派你来干什么来了?是让你送人头给刘豫向他的主子标榜战功吗?”
牛皋一见风红笑盈盈的模样,满心认为她是在讥笑自己,不由勃然大怒,“风红,你不要以为帮我和虎头陀打了一架,就可以这样和我说话。告诉你,我姓牛的还真不吃你们大内侍卫这一套。”
风红笑得更是欢喜,满嘴洁白的银牙闪耀着星光,“牛皋,我不是来和你吵架的,你领不领我的情情无所谓,反正我是在虎头陀的魔爪下救了你。”说完,她掉过头去不再搭理牛皋,而是对着赵虎头说,“唉,赵少侠,刚才你说的完全正确。不过你似乎漏掉了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如何引开这两只大鹰,对吧。”她说话的口吻,完全是一副长者长官的做派。
“是的,我也正为此犯愁,”面对这么漂亮的小姑娘,赵虎头也无火好发。
“这件事,就交给我吧,你们赶紧带着这个笨蛋将军逃命去吧,”说着话,她一纵马从赵虎头身边风一样掠过,不等他有什么反应,已一把抓起刘倪,远远的去了,夜风中只留下了她悦耳的笑声,“牛皋,我真的不愿再看见你那张黑脸,见到你我会连饭都吃不下去的。”
牛皋大怒,提马追时,风红已在茫茫夜色中消失不见。“下次我再看见你,我一定和你大战三百合,”为了挽回一点面子,他自我解嘲、自我鼓励般在黑夜里大喊大叫。
“邱宛红,你真是个高手,了不起的高手,三十二匹战马一匹也没有丢,”钱豹子见到邱宛红的第一句话就是这样。他说话的时候摇头晃脑,嘴里还发出啧啧的赞叹之声。
“你光看见马了,”邱宛红眼睛红红的,显然在此之前已流了不少的眼泪,“在你的眼里还能看到人吗?”
赵虎头从马上飞起,飞到花狐疗伤的马车前。闪烁的星光下,花狐的眼睛更象两颗最亮的星星。他悬在嗓子眼的心瞬间又忽悠一下落回了胸膛。
“这不是都在吗?在我眼睛里只有你,天下最漂亮的宛红姑娘,天下最温柔的宛……”钱豹子挠挠头,做出一副傻傻的模样意欲哄邱宛红开心。但是,他突然象被蝎子刺穿了屁股似的跳了起来,连说话的声音都有些跑调,“啊,完颜雪见不见了,她那里去了。”
赵虎头见到邱宛红的时候,就感觉多少有些异样,总觉得周围少了些什么。此时听钱豹子咋咋呼呼的一叫唤,他才注意到,少了完颜雪见,少了她那双时时盯着自己的眼睛。他知道出事了,而且是出大事了,顿时胸口宛如压了一块巨石,恍惚之间眼前满是绿色的剑光。
“她走了,她跟着刚才的军队走了,”邱宛红说着说着,眼圈一红,就要接茬往下哭。
“你先别哭呢,”赵虎头尽量做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安慰邱宛红,“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和我们说清楚你再接茬哭,你看行吗?”
“完颜姑娘说她是大金的郡主,”邱宛红破啼一笑,但布满愁云的脸上马上又下起了绵绵小雨,“刘倪他们会将她送会大金国的。她还说让我们等着,特别是你这个黑炭头,她一定会带着她的长之哥哥回来给她爷爷报仇的。我没有尽到我的职责,赵寨主你惩罚我吧。”
“走就走了吧,”赵虎头忽的感觉到一种如释重负般的轻松,连呼吸都那么的敞亮,“我们留着他还得管她饭吃。”说完,他对着邱宛红笑了笑。
“完颜姑娘还说,”邱宛红见赵虎头神色自然,想见这位完颜姑娘的走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心情顿时也轻松了下来,“按道理说花狐是杀他爷爷的直接刽子手,她应该将伪齐的军队唤进树林,将我们一起杀死。但是,念在我们照顾她这么长时间,她不忍心这么做,她不愿意我到她们家做客。唉,完颜姑娘还真是个好人。”
邱宛红还要继续说下去,但赵虎头已经没有心情去听了。是啊,完颜雪见现在是和号称鹰爪的刘倪在一起,不知这位鹰爪面对一如完颜这般的绝世佳人,会作何感想。想到这些他摇摇头。
“唉,这位完颜姑娘真是够惨的,”钱豹子不知什么时候凑到了赵虎头的近前,不住的叹息,“堂堂大金丞相的孙女,一呼百应的千金小姐,遇到我们后变成了孤儿,土匪婆,但不知她遇到鹰爪后会变成什么样?”
赵虎头突然泛上一种种说不出的滋味,惶恐的紧,就象丢掉了自己最重要的一件东西,但不知该到那里去寻找似的,怅然若失。可是,他什么也没有讲,转身默默的前去招呼牛皋等人。
可能是因为她太漂亮的缘故吧,漂亮的女孩总是容易让人担心。就在他看见风情的瞬间,他给自己的心结找到了一个较为满意的理由。
赵虎头是悄悄走的。说实话,他是花了很大的力气,才做出这个决定的。他担心钱豹子跟来,担心邱宛红担心,所以他没有告诉他们中间的任何一个人。
他恍惚记起,他跳到花狐近前的时候,这个大半年沉默不语的兄弟似乎挣扎着对他说了一句,“救救她,哥哥。”他现在想起花狐的眼神,仍然能感觉到那股火辣辣的温度。就算是帮花狐完成一个心愿吧,赵虎头暗暗的想。也算是为了虎头山的以后着想,毕竟完颜雪见的出走我们不能说是没有一点责任,万一那个恐怖的赵破金追究起来,只怕还是不能轻易推脱。
如果是那个赵破金遇到类似事情,他会怎么做呢?只从当日一见赵破金,潜意识里赵虎头遇到什么事情常常拿他做比。这真是一种说不清的感觉,虎头觉得离赵破金很近,就象自己生命里最重要的那一部分似的,朋友,兄弟,师长,或者干脆就是自己;但有时觉得又很远很远,远的都有些漫无边际,是敌人,是杀手,是魔鬼,他也说不太清,好象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他这么个人似的。他会怎么办呢?他一定回去救完颜回来的,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置一个弱小女子于危险之地而不顾,他还是个男人吗?“我一定得把完颜雪见毫发无损的送到他的面前,”这样想想,他给自己鼓劲继续前行。
“钱豹子说的是对的,如果完颜没有遇到我们,她现在一定还是个快乐的公主。象她这么美丽的公主,神话传说一般漂亮的姑娘,不知会偷走多少男孩子的心呢,”想到这里赵虎头在黑夜里独自一人笑了,“不知完颜又会选择一个什么样的男孩做他的情郎。我这样做是对的,到今天为止,我赵虎头还没有做过对不住别人的事,我不要在良心的谴责下过活,那样我连做梦也不会快乐。”虎头对着早春闪耀的星星轻轻呓语。这一刻这个年轻壮士的鲜血火热,目光坚定,神色坚毅,衣袂飞扬,在他前面既是刘倪灯火辉煌的连营。
“我要去救一个走散的女孩,”赵虎头对风情说,这回他高扬着头颅,神采飞扬,“她现在在刘倪的营中。待会我走后,你代我告诉钱豹子他们一声。”
“那个女孩是你什么人,”风情不解的问道,在她心中想象不出会有什么样的女孩子会喜欢这位长的象老虎,性情象绵羊的黑炭头,“他是你的情人吗?”
“不是,”就在这一霎那,赵虎头真想回答说是,告诉风情我可是一个人见人爱的抢手货,但是他没有,在自己心上人面前还是老老实实的说了实话,“她是我们抢来的货物,我答应过别人,要毫发无损的交给他。”
“需要我帮你些什么吗?”风情心中竟有些感动,任何一位肯为女人拼命的男人,所有女人都会为他感动的,“你千万不要告诉我不需要。”
“能借给我一件暗器吗?”这是赵虎头最后说的一句话。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心象个小兔子似的在月光下跳舞。
“别说一件暗器,”风情眼睛里荡漾着无限的温柔,一如那恼人的春风,“连凤舞魅影剑我也一并借给你,只要你答应我活着回来。”那一刻,风情动了真情,风情无限的醉了赵虎头。
“我是大金国左丞相完颜楚才的孙女,”完颜雪见挣扎着大喊,“我要见你们的皇帝刘豫。”
“你是大金完颜楚才丞相的孙女,”包扎的象个粽子似的刘倪先是半信半疑的打量了雪见一会儿,接着仰天大笑,“如果你是当今大金当朝的郡主,那么我就是天上的玉皇大帝。”
侍立在大帐周围的兵士一并哄堂大笑,在笑声中将方才大败的浓浓阴霾一扫而光。
“我真的是当今大金当朝的郡主,”完颜雪见有些恼羞成怒,“你们对上国的郡主敢这样无礼,待我回到大都告诉我长之哥哥,到时候有你们好看。”
刘倪听完颜雪见说的斩钉截铁,心下不禁暗生三分狐疑,点手招来将雪见捉上大帐的兵士,压低声音问道,“你们是怎么抓到这个女子的。”
“殿下,我们巡视虎门镇外围的时候,这个女子从树林里跑出来,挡道大声叫喊,弟兄们疑是细作,便当场捉住,”刘倪近前的一个校尉低声回禀。他瞅了瞅完颜雪见,又接着补充,“殿下,大兵将虎门镇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了个水泄不通,天色已是那般时候,若是良家妇女岂能出现在荒郊野外。”
“混账东西,”刘倪眼珠转了转,呵斥这个回话的校尉,“统统是一帮废物,越是在这种情况下,这种时候出现的人,往往越不同寻常,说不定还大有来头。”可惜赵虎头没有听到刘倪这句话,否则一定会暗暗点头,赞上一声道,“这个刘倪倒不是一个十足的草包,倒也有九分的见识,不愧了鹰爪的名号。”
完颜雪见见刘倪等人窃窃耳语了半天,疑是他们相信了自己,心中喜忧参半,自己终于可以跳出这个虎洞狼穴了,但最痛爱自己的爷爷却永远回不去了,回不到他老人家揪心揪肺思念的大金了。她心下一阵难过,眼泪忽地扑簌簌的挂了满脸。
“你自称是大金的郡主,”刘倪目光闪烁,“你可有什么凭证?”
“凭证?”完颜雪见先是一愣,接着在身上摸索了半天,一仰脸做出一副怒气冲冲的模样,但说话的语气略微显得有些色厉内荏的味道,“凭证,凭你也配向我要凭证。告诉你,本姑娘我就是凭证。”
刘倪不等完颜雪见说完,哐的一脚踢飞了踩在脚下的椅子,勃然大怒到,“那里的野丫头,敢在你家刘倪爷爷面前撒野。你也不打听打听,我刘倪鹰爪二字难道是白叫的?”
“你,你想怎么样?”完颜雪见被刘倪的阵仗唬的有些胆寒,“你不信,可以派人送信给大金国左丞相府,一问便知。”
“你分明就是赵虎头一党,”刘倪脸色狰狞五官挪移,在烛光下宛如一个青面獠牙的厉鬼,“先是该死的赵虎头诈营在先,而后你又巧言令色在后,你们真把你家刘爷爷当三岁小孩玩耍不成。”
“我不是赵虎头他们一党,”完颜雪见急忙分辨,“我和他有一天二地之恨,三江四海之仇。”
“哈哈,”刘倪一阵狂笑,“真是天见可怜,该我刘倪出出胸中这口恶气,你自动送上门来了,那么爷爷我就好好的招待招待你。”说着话,刘倪纵步跳到完颜雪见面前,伸手便要抓她的头发。
烛影摇红之间,突然一亮瞬间照亮了完颜雪见那张满是惊恐的脸。这张脸一片雪白,在烛光下熠熠生辉,笼罩着一层圣洁的寒光;一对乌黑的眼珠星星般的闪烁,摄人心魄。刹那间诺大的大帐之内声息全无,但余一片或长或短的粗重呼吸,间有兵器落地零落的撞击金声。
前面就是刘倪的大营了,自己判断的不错,这小子果然只是一支先头部队,要不他怎么扎营不动了呢,赵虎头心下暗想。站在黑夜的高岗之上,面对山下连营之中繁星般点点闪烁的灯火,他突然有些心虚,我能救得出完颜雪见吗?我这样呈匹夫之勇值得吗?我还能看得到明天的太阳吗?
“如果我死了,”赵虎头对着深邃的夜空吐了一口长长的粗气,“谁会为我大哭一场呢?豹子会,邱宛红也会。但就不知道风情会不会也为我掉几滴眼泪乐?哪怕只有一声叹息也成啊。”他不由的一阵心酸,数载征战,已是半世人生,竟然连个可以用来相思的人也没有。
早春北方的天空下,仍看得见耿耿银河浮在神秘的苍穹之上。星光照着赵虎头一人一骑,和料峭的春风一般萧索。他缓缓拔出了风情借予的凤舞魅影剑,星光下凤舞魅影剑发出悠长的一声清唱。但见这把凤舞魅影剑通体金黄,一如一只展翅欲飞的凤凰。“凤舞魅影剑啊凤舞魅影剑,大丈夫有所不为有所必为,你就随我走一趟吧。”赵虎头喃喃自语,仿佛对着的正是这把剑那个巧笑倩兮的主人。说罢,他一狠心,摘下马后的虎头盾牌,催马箭一般射向刘家连营。
“前面什么人,赶快停下,否则我们将开弓放箭啦。”守营的军兵一阵鼓噪。
赵虎头并不答话,弯腰尽力将自己贴在马背上,盾牌团团飞舞,护住马匹,凤舞魅影剑横在身前,做好随时战斗的准备。
刘营军士但见来人一人一马恍若闪电,片刻便冲到营门前,虽吃惊但却并不放在心上,当值的小校吩咐一声放箭,一时箭如飞蝗,雨点般罩向赵虎头。
赵虎头满耳皆是羽箭划破空气的呼啸之声,汇集成一团压得耳鼓生痛。但事已至此,亦无其他选择的余地,赵虎头只得咬紧牙关,猛踹马镫,不遗余力将左手的虎头盾舞动如山,右手的凤舞魅影剑上下翻飞。一时盾影暴涨数倍,一个诺大的盾形罩住战马全身;凤舞魅影剑剑尖突出尺余莹莹剑芒,拉出条条光线,在身体四周盘旋。胯下战马在他玩命催促之下,一声咆哮拖着一道滚滚烟尘,旋风般撞向营门。
凤舞魅影剑不愧宇内神兵的威名,斩在营门前的鹿角上,砍在辕门的立柱上,赵虎头的手上几乎一点着力的感觉也没有。他不费吹灰之力就将鹿角撕破了一个口子,砍翻了辕门杀入了刘营。
营门口的士卒有的刚射出一箭,有的箭还未离弦,脚下的寨门就已经浑然倒塌。赵虎头旋风似的飘过,身后升起一团蔚若云霞的尘土及无数跌的四脚巴叉,狼狈不堪的士兵,还有呼天抢地,哭爹喊娘的呼喊。顿时刘营开锅似的炸了营,士卒小校军官懵头转向不知所措。
赵虎头趁乱只管向黑暗处杀去,一边冲杀一边借机放火,嘴里还时不时的叫喊,“不好啦,岳家军的牛皋带人来劫营啦。”
在慌乱中,这个消息在不知情的低等士兵中间一传十,十传百,瘟疫般的传播,岳家军的名号对他们而言不亚于索命的阎罗,催命的判官,现世的无常,顿时黑暗之中恐惧、流言、慌张尘嚣四起,走水、乱战、鼠窜、潜逃、暗杀,偷窃事件此起彼伏。
这一战,奠定了赵虎头今后在江湖之上的赫赫威名,他从此开始扬名天下,走进了当世高人、宋金朝野的视线,开始了影响他及他周围许多人的人生传奇,辛也?悲也?老子说:“福兮,祸之所伏;祸兮,福之所倚。”牛皋说:“赵虎头在一个错误的时候干了一件正确的傻事,不仅上演了一出英雄救美的好戏,而且还得到一个英雄的美名,这等好事为什么我老牛一次也遇不到呢?”
出奇顺利,二进宫的赵虎头轻车熟路的杀到了刘倪的中军大帐。就这时,他听到完颜雪见一声惊呼,针尖般扎在他的心坎之上。
“神仙下凡啦,神仙下凡啦。”一个军官冷不丁的大叫起来,打破了大帐中死一般的寂静。
“仙子,仙子,我见到神仙啦。”一个军官一时尽然喜极而泣,眼泪滚滚而下。
“她是我先抓到的,她是我先抓到的,她是我的,”一个大胡子军官持刀扑到完颜雪见近前,一把将她扯到身后。大胡子的行动,提醒了在场的其他人,众人各拉刀剑,发疯似的涌了上来。
完颜雪见一时惊呆当场。
“妈的,你们是一群什么东西,敢抢老子的东西,”刘倪两眼血红,拽出佩剑,噗噗两剑,捅死了雪见身前的两个军官,热乎乎的鲜血喷了她一脸一身。完颜雪见发出一声尖叫,原地跳了几跳。
那个大胡子军官被刘倪一剑从前心扎到后背,满口吐血,但是他仍然坚持转过身来,发着嗬嗬的怪叫,俯在雪见脚下,一把抱住她的小腿,嘴里含糊不清的叫着,“你是我的,你是我的。”
咔咔两剑,刘倪斩断了大胡子军官的两条臂膀。大胡子军官在地上抽搐了良久,才缓缓死去,血红的眼球至死仍死死盯着完颜雪见。完颜雪见吓得几乎昏死过去,身体一晃,软绵绵的就要摔倒。
中军大帐的帐篷呼啦一声,裂开了一个大口子。一道耀眼的闪电从口子透入,瞬间照亮了整个大帐。夺目的电光中间,一匹高大的黑马凌空窜了进来,马上一条瘦长的黑影擎着那道电光,空中一个转折飘到完颜雪见身后,堪堪在她摔倒之际将她一把抱起,双腿用力点地又跳到马背上。那人飞身落地,抱人,跳起电光火石之间一气完成,待到他重新飞身上马,那马的前脚掌才刚刚落地。
事发突然,大帐之内所有的人都惊得目瞪口呆。
马背上的人将怀中的完颜雪见抖手抛到身后,低喝一声,“抓住。”完颜雪见恍惚之中听出这是赵虎头的声音,适才没来得及流出的眼泪瞬间泉水般喷涌。“你不想死的话,就赶快抓住我的腰带,”赵虎头一时来不及多想,火烧火燎的又吼了完颜雪见一声。完颜雪见此时一如万顷波涛中间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非常配合的抓住赵虎头的腰带,死也不再撒手。
赵虎头圈回马头又从刚才的破洞内纵马跳出。马在半空,他听得身后一声渗人的历啸,宛如鬼哭,心下明白,就刚才这么缓了一缓的功夫,给了那个恐怖的鬼先生出手的机会。他头也不回,操起虎头盾牌,狠命的向身后一挡。
鬼先生适才躲在远离大帐的一角冷眼旁观,猝然之间才让赵虎头一击得手。当下眼见赵虎头策马离去,心知如若让他混入乱军之中,再想将他擒获,实属不易,情急之下他不得已仓促出手,一掌劈在虎头盾上。赵虎头手腕一酸,虎头盾险些撒手掉落尘埃。借着鬼先生这股大力,他连人带马窜出大帐老远,拉开了与鬼先生之间的距离,赢得了片刻喘息之际。
就在这一刹那,他一把又将完颜雪见从身后转移到身前,并将手中的盾牌塞到她的手中,“抓住。”
这时鬼先生枯瘦的黑影,也从那条破洞中间一缕轻烟似的飘出,若有若无的悬在半空中,从他身前飞出一只灰蒙蒙的无形大手,凌空抓向赵虎头。
赵虎头几乎没有任何反抗,就被凌空抓起,手舞足蹈的飞向半空之中的鬼先生。完颜雪见和守卫在大帐外的士卒,惊慑于鬼先生这凌空的一爪,全部呆立当场,驻足观看。
半空中飞向鬼先生的赵虎头,胸前衣襟突然崩裂,洒出一蓬血雨,在鬼爪的吸力之下,射向悬在空中的鬼先生。
“早知道你小子不会这么老实的,”鬼先生开口一乐,宛如啾啾鬼哭, “雕虫小技,也来班门弄斧。”他的笑声在黑夜中传出很远,使人毛骨悚然。完颜雪见一时有种错觉,不知这人究竟是人还是鬼。
鬼先生伸出他的另一只手,同样一只灰白的大手飞出,将那蓬血雨团团困住,凝成一个硕大的血球,托在掌心旋转不停。“妖怪,我那可是专破妖法的黑狗血,小心,”赵虎头挣扎着表示自己的不屈,谁都没有注意他手心里悄悄飞出一只金黄的蝴蝶。
就在赵虎头即将落入鬼先生身前弥漫的黑气之中时,突然他身前冒出条条金色的光箭,迎风见长,闪电般射向鬼先生。空中的鬼先生惊呼一声“凰羽”,再顾不得赵虎头和那团旋转不停的黑狗血,撤回双掌去捉凰羽。那飞驰的光箭仿佛具有灵性一般,几个转折,避开鬼先生的手指,纷纷打在他的胸前额头。鬼先生一声惨叫,在半空中凝结成一线黑气,几个盘旋,一头扎进了远处的黑暗当中。过了半晌,半空中才幽幽飘来几声鬼啸,“赵虎头,你今日诡计胜我,老夫它日必报。”
赵虎头从半空中跌落,一跤重重摔倒地上。但是他哼也没哼立马又重新弹起,落到马背上催马便走。围观的军兵眼睁睁看着他们离去,半晌才才回过神来。待到各拉刀枪追时,赵虎头一骑两人已经冲出了大营,跑出了好远。
“你为什么要救我,”完颜雪见终于有机会将盘旋心中的疑问托出。
“我不是救你,”赵虎头一边策马狂奔,一边集中精神注意身边的环境,根本没有留意完颜雪见表情细微的变化,“我是来抓你的,你本身就是我的人质。”
完颜雪见在赵虎头肩头狠狠的一口咬了下去,可能是觉得不解气,一口咬住便死死不松口。
“你嘴下留德,劲小点,”赵虎头痛的呲牙咧嘴,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个节骨眼上把我咬坏了,我可真的救不了你了。”
完颜雪见缓缓的松开了口,在星光里灿然一笑,笑得天上的群星都瞧得明明灭灭,“有一段时间没有咬到你了吧,你这人咋这么傻呢,主动送上门来让我出气,我很高兴。”这么长时间以来, 她是第一次这样无所牵挂的笑了,笑出了发自内心的喜悦。赵虎头回头看了她一眼,马上触电般转回头去,心砰砰的狂跳不止。晨曦里,完颜雪见长发飞扬,白玉般的脸颊上,星光游移不定,变幻万千,一时间清新如万壑松林中吹过的微风,鲜艳如翡翠波涛上涌出的朝阳,夺人心魄,眩人耳目。此时她黑宝石般的眼珠充满了一种异样的温暖,将赵虎头从脖颈到两颊烧的通红。
“算我倒霉,我一时鬼迷心窍来救你这个魔女,”赵虎头急忙叉开话题,转移心中荡漾的非思异想,“咳,我这也是命里该着……”说道这里,他长长的叹了口气。
“你是我遇到的第一个肯为我拼命的人,”完颜雪见将半个脸颊贴在赵虎头的背上,似乎突然之间平添了无限的惆怅幽怨,“可惜,你杀了我的爷爷,咱们是不共戴天的仇人。”
赵虎头感觉到背上一热,知道那是完颜雪见的泪水打湿了衣衫,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只是一个劲的催促战马狂奔,任凭耳旁长风呼啸。
过了好一会,他隐隐听得身后雨点般的马蹄声响,片刻便追了上来,震得大地都在颤抖。“完颜姑娘,抓紧盾牌,刘倪追上来了。”
完颜雪见不情不愿的从赵虎头背上抬起头来,“如果我们就这样一直跑下去,该有多好啊。”
“我们会一直这样跑下去的,”赵虎头笑了笑,安慰完颜,“难道你愿意让刘倪把你抓回去,做他的压寨夫人。”
“呸,胡说八道,”完颜雪见也打起了精神,做了一个调皮的鬼脸,“是东宫娘娘,未来大齐的皇后。”
“那不好意思的紧,”赵虎头眉目生动,继续打趣,“我这一来,只怕你这大齐皇后是做不成了。”
“那你赔我,”完颜雪见在赵虎头背上轻轻捶了一下,“否则,本郡主咬死你。”
“咬死我我也没有皇帝、殿下赔给你,”赵虎头先是夸张的一声惨叫,“顶多只能赔给你几个强盗。”说道这里,他突然意识到这种玩笑开得有些暧昧,急忙住口不说。前面是一个长满了茂密树林的小山坡,他打马冲了上去。
他们身后已看得见刘倪影影绰绰的追兵。
“你先凑合着到树林里休息一会儿,”赵虎头将完颜雪见轻轻放在树林傍边,掉过头凶狠的看了看追来的刘军,“待我杀尽刘倪这帮不知死活的酒囊饭袋,出出胸中的这口恶气。”
完颜雪见见赵虎头眼中满是戾气,脸色铁青,突然之间就象变了一个人似的,感到一种遥远的陌生,心下不由害怕起来,但还是一把死死扯住赵虎头的衣角,试图将他拉进树林。“你不要命啦,”她在地上急得直跺脚,“就凭你一个人能应付的了追来的这一大堆兵马。我们还是赶快逃命去吧。”
“可惜今天只是我一个人在,如若我们兄弟三人俱在,那有这些蟊贼的命在。”赵虎头轻轻推开完颜雪见的胳膊,一手操起虎头盾,一手拎着凤舞魅影剑,轻蔑的对着追上来的齐军撇嘴。
“我知道你是英雄好汉,”完颜雪见还有些不甘心,小心翼翼的措辞试图做最后的努力,“但你们汉人不是常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吗?咱们还是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吧?”
赵虎头低头看了一眼完颜雪见,完颜雪见脸色苍白几欲透明,瘦削的身材被晨风吹得愈发楚楚可怜,心下一软,但还是摇摇头,尽力用一种轻缓的语气安慰她,“你不要害怕,我只是去向刘倪借几匹马,否则咱们一匹马是跑不远的。”说完他调转马头冲到山坡的最高处。
完颜雪见心头一片凄楚,一时不知该哭还是该笑。朦胧的晨光里,远远看见赵虎头一人一马卓然横在山头,衣袂翻卷着冷冷长风,她突然想起了完颜长之,“他和完颜哥哥一样的骄傲,受不得半点委屈。”慢慢的这些时日自己噩梦般的委屈涌上心头,化作泪水和着初春的露水一并洒落在萧索的大地之上。泪眼模糊中,她好像看见赵虎头回头冲她摇了摇手,笑了一笑,朦胧之间一时也分不出策马横刀立于山巅的人是强盗赵虎头,还是保护神一样的完颜长之。
追在最前面的是鹰爪刘倪。在他活过的这二十五年里,他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虐待,先是险些被扎成一只筛子,再是从自己面前带走了那位天仙一般的美女,这真是如摘他了的心肝一般。只要想想完颜雪见的花容,他就激动的浑身颤抖;想想她陪伴在别人身边,他嫉妒的简直就要发疯。因此他发誓,不管上天入地一定要将赵虎头抓住,千刀万剐,火烧油烹,反正是怎么解恨怎么来。
刘倪一马当先冲到山坡前,一眼就看见山头策马而立的赵虎头,他感觉到周身的鲜血瞬间一股脑的涌上了脑门。“冲过去,将他给我抓住,”他下达军令的声音由于激动,都有些变调,狼嚎一般的扎人耳膜,“抓活的,我要活刮了他。”紧跟在他身后的军兵在主子面前,为了功名利禄都想好好的表现一下,于是一声呼啸蜂拥而至。
赵虎头也不说话,居高临下冲进了刘军的马队,凤舞魅影剑剑芒吐出二尺多长,画出一条辉煌的彩虹,硬生生的将波浪般拍向他的军阵劈为两半。虎头盾盾边不知何时跳出了一圈冷森森的匕首,旋转着撕破空气,发出恶魔啖食般尖利的呼啸,在刘倪军阵的人群中上下飞舞。
漫天跳跃的鲜血在赵虎头身后带起的气流中点点飞散,随着他冲锋的轨迹铺就了一条名副其实的血路。无主的战马悲鸣,濒死的战士惨叫,断裂的骨头爆响,折断的兵器脆鸣,瞬间拍向山崖的浪头便被礁石激的粉碎,瞬间这个无名的山坡便变成了一座人间炼狱。冲锋陷阵的虽只有赵虎头一人,但是他狂风一般杀下,宛如千仞高山滚落的一块万钧巨石,气势煌煌,声势浩浩,不亚于决堤的洪峰惊天动地的兜头拍下。这一战的威势彻底吓破了伪齐军胆,以至于好多年后这一战的幸存者,每提及赵虎头都还浑身颤颤,冷汗津津。
当头的几个齐军发出几声尖叫,掉头就跑,整个马队顿时大乱,士卒四散奔逃。刘倪脸色惨白,发出几声撕心裂肺的非人的惨叫,也连哭带喊的加入了溃败的行列。赵虎头紧随其后追了一程,但不及刘倪的马快,距离越拉越大。他发热的脑袋逐渐冷了下来,于是也就不再追赶,对着刘倪狼狈的背影哈哈狂笑了一阵,圈回马头去寻完颜雪见。
当赵虎头圈了四匹没有负伤跑远的战马回到山上的小树林时,完颜雪见却不见了。他四下里寻找,扯着嗓子喊了半天,也听不到完颜雪见一点回答。此时天已大亮,但远山阴云带雨,近处空林寂寂,他沸腾的心情也渐渐被寒风吹冷。“完颜雪见,你究竟那里去了,”赵虎头带着哭腔自怨自艾,恨不得找块石头撞死。
突然,一阵悠扬的琴声在他耳边响起。这琴声来的异常突兀,一如猛然看见漠漠平原上孤独耸立起一座怪石嶙峋的万仞奇峰,漫无目的独自游荡在万里流沙的大漠之上背后突然出现的一只搭上肩头的手掌,半夜三更半睡半醒之际朦胧月光中呆呆立在床头眼神呆滞的黑影一般,赵虎头大大吃了一惊。他四下观瞧,在灰蒙蒙的天地之间,稀稀落落树林之外,一块拔地而起的怪石之上,有一个独自抚琴的白衣人。这白衣人端坐在巨石之上,慢理慢条的抚着琴,迷蒙的长天作背景,广袤的大地做陪衬,整个人和谐的与这天地融为一体,仿佛他本来就存在这天地之间,亘古自今;仿佛天地之外,别无他物,天地即我,我即天地。
那琴声或高或低,或长或短,时急时缓,如陡峭山涧泠泠清泉在嶙峋的乱石之上飞溅,如群群小鸟在黄叶翩翩的林间啾啾盘旋,如绵绵细雨将青翠欲滴的菜蔬轻轻打湿,赵虎头一时在风情笑意盈盈的眼睛里陶然欲醉,一时在钱豹子烈烈的酽酒中慵懒无力,一时在完颜雪见雅致的女儿香间意乱神迷,他杂乱的心事渐渐平和下来,感觉神清气爽,连呼吸的空气都冷冰冰的带有丝丝草木清香;苍穹高远,大地空旷,他感到无限的自由自在,一颗心活泼泼的充满了飞翔的欲望。
“自渡江南来,只落得江海余生,无言慰壮志。寂寞,杯酒长叹,对青山绿水,笑人痴。”那白衣人沉声高吟,想是满腹不可与人言的心事。吟罢,他十指一划,琴声珠弹玉跳般一阵轻响,戛然而止,余音袅袅随风散入疏林荒草之间。
好半天,赵虎头才回过神来,恍惚之间宛如一场春梦。“先生的琴实在是弹得太好了,”赵虎头定定神上前答话,“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那得几回闻。”他紧缩眉头,搜肠刮肚方才想起来一句不知出于何人之手的诗句,连忙用上,生怕稍后忘却。
那白衣人对赵虎头的赞誉不置可否,只是眼睛亮亮的盯着眼前这个,满身血污衣衫褴褛的年轻人。他将琴负在身后,飘身大鸟般落到赵虎头面前。“你就是大名鼎鼎的快刀校尉赵虎头吧,”他上上下下的瞄了赵虎头无数眼。
赵虎头这才看清这白衣人的容貌。这白衣人水汪汪的一对大眼睛,皂白分明;身材纤细高挑,一头乌黑茂密的长发瀑布般散发着晶莹的光泽。最引人注意的是,他笑谈之间,白皙光滑的脸庞之上两个大大的酒窝,为他平添了几多秀气几多可爱。如不是他一身男儿装束,赵虎头简直就认为他是一个漂亮的大姑娘,比邱宛红还漂亮,比风情也不遑多少。“不敢,更谈不上大名鼎鼎,”赵虎头微微一愣,“敢问先生高姓大名。”
“我叫柳绿,”这个叫柳绿的年轻人浅浅一笑,“咱们不必这么客套,我知道你是赵虎头,你知道我是柳绿即可。”他这一笑,就象一缕阳光射进了赵虎头的胸口,赵虎头心头暖暖的跳动了几下。
“你是怎么知道我是赵虎头的?”赵虎头也报以微微的一笑,但心下暗自猜疑,此人是如何知道我的?柳绿这个名字听着有点耳熟,好像在那里听人说起过?
“你还记得一个叫金掌姜黄的人吗?他在我面前将你的胆气一通猛夸,我早想见识见识你了,”柳绿依然笑着,眼珠在赵虎头身上转来转去,大有闻名不如见面的味道,“所以今日我是特意找你来了。”
“金掌姜黄,”赵虎头一时也没有注意柳绿话中,只佩服他胆气的弦外之音,听柳绿提到金掌姜黄四个字,马上想起了那个黄衣黄衫黄眼睛的高人,同时也记起了在虎头陀嘴里听到过这位柳绿,“啊呀,先生就是黄金四卫之中,大大有名的无影柳绿吧,失敬失敬。”
“你先不用失敬失敬,”柳绿学着赵虎头说话的腔调调侃他,“你这人也真是的,人家大老远跑到这荒山野岭,巴巴的为你抚琴,你也不问问为什么?难道我弹得琴不好吗?”
“那敢问柳先生,你给我弹琴究竟是为什么,”赵虎头先是一愣,然后老老实实的按柳绿说的问了一句,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你的琴弹得确实很好听,非常非常的好听。”
“这还差不多,”柳绿撇撇嘴,做出一副满意的模样,“不过你别一口一个先生,我不爱听,你直接叫我,……”说道这里,他眼珠转了转,“直接叫我柳绿,或者柳大哥好了。”
“是,柳大哥,”赵虎头答应的非常爽快,报以歉意的一笑,“柳大哥,你还没有告诉我你弹琴给我听究竟是为什么呢?你千万可别告诉我是慕名而来,免费赠送的吆?”
“你可不象你外貌这么老实,”柳绿对赵虎头的玩笑也不以为然,“我给你弹琴,是想请你帮我个忙。”
“帮忙,”赵虎头一皱眉,“你我虽是萍水相交,但相谈契机,只要我赵虎头能帮得上的,柳大哥尽管开口。”
“你心中不必嘀咕,我这个请求冒昧,”柳绿明亮的大眼睛似乎读懂了赵虎头的心事,“我让你帮的这个忙,将来对你有大大的好处。”
“我可以问问你让我帮什么忙吗?”赵虎头摆出一副先小人后君子的架势,“顺便再问问我将来能有什么大大的好处?”
“我想请你帮我给一个人送一个口信,”柳绿神情忽然变得有些异样,目光也开始些迷离起来,“这个人你是知道的,他叫赵破金。”
“我能不能选择拒绝,”赵虎头抓紧了凤舞魅影剑。那个赵破金简直就是他今生最大的噩梦,如果有可能他情愿一辈子也不要见到他。
“不能,其实你没得选择,”柳绿回答的也非常干脆,“除非你愿意让你的好兄弟花狐,在病榻之上了却残生。”
“你已经盘问我半天了,”赵虎头鼓了半天气,还是没勇气表示反对意见,只得转移话题选择默认,“该我问问你了吧。你能告诉我刚才树林里的那位姑娘到那里去了吗?”
“不能,”对这个问题柳绿回答的同样快捷干脆,“但我可以告诉你,那位姑娘现在很安全,比在金銮宝殿还安全。”
“为什么,”赵虎头眼睛睁的大大的,表示他的不满和不悦,“我都答应帮你送信了,你为什么不能告诉我那位姑娘那里去了?”
“那里有那么多为什么,”柳绿有些不耐烦。但一看赵虎头怒气冲天的模样,傻傻乎乎的非常可爱,一时忍俊不禁噗哧一笑,“那位姑娘对你很重要是吗?”
“这个你别管,”赵虎头一派大不了一拍两散的架势,“你只要告诉我她到那里去了就行。”
“这个我真的不能告诉你,”柳绿一摊手,“但我可以告诉你,她被一个和尚带走了。这个和尚我惹不起,也不敢得罪,所以我只能得罪你了。”说完,他歉意的一笑。
赵虎头一时目瞪口呆,哑然无语,生气不能,发笑不得,半晌只得摇摇头,脸上勉强挤出一丝苦笑,暗道倒霉。
完颜雪见愁肠百结,意乱神迷,一时感到周身乏力,她寻了一颗高大的树木,斜斜的倚在上面,心头翻江倒海般闪过许多事。人其实就是这样,往往在孤独无助之时,总会鬼使神差般想到平日里那些习以为常的琐事。想当初自己贵为大金郡主,堂上一呼,堂下百诺,不知多少年轻风流的天皇贵胄围在自己的身旁,不惜百金,只为远远的看一眼完颜雪见风情万种的一笑。曾几何时,这一切大梦初醒般烟消云散,了无踪迹,连个影子也没有留下,她甚至想不起丞相府现在究竟是一番怎样的景象,那棵色彩斑斓的枫树在这个时节不知是否还残留了几片红叶,筑巢在大堂后面那棵银杏树上的一家黄鹂是否还在晨曦黄昏里叽哩飞鸣,须发苍然的爷爷是否仍然还蜷曲在那张高高宽宽红木太师椅上安然入睡,英气勃勃的完颜长之哥哥是否还会偷偷将一些稀奇古怪的玩意悄悄藏在他的窗棂下,骄横跋扈的金蝉子是否还会在她窗下直挺挺的卓然立于一个个风雨杳然的夜晚。现而今,他们都不知道那里去了,呆在她身边的却换成了一位傻头傻脑的强盗,这个强盗杀死了慈祥的爷爷,却于百万军中救了自己的性命。完颜雪见的眼泪终于散了线的珍珠般颗颗滚落,而后又宛如决堤的洪水般喷涌,一时之间她觉得自己现在是这天下最最不幸,最最倒霉的人了。
完颜雪见哭罢多时,忽然想起宋朝有个非常有名的诗人写过一句诗,不禁抽泣着嘟囔出声,“人似秋鸿来有信,事如春梦了无痕。”
“善哉,善哉,”一个慈祥的声音在她耳边突然响起,“完颜女施主小小年纪,对世事竟有如此感触,真是蕙质兰心,聪慧玲珑,我佛《金刚经》有云: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也即如是。”接着几声木鱼清唱。
完颜雪见大吃一惊,急忙抬起头来。不知什么时候,在她面前盘膝做了一个老僧。这老和尚杏黄袈裟一尘不染,两道雪白的长眉在古铜色的脸膛之上左右飘摆,一对孩童般晶莹剔透的眼睛满含怜悯落在她的身上。
“你,你是谁?”完颜雪见惊讶之余说话都有些口吃。
“阿弥陀佛,”这个老僧口宣佛号,在他面前的那个焦黑的大木鱼上轻轻敲了几下,“施主在问老衲的法号吗?其实老衲是空,法号是空,女施主也是空,知道不知道又有什么区别。”
“但是大师刚才唤我完颜女施主,如果一切是空,大师所唤又是何人?”完颜雪见见这和尚来的突然,好奇心暂时压倒了悲伤,巧妙的又将话题转回到了刚才的问题。
“完颜施主说的极是,”这个老僧面带微笑,手捻佛珠,“和尚是空,施主是空,和尚既是和尚,完颜雪见既是完颜雪见。”
“那我只能称呼你和尚了,”完颜雪见知道禅机辨不过这老和尚,但又心有不甘,说话间绵里带针将了老和尚一军。
“唤我和尚有何不可,”那老僧不以为忤,面上还是一片慈悲的微笑,“我本就是个和尚。”
“那敢问大师,所为何来。”完颜雪见转移话题,对名号这个问题表示彻底放弃。
“老衲专为女施主而来,”这个老僧对完颜雪见这个问题似乎很感兴趣,慈祥之中似乎洋溢着无限喜悦和轻松,“完颜施主和我佛门有很深的渊源,老僧为了今日这个机缘已经等了好几十年啦。”
“虽然我刚才在哭,”完颜雪见听着老僧说的古怪,急急分辨,“但我还没有出家的打算。再说我即使出家,好像也不能做女和尚吧。”
“哈哈,”这老僧欣然一乐,“完颜施主莫急,出家在家,佛祖面前自有机缘,非人力可强为之。老衲此来,另有别的因缘知会施主。”
“那是什么因缘呢?”完颜雪见好奇心又起。
“不可说,不可说,”这个老僧摇摇头,“施主只要随老衲走一遭,到时自知。”
“可是现在我没时间,”完颜雪见眼珠一转,找接口推脱,“我在等人。”
“施主是在等赵虎头赵施主吧,”这个老僧一语道破完颜雪见心中的天机,仿佛这世上没有他不知道的事情一般,“人生聚合,讲究个缘分,缘来即会,缘尽即散,完颜施主不必太过于执着。”
“我就这样随你而去,”完颜雪见努力找借口不去,“赵虎头待会看不见我,会着急的。大师你总不至于强人所难吧。”她一边说着,一边向山那边张望,心下暗暗咒骂,“这个该死的赵虎头怎么还不回来。”
“阿弥陀佛,罪过罪过,”这个老僧高颂佛号,“女施主大可放心。施主现在心头最大的两个心结,老衲如没有猜错的话,无外乎仇恨,北归两个,施主难道不想求个破解之道吗?”
“大师真有办法破解吗?”完颜雪见眼睛一亮,不敢置信的紧紧盯着这老僧。
“出家人不打妄语,否则要下拔舌地狱的。”这老僧收敛起满脸的笑容,神色一肃。
“好,大师我和你去,“完颜雪见从地上一跃跳起。但是她犹豫了一下,”大师,我和你去是可以,可是我担心赵虎头。”
“施主不必担心,”这老僧合十道,“赵虎头赵施主也要启程和你去做同一件事情,不久你们即会相见。”
这老僧宝相庄严,言谈雅致,风度行云流水一般,时时处处予人无限信任安全之感。“好吧,那么我就和大师走上一遭。”完颜雪见不知不觉之间,对这老僧早已信服,于是下定决心随着和尚而去。说完,她回头望望喊杀震天的山那头,暗自叹了口气,“不知道这个该死的强盗,会不会象这次一样前去寻我?”
那和尚点点头,转过头对着树林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仿佛在叮嘱什么人似的,“不可说,不可说。”说完自在前面引路。他走路时宛如御风而行,足不点地轻飘飘的浮在空中,仪态潇洒从容。完颜雪见睁大眼睛向这和尚说话的方向瞅了半天,什么也没有看见,只道是这和尚又在卖弄禅机,对着他的背影做了一个鬼脸,也转身离去。
待他们去远,树林之上冒出一条若有若无的白影,羽毛般飘落在一块巨石之上。
“赵虎头那里去了,”半晌不见赵虎头的钱豹子突然问起,“这个该死的家伙,真是没见过什么世面,刘倪这么一个小鸡爪就将他吓得屁滚尿流了?”
牛皋等人面面相觑,都不知赵虎头那里去了。
“唉,大家谁看到他了,”钱豹子见大家都不说话,也急忙收拾起笑容,“现在我们身在是非之地,可开不得半点玩笑。”
众人还是没人回答。“风情姑娘,风情小姐,风情姐姐,”钱豹子感到一种莫名的恐惧,再也顾不得颜面,直截了当的过去哀求风情,“刚才他不是和你站在一旁说悄悄话吗?你倒是说句话啊!”
“赵虎头说他有事要办,”风情并不介意钱豹子话里暧昧的意味,眼珠转了转回答,“他让咱们赶到藏龙岭脚下的三藏寺等他,如果明天天拂晓他还没有赶到的话,咱们就不必等他了,直接奔藏龙岭,在那里与他会齐即可。”
“他有什么事,也不和我打个招呼,就这样急匆匆的走了。”钱豹子有些生气,满肚子的不满都在话里发泄了出来。
“那我怎么会知道,”风情对钱豹子的话有些不爱听,“如果他是去赴情人的约会,也不会告诉我呀。”
“风小姐怎么这样说话,”钱豹子情急之下有些口无遮拦,“好歹我们哥俩刚刚拼死拼活的救过你们一次,你即使对他一点意思也没有,好赖也应该问问他哪里去啊。”
“什么叫我对他一点意思也没有,”风情也有些生气,针锋相对的回敬了钱豹子一句,“难道他对我有什么意思吗?”
“他对你有什么意思你应该知道,”钱豹子陡然站直了身躯,不甘示弱的提高了嗓门,“至于你对他有没有意思我并不关心,也不想问,我只想知道他到底干什么去了。”
“你不是他最好的哥们吗?连你也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风情抱着肩膀,冷冷的对着钱豹子。
“你,你少在我面前耍什么大小姐的脾气,”钱豹子听风情这么说,越发断定她知道赵虎头那里去了,“要知道这里可不是你的起凤岭,你还是老老实实的说出来的好。”
“怎么,钱大寨主要以武力胁迫我不成吗?”风情话里也充满了暴戾之气。
“那也说不的,”钱豹子用那只没有受伤的手拎起了拄在地上的铁枪。
牛皋龙布云等人本在一边旁听,见这二人越说越僵,赶忙走上前去。牛皋冲着钱豹子一抱拳,“钱二当家子,稍安毋燥,都是自家人有话咱们好好说。”龙布云也在一旁解劝,“风姑娘,如果不是万不得已的话,你还是告诉钱二当家赵大当家的去向吧,毕竟这是非常时期,万事小心为上。”
风情没好气的白了龙布云一眼,“好吧,本来是赵虎头千叮咛万嘱托让我不要说的,你们非要问的话,我也只好说了。“
“早该如此。”钱豹子见好不收,有点得理不让人。
“你,”风情心头压抑的火苗险些就要窜出来烧人,但她还是强行忍住,“钱豹子既然你想听,那我就告诉你。赵虎头救他的小情人去了。”
“小情人?”钱豹子心头马上开了一副天窗似的明白了一切,“他是去刘倪大营了吧,这小子是不要命了吧。”
“他是有些冒险,但这才叫大丈夫,”风情见钱豹子气急败坏,心头的闷气暂时找到了一个出口,微微感到一丝快意,“为了自己心爱的女人,刀山敢上,油锅敢下,可不象有些人,口口声声说什么哥们义气,其实都只是说说而已,只会躲在这里和我一个弱女子斗嘴逞能,我心里可是不佩服的狠哪,很不佩服。”她一边说,还一边撇嘴。
钱豹子此时哪还有心情搭理风情这种讥讽,“赵虎头,你个见色忘义之徒,你自己死则死已,到头来还要拖上我老人家。”说着他以大枪做拐杖,踉踉跄跄的要飞身上马。
龙凤传在他的《破金》里,曾有过这样一段感叹:世人都有英雄救美的愿望,都想人前显圣,鳌里夺尊,但是既然是救美,那指定是必有一个危险之极的境地。面对这种境地,又有多少人能真正能鼓足勇气前往呢?要不怎么将救美的人唤作是英雄呢!
赵虎头这一出英雄救美,凭的是年少的勇气,和一股朦朦胧胧的爱慕之情。当他年华不再的时候,他也曾经不止一次的想过,如果放在今日他还会义无反顾的前往吗?他数次扪心自问都不敢确定,因为这一遭的前去,他虽赢得了美人的芳心,但却失去了许多,包括他的结义兄弟。所以他常常自责,为什么当时失陷敌营的不是风情呢?
可惜当时确实不是风情,千真万确的不是。不要问为什么,这个世界上没有那么多为什么,有的只是未知但却早已注定的命运。
是之谓:天道有常,不为尧存,不为纣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