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拜师

清风徐徐,从瀑布上吹来的冷风异常刺骨,水帘洞外一只金红色毛发的小猴子死死的攥着孙悟空的衣袖,倔强的强忍住不让自己的泪水夺眶而出。

“大王,你真的要走吗?”

“放心,等保护师傅到了西天我就回来。”

孙悟空如哄小孩子般温柔的轻语道。

“嗯,小六在花果山等着大王回来。”这只小猴子天真的点着头,他相信自己的大王一定会回来,因为他从来没有骗过自己。

“我不在的时候,花果山就要靠小六保护了。”

孙悟空笑着摸了摸小猴的脑袋,一旁的小猴不舍的松开了孙悟空的衣袖,看着他飞入云霄。

二十四年后,一群妖怪闯入花果山,夺了水帘洞,将群猴赶了出去。

小猴哭着问老猴:“大王怎么还不回来,我们的家都被妖怪抢走了。”

老猴深深的叹了一口气,深邃的眼眸望向西方,叹息道:“大王不会回来了,大王永远都不会回来了。”

“你骗人!”小猴哭着嚷道。

老猴无奈的望着小猴,什么也说不出来。

“你骗人!你骗人!你骗人!我不信!”

小猴歇斯底的哭喊着跑出了花果山。

他花了五天的时间搭了一个竹筏,独自坐上竹筏在大海中使劲的划行着,心中默默坚定着一个信念:我也要去方寸山,我也要学法术。

二十四年的光景,小猴子好像并没有长大多少,他从生下来就与其他的小猴子不同,他身上的毛发是金红色的,他好像永远都长不大,总是小小的一只,并且它的两只耳朵比其他的猴子更尖、更长。

不记得翻过了几座山,也不记得飘过了几片海,他居然真的找到了那传说中的灵台方寸山。

看着眼前的斜月三星洞,小猴重重的敲了几下门。

一十三四岁小道童走出,看见小猴,十分惊讶:“哎,你是?”

“我是孙小六,来跟须菩提祖师学法术的。”小猴说道。

“姓孙?”

“嗯。”

“你在这等着。”说完道童就关上门进去了。

斜月三星洞内,一仙风道骨、鹤眉白发的老人端坐在大殿高台之上,闭目打坐。

“师尊,门外有一只小猴子,说是来向您学法术的。”仙童俯首禀道。

须菩提祖师眉目依旧,全无波澜,语气很是淡漠的道:“打发了便是。”

“他说自己,姓孙。”道童小心翼翼的轻语道。

须菩提祖师如遭雷击,那似老僧入定般的身子微微颤抖,脸上的皱纹越发明显,两只突然睁开的老眼充满着不可思议的震惊,内心更是波涛汹涌,许久许久,他方才平静下来,那苍老的眉宇间夹带着一丝哀伤,喃喃自语着:“姓孙吗。”

斜月三星洞的石门再次打开,须菩提化作一道青烟转眼便出现在孙小六眼前。

这老人鹤眉微皱,双目透光,打量着跟前正一脸茫然的小猴子,忽的开口问道:“猴头,你是如何到此的?”

孙小六天生聪颖,自然知道面前这位就是大王的师傅须菩提祖师,他连忙跪拜,恭敬道:“我是坐竹筏来的。”

“竹筏?”须菩提狐疑的反问了一声。

“嗯,竹筏。”小猴再次答道。

须菩提突然发笑:“哈哈哈哈。”

他不知须菩提为何发笑,两只大眼睛怔怔的看着须菩提,心道:莫不是犯什么病了。

须菩提略微年迈,却很是爽朗的笑声戈然而止,他那双眼似是可以看穿孙小六的心,随即摇头暗笑着挥了挥手中的拂尘:“进来吧。”

只见拂尘挥落孙小六便随须菩提化作了一道青烟,一同飘入了斜月三星洞。

随着斜月三星洞大门缓缓闭上,不远处一砍柴的樵夫将斗笠取下,摇身一晃化作一青衣道袍的白须老者,他满意自得的暗笑了一声,随即化作一道流光飞入天际。

灵台方寸山山脚,一只正在努力耕田的老牛不由得眨巴着牛眼,侧目望了望山顶,不由的甩了甩牛尾拍打背上的牛蝇。

当须菩提和孙小六再次显现身形时,已经是出现在了须菩提的卧房内,须菩提正在自己的房间内翻找着什么,孙小六则静静的站在一旁仔细的观察着这间屋子。

他越发觉得惊讶,因为在水帘洞中也有一间这样的小屋子,布景,格局,竟一模一样。那是花果山唯一的一间小屋子,是孙悟空当年做山大王时安置的,由花果山四位猴将军轮流看守,却从不让人进入,就连打扫都是他亲力亲为。

似是终于找到了,须菩提一边从那高高的柜子上将那个铺满了灰尘的木盒取下,一边问道:“猴头,你可是要拜师学艺?”

孙小六点头道:“是,还请祖师收下,小六定会努力......”

还未等他表完自己的意愿,须菩提便挥了挥手,道:“你与悟空是何关系?”

一提到孙悟空,孙小六那双眼中尽是溢出的崇拜之情:“大王是小六最最......”

“若要你拜入悟空门下,做他的入室弟子,你可愿意?”

孙小六张大了嘴巴,那未说完话的他全然不在意,惊喜来的实在太突然,他从未想过自己可以做大王的徒弟。

“你不愿意?”须菩提问道。

“不不不,我愿意,我愿意,只是......”孙小六急忙喊道。

须菩提稍稍低下头去吹了吹那木盒上的灰尘,淡笑道:“愿意便好,以前悟空一直同我说想要收个小徒弟,今日我便帮他做了这个主,你且过来。”

孙小六满心欢喜的凑到须菩提身旁,只见他打开那木盒,木盒中只是安放着两本略微泛黄的书籍。

不过那上边一本书上的几个字却是令他大吃一惊,孙小六脱口而出的念道:“七十二变!”

“你识得字?”须菩提也是稍稍惊喜。

“嗯,大王有在花果山开办学堂,我们花果山的小猴子们都是识字的。”孙小六点头道。

须菩提闻言再次大笑,他忍不住攥紧了手中的拂尘,连道了三声:“好!好!好!打今日起,你便是这斜月三星洞的二代入室弟子,法号六耳。混世四猴,猕猴六耳,善聆音,能察理,知前后,万物皆明。天意,天意呀!”

孙小六不知须菩提为何如此激动,他疑惑地抓着后脑勺,目光依旧停留在那木盒内的七十二变上。

须菩提走到自己的卧榻旁,将座下去,道:“这七十二变与筋斗云皆是当年悟空看过的,今日你且拿去,粗略看上一番,明日为师再教导你其中奥秘。”

“我拿回去?”孙小六不敢相信的指着自己确认道。

“嗯,我已安排弟子替你打理好了住所,就在出门左手边第一个屋子,便是这隔壁。”须菩提微微笑着看向一脸受宠若惊的孙小六。

看着这半天还未反应过来的孙小六,须菩提如一个慈爱的长辈般挥了挥手中拂尘,一阵温暖的清风拂过孙小六的脸庞,几根猴毛随风飘零,那略微苍老的声音轻轻道:“如今你已是我斜月三星洞的弟子,莫要矫情拘束。”

“我这便是大王的徒弟了?不需要拜师仪式什么的吗?”孙小六眨巴着眼问道。

须菩提依然如春风般的笑道:“无需什么仪式,我承认了即可。”

孙小六感激涕零,抱起木盒跑到须菩提卧榻前,跪拜道:“小六多谢师公!”

须菩提忽的一怔,目光有些期待,迟疑道:“你,叫我什么?”

孙小六再次喊了一声:“师公。”

须菩提嘴角微微上扬,将拂尘摆放道一旁,面不改色的淡笑道:“去吧。”

孙小六这才紧紧抱住木盒退出屋子,将房门轻轻关好,他一蹦三尺高!

“我做了大王的徒弟!我做了大王的徒弟!”孙小六跳起来大喊了几声之后这才发觉不可嚷叫,连忙捂住自己的嘴巴,蹑手蹑脚的钻进了一旁那属于自己房间。

房间虽然不大,但是该有的也都准备完善着,卧榻,书桌,柜台,浴桶,就连热水都给他备好放在一旁了。

孙小六可是一个急性子,他现在可没兴趣沐浴,两只脚一蹬,一只鞋子甩到了柜台,一只鞋子甩进了浴桶,他毫不在意,翻开那本七十二变就细细看了起来,即便有许多字他不认识,许多地方他根本看不懂,但他依旧看得那般津津有味。

须菩提若有所思的盘腿坐于卧榻,随手一翻,一块闪耀着红色光芒的命牌出现在他的掌心。命牌上赫然写着三个精致工整的小字:孙悟空。此刻看着这三个小字,须菩提的眼中尽是言不尽的复杂神情。

天宫九重天,南天门内的御书房中,太白金星恭敬的行礼,玉皇大帝眉头紧锁。

这太白金星便是方才那灵台方寸山中的樵夫,不过此时的他身着华贵服饰,头系紫金发冠,手中握着一道拂尘,脸上净白如孩童,唯有那白发白须可体现出他是一个活了上万年的太乙散仙。

“陛下,臣亲眼所见,定不会错,那只命格与孙悟空相同的猴头被须菩提祖师亲自带入了斜月三星洞。”太白金星拱手禀道,那声音年迈缓慢。

身着九章法服,头戴十二行珠冠冕旒的玉皇大帝终于开口了:“即是爱卿亲眼所见,那定是不会错的,不过即便如此,我们也不可过急的断下言论,毕竟须菩提祖师还能否再教出第二个孙悟空尚不可知。”

玉皇大帝的模样如一三十男子,体貌上佳,且俊朗不凡,正可谓是口如含朱丹,指如削葱根,纤纤作细步,精妙世无双。

太白金星闻言连连称赞道:“陛下所言极是,幸得陛下深谋远虑,料事于先,我等方能抢先一步,不过陛下,此事今后难免被察,您还当早做筹谋才是。”

玉帝依旧眉头紧锁,看不出半分轻松喜悦的样子:“棋局已然布起,朕能做的事情也已经做完,剩下的就看那些大能们如何布局了。”

“陛下英明!”太白金星继续拱手称赞道。

三十三重天,兜率宫中,太上老君独自坐在火炉旁,轻摇着手中的芭蕉扇,一旁的“连犊”上慢慢显出字来:已入观内。

(连犊:太上老君亲手打造的法器,两块特定的木牌,在其中一块木牌上写字,另一块木牌上便会同时显现,此法器无需灵力,不会被人察觉)

太上老君的服饰算不上华贵,只是普通的太极八卦道袍,不过穿在这位白须老人身上却显得尤为飘然。

慈眉善目的太上老君将连犊放回自己的袖袍内,那炯炯有神的双眼却十分迷茫的看着八卦炉上方碎落的只剩指甲盖大小的“天道石”,不由得轻轻叹了一声:“白云苍狗,天道茫茫,何去何从?何去何从。”

第二日清晨,斜月三星洞一声钟响,早课已然开始,须菩提端坐于大殿高台之上,下方数十名道徒开始念经。

“六耳为何没来?”须菩提问一旁服侍自己的小童道。

小童子回道:“不知。”

须菩提缓缓点头,随即起身朝殿后卧房走去。

一众道徒窃窃私语:“师祖这是去做什么?今日不讲课了吗?师祖可从未如此过啊!”

须菩提轻轻推开孙小六的房门,看了看那随处摆放的鞋子和外衣,他抬脚踏入屋子,直至走到卧榻前方才看到,这只猴头竟双腿蜷缩,扭着身子趴枕头上,那七十二变的书籍被他半边脸压着,页面上竟还流着些许口水。

须菩提无奈的摇着头,微笑着轻语唤道:“悟空,该起床了。”

直到此话脱口而出三秒后,须菩提这才大惊失色,那常年来都是平静如水的脸上露出了千年来从未有过的一丝无措,看着还在熟睡的孙小六,他这才平静下来,只是那眼中的神色像极了一位对儿子思念成疾的老父亲,没人知道,他那颗万年不变如冷石一般的心,也会撕裂,也会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