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下山

“师公,该你下了。”孙小六单手拖着腮帮,提醒道。

须菩提这才回过神来继续看向棋盘,细细看了十余秒,他微微蹙眉,忽然一记拂尘拍在孙小六的脑袋上,孙小六也不躲,只是笑嘻嘻的任须菩提教训,“你这猴头,是不是又偷偷搅 弄棋盘啦。”须菩提道。

“师公你又没看见,可不能冤枉了我。啊!好疼好疼,师公你好狠心啊!”孙小六装模作样的揉着脑袋撒娇道。

须菩提无奈笑道:“你这猴头。”

就在杨戬如此大动作给各方送礼时,天庭已然是炸开了锅。

九重天,凌霄宝殿,玉帝高座大殿龙椅之上,龙椅旁两名仙子缓缓摇动着蒲扇,为威严的玉皇大帝增添着几分气场,殿中文武仙家分两列并排,左边是以太白金星为首的文官,右边则是以托塔天王李靖为首的武将,不过此时凌霄宝殿之中的气氛明显不太和善。

李靖已然踏出一步,站于殿中朝上方的玉帝俯首启奏道:“禀告陛下,三十万天兵已经点齐,臣请旨即刻发兵,不给敌军任何防备的机会,臣有把握,一口气将那灌江口全部吃掉。”

托塔天王李靖,左掌常年托着一顶玲珑宝塔,脸上从来无笑,这千年来,即便是在玉帝面前他也从来都是冷着一张脸,虽说身为天庭兵马大元帅,但是他在天庭却并不受人待见,不过是畏于他的权贵,多者皆是敢怒不敢言。

玉帝微微蹙眉,没有立即回答他,就在此时太白金星走出一步,恭敬的朝玉帝俯首启奏:“天王所言,老臣不敢苟同。”

玉帝朝他微微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太白金星瞥了一眼瞪着他横眉竖目的李靖,毫不在意,清了清嗓子继续道:“且不说那灌江口的显圣二郎真君法力通天,就说那华山三圣母的宝莲灯,在场何人能与之抗衡?莫不是李天王认为凭您的面子,可以劝说他们束手就擒不成?”

李靖本就不善口舌,被太白金星这声质问,似是动了怒:“那杨二郎神通再大又如何,不过是区区一人而已,宝莲灯也并非不可压制,只需陛下派出四大天王、二十八星宿于我......”

李靖还未说完,太白金星便冷笑嘲讽道:“呵,李天王好大的面子啊,四大天王暂且不说,二十八星宿也是可以随意让你调动的吗?”

“你......”李靖气急败坏的指着太白金星却又无力反驳。

天庭的争论并非一时半会可以得出结论的,此时凡间已然入夜,斜月三星洞内,须菩提正坐在卧榻上,缓缓脱着鞋袜,刚刚脱完,孙小六便端着一盆热水跑了进来,轻轻放到须菩提脚下。

几滴溅起的水汽洒在他的脸上,孙小六也不去管它,捧起须菩提的双脚缓缓放入盆中,轻轻擦拭了起来:“师公,您今日怎来了兴致,唤我给您洗脚啦?”

须菩提淡笑着,伸手去擦了擦孙小六脸上的水汽,缓缓道:“时机已到,明日你便可下山去了。”

孙小六闻言,手上的动作突然停滞了,他猛地抬头,两只大眼睛片刻都不移开的看着须菩提的脸,这张脸在他面前依旧是那般亲切、慈爱,他不舍的问道:“明日吗?”

须菩提微微点头:“嗯。”

孙小六突然咧开嘴露出一个开心的笑脸,道:“耶!终于可以下山啦!”

随即立刻低下头去,继续给须菩提搓起脚来。

须菩提也随之沉默了,看着这个正在认真给自己搓着脚的猴头,此时的他心中竟是百感交集,那种油然而生的感觉连这位修炼了万年的老人也不曾放过。

“师公,您要我明日下山,是跟今日的那个杨戬有关吗?”孙小六问道。

须菩提道:“的确与他有关,或许此番不是最好的时机,但错过了或许又要再等下一个千年了。”

孙小六问道:“师公是要我去做什么吗?”

须菩提摇头道:“没有什么要你去做的。”

孙小六其实三年前便已然知道,世上没有白捡的便宜,虽然他相信须菩提不会害自己,但是他心中依旧疑虑,三年的不眠不休,三年的悉心教导,这位老人究竟是要将自己培养成一个什么样的人?是一柄刀吗?他不知道,他也不敢去问,因为他不知道,自己会得到一个什么样的答案。

须菩提见他不再发问,便伸出手去摸了摸他的脑袋,柔声问道:“明日就要下山了,还有什么要问师公的吗?”

孙小六眯着眼,笑道:“小六想问什么,师公不都知道吗。”

须菩提乃是这天地间唯一一位将读心术修到极致的大能,博览过群书的孙小六现如今也自然知道,在他的面前,自己就是一个透明人。

须菩提这次没有再用拂尘打他的脑袋,只是继续说道:“下山后有几点你必好好记住。其一:不可用你那千里探音之术去窥探兜率宫、玉虚宫、碧游宫、大雷音寺、五庄观这几处。”

“那斜月三星洞可以吗?”孙小六咧嘴笑道。

须菩提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脑袋,道:“想探便探,只消你有那个神通。其二:不可无故乱世。”

“无故乱世?师公,何为无故乱世啊?”孙小六发问道。

须菩提不以理会他,道:“若是连这都不明白,你在那藏经阁看的那些书便是白看了。其三:不可滥杀无辜,天地万物,亿万生灵,皆包括于此。”

“啊?那我若是不小心踩死一只蚂蚁,岂不是也......”

“啪!”终是一记拂尘打了下来,孙小六依旧是笑嘻嘻的望着须菩提。

“切记!”须菩提道。

“是!六耳谨记!”孙小六道。

“哎呀呀,终于洗好了。”孙小六替须菩提擦干脚后便端起水盆,朝外走去,须菩提望着他的背影,唤了一声:“小六。”

“师公?”孙小六疑惑地转过身去,手中还捧着那盆洗脚水。

看着那双圆滚滚的大眼睛,须菩提沉声道:“若是今后遇上什么解决不了的麻烦,记得回来找师公,千万别学你那顽皮的师傅,什么都自己一个人扛着,只要回到了斜月三星洞,即使再大的祸事,只要有师公在,都不消怕的,知道吗?”

孙小六闻言,鼻头忍不住一阵发酸,他从来都看不透这位老人,这位无故待自己如此之好的老人,这位愿意替自己承担罪责的老人,这位给了他从未有过的慈爱的老人。孙小六放下木盆,双膝跪地,叩拜倒:“小六叩谢师公!”

须菩提深深叹了一口气,那语气似是苍老了许多,道:“去吧,去做你想做的事,去找你想找的人。”

次日,天明,三年来从来都是第一个到场,然后安安分分坐在主殿朗读早课的孙小六不见踪影,须菩提踏入主殿,欲脱口而出呼唤他时,才又止言,恢复了往日的神情,走上殿台,盘腿而坐,闭目讲经。

天庭的争论还在继续,不过此时已经不是太白金星和托塔天王两个人的争论了,八仙、哪吒、文曲星、武曲星、三星皆闹成一团,吵吵闹闹如凡间菜市场高峰期一般,嘈杂不堪。

“报!”千里眼、顺风耳跑上大殿。

“何事来报?”玉帝开口问道,此时众仙家方才不敢继续争吵,皆退回自己的位置。

“禀告陛下,灌江口一千二百草头神皆被二郎真君遣派至五庄观、斜月三星洞、龙宫、地府、南海、昆仑山等地。”千里眼道。

“嗯?他们这是在做什么?”玉帝疑问道。

“看样子是在送礼,他们将所有的运输舰都派遣出去了。”千里眼道。

李靖再次站出两步,拱手道:“陛下,想必那灌江口已有风声,请陛下下旨,臣即刻下界,围剿灌江口。”

“陛,陛下。”顺风耳迟疑片刻喊道。

“还有何事?”玉帝问道。

与千里眼对视了几秒,顺风耳方才压低声音道:“禀告陛下,方才我二人进来的时候好像,好像......”

“好像什么?”玉帝问道。

顺风耳求助着看向千里眼,千里眼瞥了一眼不争气的顺风耳,俯首朗声道:“启奏陛下,我等方才看到杨戬上来了。”

“什么!”玉帝大惊,不仅如此,殿中的一众文武仙家更是紧张的祭出自己的法器。

太白金星大声呼喊道:“护驾!快护驾!”

这不喊还不打紧,现在这一喊,本就是惊弓之鸟的一众仙家纷纷朝中间靠去,四大天王第一时间来到玉帝的身旁,青锋宝剑、碧玉琵琶、混元珠伞、紫金花狐貂同一时间祭出,将玉帝的东南西北四面保护了起来。

李靖祭出三叉戟,左手的七宝玲珑塔金光万丈,大喝道:“保护陛下。”

所有的仙家都朝玉帝靠去,紧张的气氛持续了三分钟之久,直到玉帝开口问道:“他人呢?”

千里眼回道:“上三十三重天的兜率宫去了。”

顿时,凌霄宝殿内的众仙家皆放下心来,一个个拍着胸口道:“还好没到这来,还好没到这来。”

唯有高座龙椅之上的玉帝听到此话若有所思的思虑起什么来,他眉头紧蹙,似是在想什么疑难的事情。

气愤的哪吒指着太白金星质问道:“方才你在乱喊什么?扰乱军心者,当斩!”

“扰乱军心?你以为这是在你的军营吗?这是凌霄宝殿!”太白金星整理着自己的衣服道。

“呵呵,你也知道这是凌霄宝殿啊!看看你们,吓成什么德行,哪有一点神仙的样子!”哪吒不屑的嘲讽道。

“住口!”李靖喝斥道。

哪吒撇过脸去,谁也不理。

“你!”太白金星指着哪吒,怒不可遏。

玉帝沉声道:“战事暂且稍后再议,李靖,去调二十八星宿来,埋伏在南天门外,趁他不防,一举将其拿下!若是成功便即刻发兵灌江口。”

“是!”李靖神采飞扬的领命,对身旁的哪吒和巨灵神叮嘱道:“保护好陛下。”

言罢,朝太白金下不屑的哼了一声,便朝殿外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