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回家

  • 人间一味
  • 郭强
  • 1345字
  • 2020-10-29 09:50:11

腊月二十九,青年点里冷冷清清的,没有了平日的热闹。不满十八岁的我不能回到城里的家中过年,要一个人看守三十多间的房子,这也是我第一次离家过年。离开家,来到乡村已经半年了,半年来的思念与期盼,都转化为了一种苦涩、茫然、无法改变的事实。

我刚从火车站回来,送走了最后一批回城过年的青年点点友,他们是欢欣鼓舞、兴高采烈的,他们对我也是十分感激的。因为过年期间,青年点也要留下人看守,而这个人是不能回家过年的,要独自一人守在青年点。没有人愿意做这项工作,而我自愿留下,并且是强烈要求留下,赢得了领导的赞许和点友的掌声。

“吭哧——吭哧——”很小的火车站里,蒸汽机火车头发出了巨大的响声。点友们挤在列车的窗口处挥手告别,车头喷出了一股白色蒸汽,发出“呜呜”的叫声,缓缓地启动了。它载着人们向着家的方向开进,独留我孤零零地站在冷清的站台上。

长长的站台 漫长的等待

长长的列车 载着我短暂的爱

喧闹的站台 寂寞的等待

只有出发的爱 没有归来的爱

呜——孤独的站台

随着列车的远去,我的心情发生了逆转,这突如其来的宁静仿佛要颠覆我的信念,改变我的初心,使我的心沉沦,也使我情不自禁地潸然泪下。

在这冬意浓浓的乡村,北风萧瑟,到处是一片枯黄,阴沉沉的天空还飘起了零星的雪花,我走在从车站到青年点的山路上,心如同这空旷的田野,孤独和沉寂正漫无边际地扩散开来。我浮想联翩,从记事起,我是最盼望过年的,城里有浓浓的年味,到处张灯结彩、五彩缤纷,人们走亲访友、欢聚一堂。

“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现在,我身临其境,深有感触,独在异乡逢佳节,是如此凄凉悲伤的体验。在人烟稀少的乡下,我要独自过年,这还是十八年来的第一次。

“我也要回家!”当火车徐徐开动的那一瞬间,我差点不能自已,差点要情不自禁地跳上火车,奔向回家的路,但潜在脑海里的意志和信念阻止了我。我和点友们挥手再见,脸上是羡慕的笑。

悲哀和孤独的情绪笼罩在心头,我裹紧了棉袄,缓慢地迈着沉重的脚步,向已经空荡无人的青年点走去。

悲哀、悲愤、自怨自艾、孤独愁苦,思绪万千中,我仿佛被人大喝一声,猛击一掌,从浑浑噩噩中惊醒!

“错了!不要忘了自己的目标和理想。理智要战胜情感,归来吧,我真正的思想!”

山坡上住着星星点点的人家,缕缕炊烟正袅袅升起,冲开了飘飘洒洒的白雪,带来生机和希望。我终于从幼稚的情感中走出来,从离愁中挣扎出来,回到了人间,回到了厚实的黄土地,可谓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我重回青年点,准备以不同的心态面对那冰冷的屋子,不想,却被乡民们邀请到了家中。回家过年了!在老农家里,在热乎乎的炕上,我度过了大年三十的晚上。

乡下年味之浓,是我在城里未曾见过的。家家都上香摆供,祭奠过世的亲人。全家人聚在一起,杀猪、磨豆腐、漏粉条、蒸年糕……一样样、一件件,过年的讲究令人眼花缭乱。我在老农的家里也感受到了不一样的温暖,有对家的依赖和寄托,将空虚孤寂一扫而空。憋屈的泪水没有了,如饥似渴的思念也没有了,曾经被压抑的豪情又迸发出来。

十八岁的我在年关,在老农的家中,体会到了思想的升华。体力的磨炼不如思想的磨炼,思想是深沉的,围绕它的每一点进步都令人惊喜。

熬过去了,不在家过的第一个春节熬过去了!这是我至今为止记忆中最深刻的一次过年经历,而这偏远的小小乡村是我脑海里最需要的家。

2019年4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