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他家有钱啊,钱开路,无往不利。
以前,他家虽然有俩钱,但到底只是一个乡村土豪,没有门路,只能靠子弟硬考科考,可是这之中的竞争何其之大,他那几个儿子也不是勤奋有天赋的读书种子,怎么可能考的上。
如今有了门路,日后不说青云直上,当个六七品的官,能保住自家的财富、地位就足够了。
就在赵青桑这样想着,还决定接下来将今年种稻的面积在扩大到三百顷的时候,路云飞再度开口了:“赵员外认为这如何?”
“多谢府尊提携,府尊恩德,我赵家没齿难忘,一定拥护府尊的政策。”
他想着,自己都改种了三百顷稻谷,府尊再怎么也该满意了,不过事后,自己的孝敬是少不了的,要送多少银元呢?
“既然如此,那赵员外也一定会为我解忧,将你家所有桑田全部改为稻田吧,至于那些旱地里的桑林,就不用管了,总要留一些桑林养蚕织丝,这毕竟是我嘉兴府的主要产业嘛。”
路云飞一挥手,就替赵青桑做了决定。
赵青桑就要脱口一句:“我没说!”
不过看着路云飞那炯炯的目光,他将花咽了回去,只是低着头,无声的反抗。
“既然赵员外如此拥护本官的政策,那择日不如撞日,就从今天开始,从赵员外的庄园中开始,毁桑种稻,赵员外,请你将贵家仆人佃户召集起来宣布吧,我正巧也带了一些人过来帮忙。”
赵青桑没想到府尹路云飞如此急迫,几乎将刀架在脖子上逼他,有心想拖一拖,那路云飞却已经看出他的心思,问道:“怎么?赵员外不愿?那刚才就在敷衍我?欺骗朝廷?”
“赵员外,我可是听说贵家的生丝行销整个江浙,甚至都有卖到海外去的,可是赵员外家去年只给朝廷缴纳了三百二十银元的税,这不对吧?”
“偷税漏税达万块银元以上,按照大明律,首犯斩首,家产没收,从犯流放北海。赵员外是要我查一下贵家这些年漏了多少税了吗?”
一听这威胁,赵青桑吓得瑟瑟发抖,按照大明律确实是如此,只是,这年头正经人谁还照章纳税?照章纳税,生意能做的下去?这诺大江南,哪个买卖人还照章纳税?
可是依照大明律,确实如此,这也成为许多官吏一上任就打击豪强最好用的刀,不合作的,经常就是以这个罪名被砍了脑袋,没收了家产。
路云飞的意思再清楚不过,赵青桑不执行,那就不但是自己不保,家产家人也保不住,与此相比,改桑为稻虽然让他家元气大伤,好歹还没死,只要撑几年就能缓过气。
想到这里,赵青桑缓缓跪下,叩头应道:“草民遵命!”
说完,爬起来,踉踉跄跄的走了出去,召集仆人和佃户,宣布将所有桑田全部毁弃,改种稻谷。
然后在所有人的哗然中,赵青桑强硬的推行了下去,听话的当场赏银,不听话的剥夺租赁自家田地的权力。
然后,还得到了乡兵的协助,甚至就是乡兵主导,将水田中的桑树直接连根铲起,踩踏。
而在赵青桑组织仆人、佃户毁树弃苗的时候,府尹路云飞却在微微感叹:朝廷为什么这么着急?难道朝廷的粮食都不能支撑两三年了吗?这样稍一不慎就会出大问题。
他自己也知道这样逼迫过甚不可取,可是朝廷对他也是直接催逼。
更关键的是,这事在东南极不受欢迎,如果没有强迫的话,根本推不下去。
朝廷在东南本就搜刮重税,却又在科考等方面歧视东南,反而北方的士子更得优待,因此长期以来,东南缙绅、官员对此极有怨言。
这次还改桑为稻,出身东南的这些人都在暗中反抗、拖延、推诿,因此,朝廷选择嘉兴府作为试点,要求他做出成绩,然后推广到整个东南。
他夹在这中间,没办法,只能投靠一方。
不过,他也祈祷,这事能顺利进行,今天这赵员外已经屈服,那么其他几个县应该也问题不大,只要熬过今年,明年开始就会缓和下来。
有了数千乡兵帮助,毁桑极为顺利,路云飞也放下了心,很快又将推荐赵青桑的儿子去太学的承诺重复了一遍。
这是威逼大户,接下来,就要收买小民,从明天开始,官府就会宣导,免费发放种子,租借耕牛给农户,让他们能顺利开垦桑田,改为稻田。
路云飞这样想着,然后回了嘉兴府城,只留这数千乡兵在这,一是监督,二也是协助赵青桑。
谁知,这天夜里,风云突变。
赵青桑和其三子,也就是那位被路云飞承诺推荐入太学的儿子赵阳,上吊而死。
等被人发现的时候,他们早已经死透。
于是,谣言迅速传开,道:府尹路云飞为了逼迫赵青桑改桑为稻,以查税相逼迫,并以将其子推荐入太学相诱惑,强迫其铲除桑苗,改种水稻。
赵青桑自觉愧对祖宗,几代人数百年的家业被其一朝败光,不堪受辱而自缢。
而其三子发现后,更不堪老父因为自己而忍受屈辱,最后上吊,也随其而去。
一时间,赵青桑父子被路云飞逼死的传言传遍了嘉兴府上下,无数农人心有戚戚,乡绅们更惶恐不知所措,赵青桑都被逼死了,他们被逼上吊还有多远?
那些扎根的邪教,有势力的缙绅更是暗中煽风点火,唯恐天下不乱,要给朝廷一个好看。
在乡绅、邪教的蛊惑下,整个嘉兴府,无数农人围了过来,等嘉兴府城知道消息后,已经有无农夫围住了嘉兴府城。
第二日,当路云飞上到府城城墙时,已经看见数万的青壮农夫按照村、里、宗族,一个个聚集成团,围着府城。
更有无数农夫进进出出,搬运着无数物资、粮食,为他们供应吃喝。
路云飞心里一沉,问身后的守备伍律道:“这些乱民何时上来的?为何没有预警?”
“禀报府尊,我们发现时已是黎明,当即抓了两个乱民来拷问,他们言道是白莲教组织他们统一行动,承诺给他们食物,并每天给钱50文,他们亥时聚集,丑时出发,到达府城时刚好是寅时。”
“等城上的守吏觉得事有不对时,他们已经聚集成群。守吏不敢怠慢,通报了我与大人,稍一耽搁,就成了这副光景了。”
“嘿嘿,白莲教?白莲教如果能动员这么多农夫,还会偷偷摸摸吗?白莲教能调动这么多物资吗?看来东南那帮缙绅官员是铁了心要与朝廷掰一掰手腕了,就是不知道他们的手腕有多硬?”
言罢,又摇了摇头,道:“谨守门户即可,事已至此,我会向朝廷请罪,由朝廷处置,你只要保证不出乱子即可,他们支撑不了多久。”
“是,大人。”
伍守备点了点头,不再发一言,只是忧心忡忡地看着外面。
他也知道鼓动作乱的多半是那些出身东南的缙绅官员,士子名流,朝廷多年来对东南的搜刮让他们的不满积蓄已久,这次改桑为稻更是动了他们的钱袋子,所以他们这次准备不顾一切,与朝廷掰掰手腕。
可是他身为朝廷守备,却不能轻易站向哪一边,否则,朝廷秋后算账,他吃不了兜着走。
可是,让他直接出兵镇压,他也绝对不敢,外面那些都是十里八乡的乡亲,平时或许动刀动枪,威胁一番,真的要血腥镇压,恐怕这些乡兵会直接溃散。
叹了一口气,他又在庆幸,至少府尹路云飞没有失去理智,已经决定向朝廷请罪,以平息事态。
不管后任者是不是还会坚决推行改桑为稻,至少眼前不会出现大危机,日后的事,等日后再说。
他也决定,等此事平息,要将家人送到外地去避避风头,先前,他听那原供奉所说后,只是将长子一家送出去,以防万一,看来,其他家人也不能久留了。
就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路云飞却直接回了府衙,首先书写了一封请罪奏折,密封后交给了原供奉,道:“原先生,麻烦你将这封奏折以十万火急的方式传递到司礼监。”
原供奉叹了口气,然后点点头,道:“也罢,你好自为之。”
说完,他走进暗室,扯出一串符文和法器,组成了一个小小的祭坛,那祭坛上有三圈累土,象征天,下是一块四四方方的棋盘样的大地。
这是朝廷炼制的天地坛的复制品,能与BJ的天地坛传送一些小的物品,紧急情况下,也能传递百斤以下的东西,但是这样,用不了两次,这复制品就会损坏。
这是朝廷与各州府之间传递消息用的最紧急的方式,一旦有传递出头去,不论任何消息,司礼监都会将其呈报给明帝。
他肃容,掐起法决,无数手印打下去,一点点将这微小的天地坛点亮,最后如一个亮着的玩具一般,通体闪着五彩光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