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章 第一百七十九 鬼差楚骐

丹墨璃原还以为,楚骐因被桃佴的情劫所牵连,而千年不得轮回转世。一缕孤魂长留地府,过得一定不好,甚至还可能会很凄惨。哪知被桃枝引来的,竟是一位儒雅俊俏的鬼差。他着一身青黑色,制式统一的鬼差长袍,腰间缠着索魂链,挂着引魂石,打扮虽与其他鬼差相同,但楚骐却让人眼前一亮,觉得别有一番气质。

他虽为鬼差,身上鬼气少,却灵气多,这多出的几分灵气使得他看着不像孤魂,反而更像是天界下凡的仙修。

丹墨璃远远隔着几重白烟,将他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一番,尤其是他的那张脸。

太像了……

九幽懒散的眯着眼,望着那个气质与众不同的鬼差,起了兴致。只见他手指一勾,候在冥殿外的人就像是一个被根绳子拉扯般,飞身穿过白烟,来到内殿,身形有些狼狈的摔在了地上。

“抬起头来。”

浑厚有力的声音,带着上位者的威压,如一座大山般直直压在楚骐的头顶,他顿时手脚僵硬,直挺挺的跪在冰冷的地板上,过于削薄的肩背也是弯了又弯。他咬紧牙根,顶着肩上如山似海的压力,微微抬起头来。只见得在高台之上,冥王御座里,一手手摇着骨扇,一手撑着额角,正在打量自己的冥主。

待看清那斜倚在王座上,垂眸审视自己的人是何方神圣后,楚骐难以置信的瞪大了双眼。他做梦都不曾想到,以香味引自己前来的人竟然是凌驾于十殿阎罗之上,幽冥之境真正的主人,上古遗神,冥主九幽。

分明就在一刻前,他还在肃英宫的藏卷阁内整理着堆积如山的阴卷,点查近十年的人数。忽然就闻到一股清新的桃木香传来,那香味让他有一种极为熟悉的感觉,瞬间吸引了他全部的注意力。

本以为是藏卷阁内新换的薰香,他找到专管卷阁内务的鬼差,想向他讨要一点。可是他问了一圈后却发现除了自己个,竟无第二人能闻到这桃木的香味。

楚骐领差办事素来都是比同僚们更细心谨慎几分,因此,转轮王也特别器重于他。待他绕着藏卷阁走了一圈后,就断定这桃木香是专门针对自己而来的。

于是他跟着这股来历不明的香味走出藏卷阁,走出肃英宫,虽然不知这香味背后的人引自己出来是何目的,单凭这味道也足以让他以身试险一次。

楚骐自有记忆来,便已身在肃英宫内,这千年来,关于前身之事他冥思苦想皆无丝毫记忆。转轮王也问了他多次,但他无论如何也回想不起自己究竟是从何而来,又为何会突然出现在肃英宫内?

不论是人,还是鬼,没有前身的记忆,便是没有了来处,不知归途。如此的活了近千年,任谁都是一件十分痛苦的事情。因而楚骐一直在找寻自己的前生,因为他明白只要能找到自己的来处,想起那些被遗忘的前尘往事,他就能知道,未来自己该要何去何从。

再有,这千年来,每当他独处或静坐时,冥冥之中总会有个声音在他的脑海里响起,他从未听清过那声音在说些什么。但他对那声音觉得格外熟悉,有时那声音会让他欢喜,有时那声音会让他气恨。他抓不住那声音,就像抓不住这似有若无桃木香。而这股总在勾引着自己往前的桃木香,也如脑海中的那道声音一样,让他倍觉熟悉,总想要抓住他,一探究竟。

只是楚骐万万没想到,自己顺着那一股桃木香迷迷糊糊的只管往前走着,待清醒过来时,已在身在冥殿外了。

他更不明白,自己为何会被高高在上的冥主召唤至冥殿内,这可是十殿阎罗都不曾有过的殊荣。

楚骐知道自己这样肆无忌惮的盯着冥主看是十分大逆不道的行为,他想低头避过那道令他头皮发麻,四肢冰凉的视线。但奈何凭空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勾着自己的下巴强迫他抬头,他根本无法抵抗这股看不见的力道。

“可是他?”九幽端详了一阵,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又问向丹墨璃。

“正是他。”

清冷的女声在殿内响起,十分肯定的回答了冥主的疑问。楚骐眼眸转向自己的右手边,才看到在冥王御座的左首处,正坐着一位艳丽娇媚,美得不可方物的女子。

“楚骐。”

那美艳的女子笑意吟吟的轻喊了声他的名字,不知为何楚骐突然心有所感,自己一直找寻等待的答案,来了。

“卑职楚骐,拜见两位上神。”他仰着下巴,有些费力的说道。

是的,那位美艳的女子,也是位上神,虽然可能不如冥主来得尊贵,但也是可凌驾六界众人之上。

“你如何确定的就是他?”九幽不明她为何这般肯定,半信半疑的问道。

“他的脸。”丹墨璃看着楚骐的五官,叹息的说道:“这是桃佴的脸。”

“你的意思是说,他偷了别人的脸?”

“不,确切的来说,是他们彼此互换了面容。”正因此,丹墨璃才能一眼就认出,他就是自己要找的,能解开桃佴心结,救他出业火的人。

楚骐仔细听着高台上面这二位上神的问答,不由自主的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庞。

什么叫他的脸是别人的?

又是谁和自己互换了脸?

“你先起来回话。”九幽手轻挥,将压在楚骐肩上的威压解除,还了他自由身。

楚骐瞬间就觉得肩上一轻,忍不住摇晃了几下,用手撑着地板才不至于跌倒。这一来一往间,他竟觉得头晕目眩,果然,上神的威力深不可测。在他们眼里,自己就如蝼蚁一般微小。待缓过心神,他立起身来,拱手立在冥殿内,听候差使。

“楚骐……”

“卑职在。”

丹墨璃忍不住拧眉的看着楚骐的言行举止,她发觉这两人的神情,动作简直太过神似,再配以他的容貌,让她与楚骐交谈时,竟然会有一种自己正与千年前的桃佴说话的错觉。

这二人的缘分,究竟是如何产生的,怎会有这般深刻的牵连?

“你莫要紧张,本尊托冥主寻你前来,只为有事相询。”

“尊上请问,卑职定不敢有任何隐瞒。”楚骐应声回道。

“那你可还记得桃佴此人?”

楚骐乍听此名,虽觉得有些耳生,但心却紧缩了起来。他怔神了一瞬,仔细的去回想这个名字,却想不起来自己是否曾见过名唤作“桃佴”的人,于是他对着丹墨璃摇了摇头。

“是不曾记得?还是不曾见过?”丹墨璃见他摇头,心生困惑,又追问他道。

难不成自己找错人了?

“这名字耳生的很,卑职不曾记得有见过此人。”楚骐又摇着头,回答道。

丹墨璃见他如此肯定,接而连三的摇头,便心生犹豫,不敢再妄下断定。她思索片刻,忽然想到一事。

“此人是你生前所识,距今已有千年,你仔细回想一下,千年前还是凡人的时候,可曾遇到过一位名叫桃佴,年岁与你相仿的青年。他的容貌与你现如今的容貌,一般无二。”

楚骐听她说起千牛前的往事,便知自己没有猜错,她果真就是来为自己解惑的人。

“不敢瞒尊上,卑职自有记忆起,就在肃英宫内当差,此前从未与凡人打过交道,至于前尘往事,也是一概皆记不得了。”

“不记得了?”丹墨璃闻言立马苦恼起来,那一个陷于业火中,失魂落魄什么也问不出。这一个,却又将前尘往事尽数遗忘,什么也记不得。这下,可如何是好?

“那你先说说,你是如何被选在肃英宫成了一名鬼差?”九幽问道,他比丹墨璃要了解地府的一切,是以他一听便察觉到楚骐话里有不妥之处。

鬼魂无数,鬼差却不是人人都能做得。

“这……卑职其实也不是很清楚。当卑职睁开眼的时候就已经身在肃英宫内,所有的记忆也是自睁开眼的那一刻才有的。起初,肃英宫内并无任何人能看得见卑职,卑职无处可去,就一直坐在藏卷阁的台阶上发呆,如此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转轮王路经藏卷阁看见了卑职。”

转轮王初见他到时被吓得差一点就摔在了台阶下,将他叫到身边问了许多,但他也是什么都回答不上。转轮王翻遍生死薄也寻不到他的来处,又觉得他虽然是一缕幽魂,但又带着几分灵气,猜测他必定来历不凡,便收他做了寻域的鬼差,专司搜抓地府内逃脱的鬼魂。

待来日他想起一切后,再自行决定出路。可他,一直不曾记起任何事。

如此,他在地府过了千牛岁月,只因醒来就在藏卷阁内,所以他闲来无事就会去藏卷阁内坐坐。空闲时也会帮着整理阴卷,点查人数。

“那你的名字是如何来的?”丹墨璃问道。

“卑职随身戴有一块木牌,上面刻有“楚骐”二字,便以此为名了。说来也奇怪,原本整个肃英宫内只有转轮王一人能看到卑职,但自从有了此名后,卑职仿佛是重新有了身份,众人也都能看到和听到了。”

“那木牌呢,你拿给本尊瞧瞧。”

楚骐自怀里取出一个巴掌大小的桃木牌,奉于她,上面只刻着“楚骐”二字,就再无其他。

“你可知,这是何物?”丹墨璃抚着桃木牌,回想起往事,不由得一声长叹。

“卑职……不知。”楚骐仍旧是摇头:“恳请尊上不吝告知。”

“这是你的墓碑,上面的字还是本尊请手刻上的。”丹墨璃将桃木牌还给楚骐,对他解释道。

楚骐大惊,双手颤抖,险些拿不住桃木牌。

这桃木牌是他唯一的东西,跟随自己千年,早已成为他的一部分。而原本亲切的东西,眼下他握在手心里,却觉得重如千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