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自然与人生

风，雨，山岳的震怒：

猛进，猛进！

显你们的猖獗，暴烈，威武，[76]

霹雳是你们的酣噭，

雷震是你们的军鼓——

万丈的峰峦在涌汹的战阵里

失色，动摇，颠播；

猛进，猛进！

这黑沉沉的下界，是你们的俘虏！

壮观！仿佛是跳出了人生的关塞，

凭着智慧的明辉，回看

这伟大的悲惨的趣剧，在时空

无际的舞台上，更番的演着：——

我驻足在岱岳的顶巅，[77]

在阳光朗照着的顶巅，俯看山腰里[78]

蜂起的云潮敛着，叠着，渐缓的

淹没了眼下的青峦与幽壑；

霎时的开始了，骇人的工作。[79]

风，雨，雷霆，山岳的震怒——

猛进，猛进！

矫捷的，猛烈的：吼着，打击着，咆哮着；[80]

烈情的火焰，在层云中狂窜：[81]

恋爱，嫉妒，咒诅，嘲讽，报复，牺牲，烦闷，

疯犬似的跳着，追着，嗥着，咬着，

毒蟒似的绞着，翻着，扫着，舐着——[82]

猛进，猛进！

狂风，暴雨，电闪，雷霆：

烈情与人生！

静了，静了——[83]

不见了晦盲的云罗与雾锢，

只有轻纱似的浮沤[84]，在透明的晴空，

冉冉的飞升，冉冉的翳隐，

像是白羽的安琪，捷报天庭。

静了，静了，——

眼前消失了战阵的幻景，

回复了幽谷与冈峦与森林，[85]

青葱，凝静，芳馨，像一个浴罢的处女，

忸怩的无言，默默的自怜。

变幻的自然，变幻的人生，

瞬息的转变，暴烈与和平，

刿心的惨剧与怡神的宁静：——[86]

谁是主，谁是宾，谁幻复谁真？

莫非是造化儿的诙谐与游戏，

恣意的反覆着涕泪与欢喜，[87]

厄难[88]与幸运，娱乐他的冷酷的心，

与我在云外看雷阵，一般的无情？[89]

原载1924年2月10日《小说月报》第15卷2号及1925年2月5日《晨报·文学旬刊》第60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