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长治等人均站在文华屋之外,安静的等候着,参加归海之会的学子,已进入了文华屋。
身为白鹿书院首屈一指的文坛大家,康长治自然是不担心得意门生的文试,倒是有些担忧武试。
双手交叠,平放小腹,心里想着那两兄弟是否能在文试之中独占鳌头,只要可独占鳌头,武试不用参与,也能顺利入主白鹿阁。
康长治没有独占鳌头的自信,如景佩瑶,如许还山这些俊彦,通晓颇多典故策论,对政事亦有独到见解。
文无第一的道理,康长治深有体会。
文华屋外面鸦雀无声,纵然如何担心,也只能止步于此,默默地等候着,大长老,二长老,亦是如此。
白鹿阁名义上属于白鹿书院,实则是皇室招揽人才之地,历代从白鹿阁中走出的俊彦,在庙堂上混的都不差。
白鹿阁中,也的确走出了一位著名人物,如当朝丞相秋清。
白鹿书院大致分为三个层次,第一则是芸芸众生随波逐流,第二则是名师嫡传弟子,如柳青华,许还山之流,日后无论是从政还是参军,履历光鲜,仕途之路较为顺遂。
第三则是白鹿阁里走出的人,可直接入皇室法眼,只要自身恪守本心,前途定然无量。
文华屋里,共计六十四位参与文试的学子。
这六十四人,均是白鹿书院的知名人物。
当然,宇文君除外,他是最近才声名鹊起的,在此之前,不为人所知。
主考核老师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名曰关山海,身着白色大氅,面色红润,听闻已活了千年。
其身旁还有两位约莫六七岁的书童,手捧书卷。
学子依序落座之后,关山海也没从蒲团上起身,半睁眼扫视了这六十四人,开口道:“你们每个人的考卷都不一样,不可交头接耳商议,我在这里,可看的清清楚楚。”
说完这话,关山海便闭上了眼睛,说话的声音没有老迈不堪,反倒是有一种月明星稀般的清越之风。
柳青华紧张了,关山海乃是白鹿书院活着的圣人,一身修为深不可测,听闻昔年康长治哭着喊着,都没能让关山海收其为徒。
她忐忑不安的看了一眼隔壁的宇文君。
两位书童走下台,依序分发试卷,书童稚嫩的脸庞使得压抑的氛围松散了不少。
书童走到柳青华这里,轻柔将书卷放在书桌上,柳青华打眼一看,上面全都是自己不知晓的历史典故,整个人都懵了。
宇文君这里倒还好,接过考卷之后,便开始动笔了。
论博览群书,宇文君自然是比不过康长治门下的宋明玉与宋明辉。
文华屋里,书香气四溢,有文人风骨的学子,还特意凑近考卷,深呼吸了一口书卷气。
柳青华先是看了一眼宇文君,发现宇文君下笔速度极快,行云流水,似乎都没有思考,她羡慕的紧。
虽说文试成绩不好,只要武试成绩过硬,仍然有进入白鹿阁的机会,可若是文试一窍不通,便没有武试的机会了。
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匹夫。
柳青华真元内敛,暗中传音道:“师弟,这可怎么办啊,这文试太复杂,我纯粹不知如何作答。”
要不是逼急了,柳青华也不会在关山海眼皮子底下暗中传音。
眼角的余光留意了一眼那位活圣人,发现并无所动,心绪稍微安稳了些。
宇文君已经答完了考题,但他没有交卷,因为他不想做第一个交卷的人。
暗中回道:“不要慌,正襟危坐,装作落笔模样,然后纹丝不动,无论发生何事,都不要惊讶。”
柳青华闻后照做,纤纤玉手,紧握笔杆,然后顷刻之间,她的卷子上写满了文字,这是宇文君的考卷。
她的考卷,已经转移至宇文君的书桌上。
她险些尖叫出声,极力控制紧张刺激的心绪,暗中传音道:“师弟,你什么时候学会移形换影的?”
宇文君开始替柳青华答题,轻微应道:“我替你答好大部分的题,余下的你自己瞎蒙,这会儿你也不要动我的试卷。”
柳青华乖巧点头,认真凝望宇文君的试卷,仿佛自己真的什么都会,看的时间长了,发现师弟的字迹,是真的不错,谈不上工秀精致,却自有一番柔中带刚的韵味。
良久后,这张试卷瞬息之间转移至宇文君书桌上,柳青华的试卷返回了,打眼一看,上面的字迹是簪花小篆,颇为工秀。
柳青华对师弟佩服的不得了,又好奇问道:“你怎么知道我的字迹是簪花小篆?”
“你怎么又写的这么好?”
字迹对应,怕是关山海都看不出徇私舞弊的痕迹。
宇文君的回应很简单:“你我本就顶风作案,可否不要废话?”
柳青华吃了个闭门羹,委屈的嘟了嘟嘴,然后提笔,开始瞎蒙。
以为第一个交卷的人,会是宋明玉亦或是宋明辉,结果却不是。
第一个交卷的人,是二长老门下的萧楚。
萧楚交卷不久后,才是宋氏兄弟。
接着是许还山,景佩瑶。
宇文君则在景佩瑶之后交了卷。
陆陆续续的,六十四人依序交卷,柳青华也并非是最后一个交卷的人,最后一人,是一位体格精悍的小伙子,交卷的时候,满头冷汗,想来成绩并不如何。
关山海再度半睁眼,说道:“两个时辰后,来这里知晓名次,最后三十二人,按照惯例,没有参与武试的机会。”
这话说出口,部分学子满脸无奈的叹息了一声,极其郁闷的走出了文华屋。
来到外面,宋氏兄弟满面春风的走到了康长治跟前报了个平安,萧楚和许还山分别走到大长老、二长老面前轻微一笑,示意安然无恙。
可有一部分人,走到老师跟前,就是一脸沮丧了,白鹿阁近在眼前,却踏不出那至关重要的一步。
宇文君和柳青华则结伴而行去了湖边一隅之地,春风杨柳,湖水微澜。
柳青华此时才小声问道:“师弟,你估摸着我的名次在多少左右?”
宇文君想了想,说道:“应该在十五到二十之间。”
柳青华欣喜一笑,最担心的事情迎刃而解,接下来只需安心面对武试即可,美眸看了一眼宇文君手中断念,好奇问道:“那师弟的名次呢?”
宇文君言道:“不知,我只是错了一道题,要看其余的人有没有全对的。”
柳青华满脸崇拜的看着宇文君,言道:“你肚子里装的都是什么啊,你的试卷我看了,上面我也一道题都不会。”
宇文君不知如何作答,故此沉默不语。
柳青华撇嘴道:“之前你给我当剑侍的时候,便是一脸嫌弃,现在你还是这么嫌弃我,武试我可以给你帮忙的。”
“我好歹也是你的师姐,你就不能客气一些吗?”
宇文君轻微回道:“我只是不知怎么回答你,而已。”
柳青华:“……”
这会儿,景佩瑶也来到了湖边,一袭白裙,长发乌黑靓丽,气质冷如孤月。
柳青华也不是个热心肠,只是觉得,师尊和顾雍前辈没来,她和师弟显得形单影只,景佩瑶也没有院长陪同,也显得形单影只。
孤单的人,总是容易产生共鸣。
柳青华招呼道:“佩瑶师姐近日可好?”
景佩瑶走到柳青华跟前,轻微一笑道:“还行。”
宇文君在一旁看着,发现景佩瑶笑起来的样子,灵气清澈纯粹,令他觉得古怪,唯有深山里的花最为美丽灿烂,莫非其家境平凡,或是天赋过于惊人,还是二者都有?
柳青华热切的介绍道:“他叫宇文君,是三长老门下的弟子,运气真好,好多人都以为三长老不收徒弟呢。”
景佩瑶对宇文君微微点头,那一日清晨在山中已经相识过。
宇文君也只是微微点头,并无多余回应。
柳青华好奇问道:“师姐文试成绩估计如何?”
景佩瑶自然是名列前茅,这一点毋庸置疑,可柳青华还是想要亲口听景佩瑶说出来。
“不知晓,我错了一道题,要看其余的人有没有全对的,估摸着宋氏兄弟,应该是并列第一。”
柳青华惊讶的看了一眼宇文君,又看了看景佩瑶,险些败露了。
“师姐真的好有才华,我错了一些,要在武试里争口气了,希望到时候不要遇见师姐这样的高手。”
景佩瑶觉得方才应该发生了一些事情,但她也没有刨根问底的习惯。
微笑道:“听闻师妹的清明剑气渐入佳境,到时定可横扫群雄。”
柳青华腼腆一笑道:“师姐言重了,我文试不行,希望全在武试了,师姐才是真正的高手,我一直自愧不如。”
景佩瑶确为高手,境界修为,已然接近承圣。
修为同等之下,就要看所修行的功法如何。
不过柳青华的清明剑气,在同境界之中,着实占据优势,这是很多人都知道的。
宇文君从头到尾都没说话,其实他想和景佩瑶说说话的,却又不知从何说起,上一次山中偶遇,也不是那么愉快。
景佩瑶却主动对宇文君说话了,言道:“顾雍前辈多年不曾开启门庭,如今有了你这么一位嫡传弟子,他怎么不陪着你来到这湖心小筑里?”
李秀年不喜仪式,这是谁都知道的,否则也不会在青梅林那样的寒酸之地任教。
顾雍不喜仪式,可总该要在乎一下宇文君这个宝贝疙瘩。
宇文君温和应道:“前辈该说的话,早都给我说过了,他不想要看见我输,既然都说过了,他觉得也没有必要来陪着我。”
“我也觉得没有必要,那样太矫情了。”
景佩瑶哦了一声,问道:“你文试错了多少?”
柳青华抿着嘴不说话,害怕露馅。
宇文君轻声道:“和你一样,只错了一道。”
景佩瑶看向了已然平静下来的湖面,应道:“好巧……”
杨柳依依,湖水清澈,人亦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