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婚姻治疗师(上)

清晨,在北京朝阳区一户正在装修的新居里,电钻刚响了几声,就被闫兰和张五洲迅速飙高的吼声打断了。这对小夫妻像阶级敌人一样怒目相向,把装修经理吓得杵在一旁。原因并不复杂,只为一个洗脸台。洗脸台已经让装修经理换了五次,闫兰还是不满意,黑了脸要求再换。

张五洲劝说妻子:“差不多行了,不就洗个脸吗?”

闫兰想起老公在装修过程中始终胳膊肘向外拐,选东西又没品位,心头的火苗直往上蹿。结婚两年来,闫兰一直深悔当初看走了眼,嫁了这么个人——穷得叮当响,就知道与狐朋狗友鬼混,深夜大醉,时常吐得翻肠倒肚。要不是自己咬牙早早交了这套房子的首付款,现在连个窝都没有。可气的是,即使有了窝他也不收拾,反而处处添乱,好多次真想一把掐死他!

“姓张的,这可不是你们家窑洞!你妈把洗脚盆涮涮就拿出来洗脸,你不嫌恶心是吧?你再不闭嘴,就给老娘滚犊子!”闫兰拿出东北大妞的凶劲儿,训斥老公。

“你他妈的找抽啊?敢说我妈!”张五洲气得嘴都歪了。

“你抽下试试?”

“啪”的一声,闫兰漂亮的脸蛋上顿时起了几道红印。

“你……你敢打我?”闫兰发疯一般扑向老公。

二人扭打在一起。装修经理本来就讨厌挑三拣四的女客户,假模假式地劝,就是不伸手把他们拉开。一般情况下,小规模的家庭武斗若无旁观者,很难持续。今日当着外人的面,小两口儿铆上劲了。混战到最后,张五洲脸上多了几道血痕,闫兰小腹挨了一脚。装修经理这才抢到两人中间,捧手作揖,恳求二人住手。

坐在地上的闫兰双手捂住肚子,阴冷的目光斜射向老公,半晌才迸出两个字:“离婚!”

“那就立刻!马上!这破日子,老子受够了!”张五洲喘着粗气,“谁不离谁是王八蛋!”

区民政局婚姻登记处办事大厅,空无一人。玻璃窗口后面,两名值班人员正在上网。

闫张二人赶到后,才发现是星期六。一名值班人员说除了特殊日子如七夕、情人节、妇女节什么的,周末时间还得是特殊情况需要结婚才予以办理。办理离婚,工作日再来。

二人回到车上,默然无话。

张五洲摸了摸脸上的伤,终于说:“兰兰,对不起。但你打人也不能抓脸啊,叫我怎么见人?”

“别装了!”闫兰恨声道,“就凭你那一脚,我这辈子做尼姑都不会跟你在一起了!幸好我长了个心眼,没要孩子,要不然刚才你那一脚,就算有孩子也被你踢掉了!就你这种狼心狗肺的东西,还有脸说!”

“对不起!”张五洲肠子都悔青了。平时,他在刷微博时若是遇上一个男人打女人的帖子,必定义愤填膺地写几句评论转发,好像那女的是他的亲姐妹,恨不得把那男的打成残疾。但今日老婆的“九阴白骨爪”着实厉害,他只得设法让自己英俊的脸少几道血痕,才下意识地踹出一脚,而且自认为踹得并不重。

“说对不起有什么用?”闫兰的气也消了很多。凭良心讲,老公是自己放弃了一个富二代拧着家里人选的。这人除了常常深夜醉酒回家的恶习,其他作派尚可忍受,对她也还忠诚。“结婚才两年就这德行了,往下日子怎么过?我看咱俩还是好聚好散吧,免得让你打死!”说着说着,闫兰的眼泪就下来了。

“对不起。”张五洲侧身去抱她。

闫兰一扭身,哭得更伤心了。

越要强的女人,眼泪越具有杀伤力。张五洲重又坐好,说:“兰兰,是我错了。这婚,咱还是别离了。我说的那些……都是气话。”

“不行!”闫兰扯了张纸巾揩着鼻涕,“咱俩吵架打架都十好几回了,你这招已经不管用了,我不会再相信你了!”

张五洲开了车门,到马路对面的商店买烟。婚后他答应闫兰戒烟,但每次吵架他都要抽几根。完了再戒,吵完再抽。他站在马路边一连抽了两根烟。路旁的树叶嫩得闹心,北京的春天在薄薄的雾霾中显得顽强。张五洲回想起与妻子坎坷的情感历程,把刚点着的第三支烟踩在脚下,再把刚买的烟和打火机扔进垃圾箱,疾步走了回来。

哭过的妻子连坐姿都没变,呆呆地望着前方。

“我仔细想过了,我是爱你的,不能离。”张五洲低声说,“装修,你说了算;房贷,全部由我还。我以后按点上下班,不再出去喝酒。如果你愿意,可以把你妈从丹东接过来一起住……咱回去吧,我写保证书。”

闫兰仍然呆呆地坐着,连她的口头禅“不行”都不说。

张五洲怕了。一个话多事多、掌控欲强的女人,连丈夫的这几样保证都置若罔闻,就很危险了。

“再加一条!”张五洲咬了咬牙,“工资卡……归你!”

闫兰把目光从远处收回,扭脸看他:“张先生,你说的这些,的确是三个小时前我需要的。枫琴给我讲过,如果一个女人还想管她的男人,说明她对婚姻还有信心。刚才你把烟扔进垃圾桶,说明你这次真的下了决心,我也相信你是真心的。但我不能接受,因为我对咱俩的婚姻已经完全丧失了信心……这才两年呀,就千疮百孔了!提这些毫无意义。”

“那你说,怎么才能让你有信心?”张五洲真被老婆的冷静吓到了。

“没有办法。”闫兰平静地摇摇头,“你、我,工作压力都很大,再闹点儿不愉快,死的心都有。说白了吧,你我都不懂婚姻,都有问题。我有不对的地方,你也有。我挠你的脸,你抽我的耳光、踹我的肚子,不过是表象,打根儿上是你我都有病。你刚才去抽烟的工夫,我突然有些明白了所有的婚姻都是一场战争,是战争就会有人受伤,也会有人死亡。趁现在咱俩伤得还不要命,赶紧停战,上民政局。”

这都哪跟哪啊!张五洲听得有些蒙,张嘴想反驳,但又不知说什么。

闫兰接着说:“我要说的就这些。走吧,回出租屋去,把各自的东西拾掇了。房租下月到期,早点儿散伙吧。离婚手续,周一再来办。”

“你看……这事闹的,不是要搬新家了吗?咱俩的新家!家具都订了啊!”

“那只是套房子,不是家。别废话了,走吧。”

张五洲只好发动引擎。星期六的街道不堵,但张五洲觉得,心头从未这么堵过。

“枫琴最近还好吗?”张五洲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别对我的闺蜜叫得这么亲密好吧?”闫兰冷冷地说,“还是叫叶枫琴好些。”

“是。”张五洲边开车边说,“我想请她出来。中午咱仨一起吃个饭?”

“人家双休日最忙。”闫兰摇摇头,“听说也只有双休日有点活儿,你就别折腾了。我知道你想干吗,想向她咨询一下?没用!枫琴自己还没嫁出去呢,都没有婚姻经验,净给人家背那些过时的心灵鸡汤,我觉着连她自己都不信。”

“那不一定。”张五洲开始并线,准备上三环,“照你的意思,非得长过肿瘤的医生,才能看癌症吗?”

“你想干吗?”闫兰直起身来,“你不会真的要去看病吧?”

“真的。”张五洲认真地说,“兰兰,你刚才说得对,咱俩都有病,而且我病得比你重。反正枫琴……叶枫琴的公司就是干这个的,咱去看看吧。”

“你真的要去看?”

“还是看看的好。”张五洲叹了口气,“如果我们的婚姻不能再维持下去,我同意离婚。现在的社会太复杂,能把问题交给第三方处理最好,就算没什么效果,钱也是让你闺蜜赚了,总比让别人蒙了强,对吧?”

“那倒是。”闫兰点头,“不过,这公司可不是枫琴的。她不过是在那儿打工。”

叶枫琴所在的公司,离中央电视台新址不过数百米之遥。一幢有些老旧的写字楼,并不开阔的大堂墙壁上挤满了各公司的Logo。闫兰给叶枫琴打完电话,领着张五洲上了十二层,一进门就看到一个半圆形的公司标志——“中途岛婚姻家庭咨询”几个大字包围着一个浮雕般的小岛。穿着白色衣衫的叶枫琴就站在这个标志下的粉色玻璃前台后面。她高挑个头,黑发如墨,柳眉凤眼,既带妩媚,又略显清高。

见到闫张二人,叶枫琴在职业的微笑外加了几分亲密。她把二人引进会客室,倒了两杯纯净水,竖起两根指头轻压嘴唇,柳眉往上一挑,轻声道:“二位请稍等哈。今天四个咨询室都是满的,呆会儿连我都得上场——放心,我得设法请戚博士亲自为你俩看看。”

她的声音很好听,如同玻璃珠在盘子上滚动。张五洲每次听到她的声音,心头就如同有只兔子在蹦跶。

“你先忙去吧,我们不急。”闫兰碰了下闺蜜的手,“万一没时间就算了,反正我们是近水楼台嘛。”

叶枫琴瞄了一眼半掩着脸的张五洲,掩口笑了下,把性感的小嘴凑到闫兰耳边,悄声说:“怎么?九阴白骨爪练成了?”

“去!”闫兰轻斥一声。

叶枫琴顺手抓了两张A4纸,上面是密密麻麻的测试题。按规矩,客户在预约前必须把这份题卷做完。不过由于叶闫二人关系不同,可以临时填写。叶枫琴取了两支笔,煞有介事地指导二人如何填写后,就出去忙了。

二人再无话说,伏案做题。闫兰边做边东张西望。以前她到过楼下,没上来过。现在看来,整个公司的面积两百多平方米,除了会客室透亮,其余的用厚厚的灰色玻璃隔成小间,咨询室的门关着,透出某种神秘感。她曾听叶枫琴讲过,前来咨询婚姻家庭问题的人,都要建立保密档案,咨询是在隐秘的空间进行。这家公司的创始人戚晏容是留美博士、著名心理咨询师。公司虽然才开办三年,规模也不大,但在业内颇有名望。没做什么宣传推广,依然有不少客户慕名而来。

测试题不难,无非是一些比简历稍微详细点儿的个人基本情况以及简短的问题,而且都有选项,只用勾选。对从事网络工程技术的张五洲来讲比较简单,十分钟就做完了。倒是身为英语教师的闫兰,反而犹犹豫豫,生怕答错。但即便如此,她也只用了二十分钟。

做完题没事干,二人又无话可说,就各自拿出手机刷微信。两个小时过去,终于见叶枫琴进门来:“对不起,让二位久等了。今天我们这儿来了个特殊的客户,嚯,快三个小时了还没完事儿。”

闫兰是个急脾气,放在平时早闪人了。今天她耐心等候,就是要听听专家的意见,再决定离不离婚。叶枫琴是她的初中同学,后来上了医科大学,两人姐妹情深,关系非同一般,也不便让她为难,就说反正周末没事,再等一等。

叶枫琴收了二人的答卷,迅速瞄了几眼。张五洲见势插话道:“叶医生也是专家,反正这里没人,不如你给我们看看也是一样。”

“那可不成。”叶枫琴笑道,“我们这行有个规矩,太熟的人啊——不给看,因为不便进行心理干预,就好比在工程中实施扰动。”

“扰动?”大学时选修过工程专业的张五洲一愣,“你是说,要人为破坏?”

“差不多吧。”叶枫琴说,“专业的说法呢,就是打破家庭原有生态模式,甚至是角色转换,好让家庭成员深刻认识到自身的问题。我跟兰兰这关系,就不方便了。”

张五洲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正在这时,办公区一间咨询室的门开了。叶枫琴有些紧张地出了会客室。

闫兰见两个女人走了出来。前头的女人三十来岁,珠光宝气,挎着紫红色LV包,体态丰盈,昂首挺胸,一身贵气;后面的女人目测三十多岁,身体偏瘦,一身藕色及膝套裙,素净秀气的脸庞并不出众,略显普通的金丝眼镜后是一双细长的明眸,她一直保持着从容的微笑。闫兰一眼就看出后面的是戚博士。

戚博士和叶枫琴把客人送到电梯口。待电梯门关上,叶枫琴才小声向戚博士说了几句。戚博士听完后点点头,反身向会客室走来。

“我是戚晏容。”闫兰只觉得一种温和得令人发困的声音传来,“让两位久等了,很抱歉。”

二人起身,一一与戚晏容握手。

“枫琴,请二位到1号室吧。我一会儿就来。”戚晏容微笑着离开。

闫兰猜想她是要回办公室或是去洗手间。

所谓“1号室”,是一间约摸十平方米的封闭小房间,里面只有一台饮水机、一台笔记本电脑、一张桌子、四把椅子,四面墙上没有任何图饰,甚至看不到一个字,只有白色。不过暖白的灯光倒是比较柔和。空气中残留的香水味很刺鼻,桌上放着的那杯水依然满着。

叶枫琴边收拾水杯边说:“看来,那位贵妇三个小时没喝水。你们可别学她。特别是女人,给肠胃补水可比给皮肤补水有用。”于是又给二人倒水,接着补充道,“既然来了,戚博士又亲自给你们看,就认真点儿。说句心里话,除了父母,这个世界上我最尊敬的人就是戚博士了。二位珍惜机会吧。”

叶枫琴出去后,小房间里,二人能听到彼此的呼吸。闫兰用肘碰了一下丈夫,小声说:“还真别说,心里怪紧张的。一会儿,你先说啊。平时对我藏了些什么,都要坦白,就当进了局子,知道吧?”

“臣领旨。”见闫兰举起“九阴白骨爪”,张五洲立即收声。

隔了大约一刻钟,戚晏容才推门进来。她把玻璃门关严,走到二人对面坐下,把两份做好的测试题放在桌面上,平和地看着二人,说道:“十分抱歉,刚才我回办公室处理一点儿事情。现在,我们可以像朋友一样随便聊聊。我建议你们可以先讲讲前因后果。”

还是闫兰嘴快,一口气把今天的冲突“高度概括”完毕,中间张五洲几度欲插嘴都被她的语速和气势打了回去,紧接着她几乎不带换气地数落丈夫常常深夜喝得烂醉才回家,平时家里油瓶倒了都不扶。不等妻子语音落下,张五洲也毫不客气地一一列举妻子骂他母亲、平时大小事都管得太宽的“罪状”。

戚晏容一直认真倾听,并在一个小本子上作着记录,偶尔来回扫视一下眼前这对夫妻。

闫兰见戚晏容一言不发,忍不住问:“戚博士,我们的问题很严重吗?”

戚晏容扶了扶眼镜,望着二人说:“就目前掌握的情况来看,你们的问题都是小问题。”

张五洲一惊,将脸往前凑:“戚博士,您看看我这脸上的伤痕。我们经常吵,偶尔会动手,但是隔夜就和好了。这次她居然要跟我离婚……”

“对我施暴的是你,好吧?!”闫兰极速敲敲桌子,抢白道。

戚晏容做了个休战手势,温和地说:“与婚姻危机比起来,你们没有大问题。你们有一点儿做得非常好,就是认识到情感发生了变化,及时求助第三方进行心理咨询,说明你们都想把包袱卸下。这种心理非常健康,你们也会获得比同龄人更多的幸福因子。”

闫兰听蒙了,十根手指相互拧着说:“戚博士,您的专业权威毋庸置疑,因为枫琴是我的发小,她的话我是绝对相信的。但是……我们两个小时前还去办离婚来着,怎么会是小问题呢?”

戚晏容等她说完,才笑道:“就算世界上最幸福的夫妻,一生中至少也有上百次想掐死对方的冲动。那些声称‘一辈子没红过脸’的夫妻,是在生命即将结束时用更为广阔的爱掩盖了微不足道的恨。你们结婚两年,发生点儿口角,肢体偶有碰撞,但心里还是舍不得对方。如果你们这种情况也算问题,那么天下的夫妻都有问题。”

张五洲连连点头。闫兰却如坠五里雾中,眨巴着眼睛,露出怀疑的神情。

戚晏容打开电脑,调出了一段视频,再把电脑屏幕转过来请他们看。

原来是他俩在会客室里的录像。不过,视频此时是快进播放。

“这……能说明什么呢?”张五洲又有些困惑。

戚晏容耐心地解释:“二位请看,画面虽然在快进,但能看出你们的肢体语言并没有明显的互斥。中途张先生还为闫老师加了两次水,闫老师也有三次用肘部轻碰张先生。真正濒临婚姻破裂的夫妻,两人的肢体语言是冷漠和互斥的,这是心理上产生了厌恶感。你们虽然才结婚两年,但已经培养了一定程度的默契。这种默契,你们自己浑然不觉,但外人一眼就能看出来。我们往往认为只有嘴巴才能表达,实际上肢体语言更能暴露内心的秘密。从二位的肢体表达来看,张先生对闫老师已经形成心理依赖,凡是操心的事,多是闫老师来办。结合你们所做的测试,可以判断在你们的家庭生活中,闫老师为主,张先生为辅。”

闫张二人都瞪大了眼睛。

“是啊,是啊。”张五洲的头像鸡啄米似的,“不瞒戚博士,在家,我就是一奴隶……”

“小样儿!”闫兰用肘又碰了丈夫一下,眉头舒展开了,“戚博士,我家这位把我当沙袋……我真的很伤心。再发展下去,我担心会被他活活打死……”

闫兰的样子,就像小孩子告状。戚晏容微笑着说:“那就请闫老师再详细描述一下这个过程吧。”

闫兰出口快,表述形象,将早上那场扭打讲得绘声绘色。自然,在说到丈夫踹她时,用了夸张的修辞手法。

张五洲一听就急了,说:“戚博士,您看看我脸上的伤,下周我都不敢去上班!”

戚晏容静静地听完,说:“闫老师,您信任我吗?”

“当然!”闫兰不假思索。

“好。”戚晏容起身出门,找了把指甲刀来,递给闫兰,“请闫老师把抓人的手指甲剪了吧。哪个参与了‘作案’,就剪哪个。”说着,在桌上垫了一张纸。

闫兰抬手,看着心爱的红指甲,犹豫着。但直爽干脆的性子很快上来了,只见她拿起指甲刀,三下五除二就把右手除拇指之外四个指头的指甲全部剪平了。

张五洲一怔。平时,老婆爱甲如命,没少往美甲店送钱。如今说剪就剪,令他心头发毛。他隐约感到不妙。

果然,戚晏容走到他的身旁,轻声道:“张先生,现在闫老师已经去除了‘作案’工具。请把您右脚的鞋袜都脱下来吧。”

闫兰似笑非笑地看着老公。张五洲红了脸,说:“戚博士,您看……这,这不太雅观吧?”

“张先生没进过医院吗?”戚晏容淡淡地说,“我是医生……但如果张先生坚持不脱,我也不勉强,只是……”

张五洲被逼到这份儿上,只得咬牙脱了鞋袜,有些紧张地问:“戚博士,您不会把我的脚切下来吧?”

戚晏容没有回答,慢慢地戴上手套,径自把他的脚顺过来放在椅子上,然后用一支粗芯红笔小心地描着。她按闫兰的描述,缓缓地将线条从脚弓、外侧和五趾绕了半圈,转头问:“闫老师,踹在您小腹上的着力点,是不是这个部位?”

“差不多。”闫兰心头也有些打鼓,指甲剪了还能长,但要是真把老公的脚切掉半边,可就麻烦了。

戚晏容不慌不忙地把笔收起,敛起笑容,从衣袋里掏出一把手术刀,目光转瞬变得森冷,让张五洲心头一寒。

“张先生,是你自己动手,还是由我来?”

“戚博士……您不是开玩笑吧?”张五洲冷汗都快出来了。

“谁跟你开玩笑?”戚晏容铁青着脸,厉声反诘,“你知道你这一脚踹的是什么位置吗?如果闫老师怀了宝宝,这一脚就能杀人!如果让你用自己的半只脚去换你孩子的命,你换还是不换?”

张五洲哑口无言。他看着那红得刺眼的粗线条,觉得问题严重了。不过,他脑子转得快,觉得戚博士不可能来真的,便抢着说:“戚博士,您要是真下刀,就是故意伤害!警察会上门找您的……”

“张先生,请看看这个。”戚晏容冷冷一笑,拿起桌上那张题卷,“这题卷的最后有清楚的条款,凡是签名的人,即认可本机构能以任何方式进行心理治疗。为避免再发生类似事件,本医生将按划定的红线,以最快的速度切除这个潜在隐患。放心,我在手术室工作过,会给你止血包扎,用不了多久就能下地。”

“老婆,求你了!”张五洲明知不太可能真的切了他的脚,但还是有些害怕,“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闫兰当然也知道不太可能真的要切,见老公求情就顺台阶而下:“戚博士,我看就饶了他吧。只要他写个保证书,我可以考虑暂时不离婚。”

但戚晏容的手术刀已经贴上了张五洲的脚。只见她左手捏住张五洲的脚趾,右手持刀,冷冷地说:“张先生,请别乱动。乱动的后果,可能要多切一块,懂吗?”

张五洲脑袋一晕。突然,一阵刺痛传向脑际,他分明听到锋利无比的手术刀划开皮肉的声音……

“停停停!求你了!”张五洲忍不住大声喊道。

戚晏容终于停下,说:“张先生,请不要乱动。如果你真想保住脚,就向闫老师求情吧。”

“兰兰,求你了。”张五洲真正服软了。

闫兰虽然也知道戚晏容不会来真的,但还是捏了把汗,赶紧说:“戚博士,请您手下留情。只要他保证永不再犯,就饶了他吧。”

“怎样保证?”戚晏容声音里依旧没有丝毫温度,“口头保证没有用。”

张五洲诚恳地说:“戚博士,请说吧,只要我做得到,怎么着都成。”

“那好。”戚晏容成竹在胸,“现在,只要你别动就行。千万注意,你要是乱动,受伤可别怪我。”

张五洲闭上了眼睛,听任宰割。

戚晏容聚精会神地用手术刀沿着红线划开了表皮。她的手很稳,渗出的血很均匀。

“行了。”戚晏容收刀,脱掉手套,示意闫兰扶张五洲坐好。

张五洲睁眼一看,自己脚背上有少量的血,在原有的红线上增添了一道暗红。

“你现在明白了吗?”戚晏容又恢复了先前的温和。

“明白了。”张五洲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戚博士是让我长记性!”

“每次洗脚、洗澡的时候,你都要看看这个印痕。”戚晏容坐回原位,“人体的肌肉记忆比印象记忆要牢固得多。闫老师,你也一样。”

“记住了。谢谢戚博士。”闫兰觉得心头畅快多了。

“那就请闫老师去找枫琴,拿点儿酒精和药棉来。”戚晏容说,“手术完成,消消毒,免得感染。”

闫兰起身离开。戚晏容对张五洲说:“张先生,你们都是聪明人,不用我多说什么。现在闫老师不在,请您告诉我,你们的性生活如何?”

张五洲红了脸说:“这个……这个还可以,算是比较和谐吧。”

“一周几次?”

“至少一次……”张五洲低头不敢看戚晏容,“也有三四次的时候……”

“明白了。”戚晏容说,“我问这个,是想告诉你: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频率还会减少。恋爱、新婚时,身体健康的青年恨不得一天几次,慢慢感觉就淡了。这就是真实的婚姻。但是,另一种维系家庭关系的因素却得到加强,就是责任。再美的女人,也会人老珠黄,但这种衰老是伴随着女人对男人、对家庭无限的付出而产生的。女人将一生托付给心爱的男人,实际上冒了很大的风险,属于无限责任。所以男人要感知这种付出,主动承担责任。”

“我懂。”张五洲抬起头,眼神坚定。

“我相信你懂,但只是认识层面,更需要从内心认同并愿意付出实际行动。”戚晏容说,“当你脱下你的袜子时,我为你拥有一位好妻子而深深感动。我是医生,注重细节。一个男人是否幸福,从他的袜子就看得出来。你懂我的意思吗?”

“我懂……”张五洲不由得心生感动。的确,是闫兰把他从一个臭袜子乱扔的邋遢屌丝变成了干净利落的男人。

这时,闫兰拿了酒精、药棉进来。戚晏容并未发话,闫兰径自给丈夫擦伤口,再帮他把袜子穿好。

戚晏容见状,接着说:“我接触过不少离婚的案例,都是因为一些小事。很多人在买房子、生孩子、换工作、开公司等大事上并没有太大分歧,但在一些小事上总是发生冲突,比如装修时在某个灯具、某种颜色上争执不休,大吵大闹,甚至大打出手。闫老师,您觉得这是什么原因?”

闫兰一愣,认真地思考了一下,说:“戚博士,我想离婚的双方本来就积怨很深,小事只是导火索吧?”

戚晏容微笑道:“根本原因不在这里。主因是大事离得远,小事离得近。人们总是对较远的事物看得清,反而对近处的事物看不清楚。越是小事,越容易引起争执,因为小事最直接反映和体现个体的观念。一旦观念相左,当事人就会强烈地维护自己的观点。这看似只是观念之争,实则源于每个人对于自尊心的本能防护。挑战一个人的自尊到了一定程度,就会引发冲突,而这种直接冲突最易丧失理智,释放出情感毒素,造成相互伤害。”

闫兰和张五洲若有所思。

“从二位的表现以及所做的测试题来看,闫老师也不是没有问题。换洗脸台只是表象,本质是你要通过控制装修的种种细节来确定你是房产的主人。因为房子是你主导买的,你还付了首付,所以你在潜意识里觉得应当拥有不容置疑的处置权,张先生哪怕有一丁点儿不同意见,你都会认为是在挑战你的权威。你不允许这种挑战发生,因为你害怕在家庭中的主导地位发生逆转。”

闫兰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没说出口。

戚晏容起身,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继续说道:“其实,在张先生的内心里,根本没有与你争权的意识。他有时候与你意见不同,实际上是对你的掌控不满,力图争取更大一点儿的空间。张先生常常深夜喝醉了才回家,并不是他多想喝酒,而是在朋友那儿寻找释放情感的途径。这就像手心里的沙子,抓得越紧,漏得越多。但只要手心向上,轻轻握着,沙子就不会掉。”

张五洲听了,瞪大眼珠,有些激动地说:“戚博士,您说得太好了!”

闫兰却皱眉思索半晌,才问:“戚博士,您的意思是说,这沙子还得握住,对吧?”

“是的。”戚晏容微笑道,“夫妻双方既是基于情感的关系,更需要彼此间订立规则,而且这个规则需要‘张弛有度’。许多夫妻只知道放,结果成了放任。如果对方自制力足够,也许没什么大问题,但实际上大多数人一旦放任自流,在这个纷繁复杂的社会很难自持。所以我比较赞同双方相处时,要给对方空间,但又不能过于宽泛;既要‘管’,又不能‘管’得太宽。这是需要用一生去做的功课。”

“我还是不太明白。”闫兰说。

“打个比方,”戚晏容说,“我们常见的河流,都有堤岸。如果没有堤岸,河水就会泛滥;但堤岸太狭窄,河水势必猛烈冲击,也会决堤。自然的法理,其实也是婚姻的法则。”

闫兰低头想了一会儿,喃喃道:“也许真的是我错了。”

戚晏容说:“不应该看作是错误,而是略作调整。一千对夫妻有一千种情况,但总体而言,经营一个家庭,妻子往往比丈夫要操心得多,所以妻子有点儿掌控权是正当的。但这种掌控不能只收不放,而是应确立一个基本的界限,要让丈夫知道收的界限在哪里,放的尺度有多大,最好有一个协定,待双方都认可后再施行。当然,规则对妻子也一样有效。”

张五洲听得眼睛有些潮湿,站起身来握住戚晏容的手,说道:“戚博士,感谢您今天给我们上了一课。看来,经营婚姻不比经营事业容易啊!”

闫兰也起身道谢:“戚博士,您看我们是否还要再来几次?”

“建议一个月来一次,连续三次吧。”戚晏容说,“你们的婚姻总体良好,没有什么大问题。建议复查,是检查双方的改进程度。同时我建议,搬新家后,由张先生先当家三个月,闫老师尽量克制住自己不要去管。三个月后,再由闫老师当家。在家庭中,适度的角色转换有利于改进夫妻关系。”

闫兰看看表,已经下午一点了,见戚晏容面露疲惫,就邀请她一起出去吃饭。戚晏容笑笑说:“谢谢你们,饭就不吃了。下次吧。”

几周之后,叶枫琴的闺蜜闫兰和丈夫张五洲如约来复查。张五洲当家后深感不易,对妻子多了些忍让。闫兰也逐渐学会克制自己的火暴脾气,二人恩爱更进一层。

“戚博士,您的客人到了。”叶枫琴一指会客室。

客人?戚晏容想了想,今日没有预约,哪来的客人?她推门进了会客室,就见一个陌生男人坐在那里。男人剪了个板寸,剑眉,单眼皮,鹰眼,灼灼生光。一身笔挺的黑衣,雪白的衬衫,蓝色的领带,鞋面锃亮得能照出人影。他的坐姿保持了军人的习惯,似乎随时听候上级指令。

“戚博士,早。”那人微微一笑,露出整洁的牙齿。

戚晏容眨了眨眼,感觉这个人好像在哪里见过,却一时想不起来他是谁。

“屠百药前来报到。”那人起身,伸出手来与她相握。

“啊……是你!屠老师!”戚晏容在握手的空当,脑子里将眼前这个人与网上的图片仔细比较了一番。

“宋兄相请,让我助你,屠某安敢不来?”屠百药笑道,“既然来了,就进入工作状态吧。是在这里,还是在你的办公室?”

戚晏容心里一阵激动,由于公司业务繁忙,她一直在找合伙人,而屠百药就是好友宋时鱼特别举荐过的人。此人的背景她查过,觉得非常合适。他今年四十四岁,心理咨询师二级,前上市公司总裁,曾位列《福布斯》中国富豪排行榜。他是在成都军区某部大院儿里长大,父亲是军人,他上的是军校,曾在特种部队服役,后来自主择业,先是在北京创办公司做培训,后迁往深圳,从事贸易、电子、地产、物流、钢铁等业务。后来,公司不幸倒闭。至于公司如何倒的,信息不全。

“枫琴,请帮我们准备两杯咖啡。”吩咐完叶枫琴,戚晏容把屠百药请进了办公室。

“屠老师,您刚才吓了我一跳。”戚晏容调整了一下情绪,笑道,“我还以为是007突然大驾光临了呢。”

屠百药一笑道:“戚博士真会开玩笑。不过你这玩笑倒也有几分道理。开始合作之前,我想了解一下你对于婚姻治疗有什么想法。”

戚晏容觉察到屠百药的表情变得严肃了,说:“近年来,我接触到的离婚案例确实很多。据民政部的数据,我国去年有超过三百六十万对夫妻离婚,近十年来是年年创新高啊。”

屠百药点点头道:“你说的是官方统计数据,实际上夫妻双方由于孩子和经济问题苦苦挣扎的有多少?恐怕超过公开数据的一半。你是心理学专家,你认为这是什么原因?”

“可能是因为中国的社会家庭结构,夫妻上有老,下有小,背负的压力太大了吧。”

屠百药笑道:“在科技和交通高速发展的今天,放眼世界,又有哪个国家压力不大?这不是根本原因。根本原因是由于中国从几千年的农业社会突然过渡到工业社会,生产方式发生了变化,而生活方式没有随之发生变化的缘故。”

作为研究情感和心理问题的专业人士,她当然无数次思考过这些问题,但屠百药三言两语就说出了问题的关键,不得不让她刮目相看。一个人的思想高度取决于他的眼光。屠百药具备这种眼光。一种从未有过的信心在她心底升起:与此人共事,一定会创造奇迹!

屠百药继续说道:“而且,当我们的生产活动发生巨变之时,我们的婚姻生活却依旧如故,没有防风险措施,仍然沿用过去那种‘讲感情’的陈旧婚恋方式。一旦发生婚变,情感的美梦破碎,就只剩下打官司这一条路。由于很多女性毫无情感风险管理意识,不仅没有维护好婚姻,反而在情感受到伤害的同时,连财产也被情感破坏者早有预谋地转走,变得鸡飞蛋打,两手空空。而欧美日韩等发达国家和地区,都在运用商业手段来维护婚恋安全,化解情感风险。”

“你在听吗?”屠百药见戚晏容的脸在暮色中显得灰暗,止住了话头。

“屠老师,您刚才的话把我震醒了。”戚晏容回过神来,“用商业思维来化解情感风险,就是情感风险管理,我极其赞成!”

“情感风险管理……”屠百药猛拍了一下手,“太好了!终于找到定位了!戚博士,我敢打包票,咱们只要好好干,一定能在业界独树一帜。”

“是啊!欢迎您正式加入中途岛婚姻治疗中心。”说着,说着,戚晏容也忍不住兴奋起来。

二人就这个新的经营定位热烈讨论了很久,直到天已黑透。

这天上午,接到市医院院长、老战友许志杰的电话,屠百药连忙洗了手,出去开门。由于实行预约制服务,最近又业务停滞,“中途岛”平时大门紧闭。这时,一辆蓝色宝马开进来停在门边。许志杰将发福的身子从车门里挪出来,关上车门,小声说道:“屠兄,我带来了一个富婆,姓刘,三十六岁,丈夫有外遇,因婚姻破裂精神濒临崩溃,还在医院洗手间自杀,幸亏发现及时。我想着屠兄这边专门解决婚姻问题,就把她带来了。”

“怎么个情况?”屠百药单刀直入地问道。

未及许志杰开口,一个瘦女人走了过来。

“刘女士,这位是戚博士,这位是屠老师,这位是叶医生。”许志杰满脸堆笑,直把眼睛挤成两条细缝,卖力地引见双方,“这位是刘成双女士,企业家。”

“这……真是你们医院的研究所?”刘成双头发干枯,双目深陷,颧骨高耸,嘴唇乌青,乍一看像刚从地狱逃出来的女鬼。不过,穿着倒是十分整齐,衣服没有半丝褶皱。她抬起迷茫的双眼,打量着三个陌生人,本就无神的眼里增添了几丝狐疑。

许志杰笑眯眯地说:“刘女士,我只问您一句话,您觉得您的丈夫能回到您身边吗?”

“他……”刘成双颓然坐下,嗫嚅着对戚晏容说,“博士,我……我能抽烟吗?”

“抽吧。”戚晏容一直平静地看着她。

刘成双急切地掏出香烟和打火机,点烟时手在颤抖。她吸了半支烟就掐了,喝了口茶,突然跑到门外吐出口中的茶水,进门说道:“你们这茶也太差了吧!现在都快七月了,你们还用去年的陈茶招待客人!”

戚、叶二人一惊。这女人不简单啊,只喝一口就能品尝出是陈茶。不过,她俩很想知道:为何屠百药故意拿陈茶给刘成双喝?

屠百药问:“刘女士,您怎么知道这是去年的茶?”

刘成双瞪眼说道:“这个简单。陈茶滋味寡淡,新茶口感醇厚。这茶虽然没有发霉,但一点儿鲜爽味儿都没有了,肯定是年前的茶。”

屠百药说:“的确是去年的茶。既然刘女士如此直白,我也直说了。您喜欢新鲜的味道,为什么对丈夫喜新厌旧却耿耿于怀?”

刘成双霍地站了起来,指着屠百药向许志杰咆哮道:“许院长,你是成心耍我是吧?!”

许志杰连忙赔笑,说:“刘女士请息怒。屠老师是专家,解决问题的法子自然与他人不同。”

“专家?”刘成双哼了一声,“我怎么没听说过?就他这种服务态度,还想收五十万?我看五元挂号费都不值!”

“那就请刘女士另请高明。”屠百药冷脸回应,“任何一个男人,老婆要是这个性,挑剔、脾气暴躁、丝毫不给男人面子,恐怕早就逃到月球上去了。”

刘成双气得脸色发青,手指乱抖。她抓起茶杯想摔,环顾之后又放下了。

“许院长……就算这是你们的研究所,但眼前这个人我不喜欢……我放弃治疗。”她喘息了几次才把这句话说完。

戚晏容和叶枫琴都觉得屠百药做得过了。但事已至此,她俩也不便说什么,坐待下文如何发展。

只听屠百药突然笑道:“刘女士,您可以放弃这次机会,但您目前这种态度,丈夫是回不来了。如果您能接受我的意见,我保证您先生能回到您的身边。”

这话让准备迈开步子的刘成双停住了:“你保证?你拿什么保证?你们这里冷冷清清的,连个客户都没有,我看经营极其惨淡,是想蒙我的钱吧?实话告诉你,我就是死,也绝不受骗!”

屠百药微笑道:“刘女士,咱们这里不是证券交易所,如果门庭若市,您更不会相信。建议您考虑一下,我们可以签订一个协议,如果您的丈夫不回来向您道歉并重归于好,我们全额退款。”

“你说的是真的?”刘成双来了精神。

“不仅如此,您还可以免费在我们这里吃住休养。”屠百药表情变得严肃,“也就是说,您只需在这个环境优美的地方住一段时间,您的丈夫就会捧着一束带露的红玫瑰前来迎接您回家。”打死刘成双她也不信。但这种场景的确是她朝思暮想的,对她有极大的诱惑。

“叶助理,把今年的明前茶拿来,请刘女士品尝。”屠百药把手一引,请刘成双坐下。

刘成双品了一口,说:“这回对了。屠老师,刚才我说话不太客气,请原谅。说实话,许院长跟我讲了很久,说你们很有办法,我还是有诚意的。我看这样吧,真办成了,钱都好说。但……预付就免了吧,不管成不成,我都想试试。”

屠百药说:“刘女士,我向来守诺,办不成事绝不收钱。您可以不相信我,但您可以上网查查戚博士的专业能力,在业界是很有名的。我们会为客户提供清静的环境修身养性。您有什么要求,咱们在合同里写清楚。签订合同后,咱们双方严格按合同履行。不过,我们的合同条款非常严格,恐怕您会打退堂鼓啊。”

叶枫琴先让刘成双看了协议。

屠百药补充说明道:“针对不同的客户,在基本的条款上可以加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