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学的铃声响起,我立刻冲出教室,向医院跑去。我等不到天黑,也等不到回家,等不到其他冠冕堂皇的借口,我只是很想早点见到她。
我再一次来到住院处的楼下,看着昨天我们一起站过的窗口,努力的回忆,却怎么都想不起她的脸。
青黑色的天,慢慢的把一切浸染得越来越深。黑夜像传染病一样蔓延到世界的每一个角落。我看着病房的灯一盏一盏的亮起来,窗户上映着谁或者谁的影子。
我犹豫片刻,走了进去。我小心翼翼的爬上楼梯,不想引起任何的注意。站在门外,我隐约听见里面有争执的声音,原本准备敲门的手停在半空中,全神贯注的听着里面的动静。
“爸,我想这个学期结束了再说。我们能不能不要现在说转学的事儿。”
“囡囡,我们要早点回上海,爸爸身体这么差,一个人不能照顾你。回上海,有你外婆,还有你爷爷奶奶,大姑们,他们都能帮帮我。”
“爸爸,我现在很好,我能照顾自己。而且您不也快出院了。我们在这里不是挺好的。”
“囡囡,爸爸不想看见你每天那么辛苦。我心疼啊——”房间里传来袁潇潇父亲呜咽的声音。
“爸,至少让我参加期末考试,过完这个寒假。好不好?”
“爸,我求求你,我肯定跟你回上海,你让我过完这个寒假。我不想就这么回上海。”
“囡囡,你心里还想着陈小江么?你们都还小,都不懂事。你回上海,就自然会忘了的。”
“爸,您想多了,我们只是童年的玩伴,没您想的那么严重。”
“囡囡,咳,我不说了,你心里明白就好,等明年开春我们回上海。”
屋内的谈话渐止,沉默的空气流动出来,包裹着我的神经,我的身体僵在那里。
谁让我的血液凝固了,手指尖微微的麻木,有种缓慢的疼痛从指尖传递到心脏,冰冷冷的两行泪挂在脸上,没有知觉。
我忘记自己是如何慌张的一路跌跌撞撞的离开那里,回到了家。
到底她还是那个异次元的少女吧?袁潇潇就要从我的世界里消失,袁潇潇总有一天会忘记我这个童年的玩伴?
袁潇潇,袁潇潇,你昨天到底说了些什么呢?你到底想告诉我什么呢?
其实,人真的很奇怪,答案越明显的时候,你反而越难以相信。明明近在咫尺,却还是要翻山越岭去寻找。我们的心不是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可是我们的心却背靠背的向着不同方向。我要绕过一整个地球,回到原点,才能找到你。
几天以后,袁潇潇的父亲出院,她重新回到学校上课。我只是偶尔送饭给她,却从来没有问候过她的父亲。袁潇潇也从来没告诉她的父亲,我来过。关于转学的事我只字未提,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快到期末考,我们异常忙碌,晚自习下课很晚,天寒地冻。
临考前一天,我骑车带着她回家,一路上她昏昏欲睡,靠在我的背上,双手环住我的腰。路灯把一切都照得朦胧失去距离感,我正小心的在雪地上骑车的时候,前方的路灯下,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我把车停在袁潇潇父亲的面前,拉了拉身后迷迷糊糊的睡神。
她迷蒙的睁开双眼,看见她的父亲,立刻从车后座跳了下来。她父亲什么也没说,我也没吱声。简单的再见之后,我重新骑车离开。
偷偷的回头,目送她爸爸领着她向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那个时候,我大概习惯了看着她离开,因为早知道时间有限,反而并没有那么难过。竟然还可以像以前一样偶尔开开玩笑。又或者我习惯透支自己的悲伤,在什么都没发生之前,彻底的悲伤,然后等待那个结局来到的时候反而没那么难过了。
谁说的狮子座有天生的健忘的功能,我大概继承了这种本能,所以即使明知道她会离开,也还是若无其事的继续下去。
但我不知道袁潇潇到底在想什么,她会用什么样的方式来和我告别。她总是尽力的配合我的玩笑,表现异常开朗。
我几乎已经忘记,我们之前曾有过的瓜葛,而只当她是我的玩伴。
长大后得袁潇潇控诉我说,你真是个无情的人。在别人忘记你之前,你要先忘记。我知道她说的没错,我从来都视而不见她眼睛里的忧伤,看见她快哭的时候转过头,假装不知道。
陈小江,我就是爱你的不诚实。因为我也一样。当她告诉我她的心意的时候,我们再也不是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