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金花正在房内洗脸,忽听到外头“哐当”一声,连忙伸头一看,就是这么一望,却把严金花吓得花容失色,关好的房门已经洞开,老爷正站在房门中间,满面怒气瞪着自己,那眼神、那形态,仿佛要吃人一般,严金花不敢和老爷对视,但还是故作镇定地道:“老爷!”
“哼——”郑得金扔掉手中的文明棍,三岁並两步奔到六姨太跟前,伸出青黑的爪子,左手一把揪住严金花的衭领,右手伸入六姨太的小衣内,严金花浑身颤了一下,坏了,老东西全知道了,严金花不敢想像后果,只是在心里祈祷着菩萨保佑。“身上汗辣辣的,做什么重活的?”郑得金逼视着严金花。听到老爷这么一说,悬在严金花心中的石头终于落下,原来老东西没发觉什么,吓了老娘一跳,“老爷说什么呢?刚才哐当一声,把人家吓出一身冷汗!”严金花故作娇态。
六姨太的狡辩,不由得让郑得金嘿嘿冷笑几声,这笑声直把六姨太弄得手足无措、毛孔倒竖。郑得金从六姨太的怀内抽出右手。“啪——”随着一声脆响,严金花的脸上顿时火辣辣的,“婊——子”,郑得金怒不可遏了,一把揪住六姨太的长发:“你都让林儿啃了,还装什么装?说——你是如何勾搭林儿的,给我一五一十倒出来。”
严金花捂着红肿的脸颊,一下跪倒在地,呜咽开了:“老爷饶命……是大少爷用强……”听着六姨太声泪俱下的花招,郑得金气得浑身发抖,去年你这瘟婊子散布谣言,无中生有诬蔑五姨太偷人,让五姨太蒙受不白之冤而投井自尽,现在你勾引仕林反而倒打一耙,你这毒妇,想离间我伢俩,让我父子反目成仇,哼!郑得金越想越气,越想越光火,一脚踢翻六姨太,在她身边来来回回踱了几十步,想想又蹲下身子,伸出簌簌发抖的爪子,扳正严金花低坠的面孔,喷了她一脸唾沫:“骚货,母狗不张腿,公狗怎得进,婊子——”郑得金表面斯文、一副长者仁厚之风,但背地骂起人来却是脏话连篇、秽语如珠。
郑得金骂累了,还觉得不解恨,又一把揪住六姨太的头发,连拖带拉,把她扔到床上,脱下自己的鞋子,狠命地抽向六姨太。别看郑得金走起路来七倒八斜、弱不禁风的样子,但打起人来却异常有力,真难为他平时的伪装与做作了。
郑得金的每一下抽打,都让严金花痛不欲生,耻辱与羞愧更如一把双刃剑,无形地剐凌着严金花的脆弱心灵,她紧咬双唇,咬得血珠四溅,却不敢哭出声来,她怕哭出来声会遭到其他姨太的嘲笑与谩骂,这一刻,严金花只有一个愿望,一了百了。“你,你……打死……我罢……”严金花吐着血丝道。
“打死你,嘿嘿……”郑得金起身捡起地上的文明棍,阴测测一笑:“骚货,你不是整天要的吗,你不是嫌我老不中用吗?今晚我会喂饱你!嘿嘿!哈哈哈!”郑老爷笑得眼泪直泛,手中的文明棍,接二连三戳着严金花,直疼得严金花惨叫不止。
“喵——喵——”一只瘦得皮包骨头的白猫,不知什么时候蹲在马厢上,严金花满眼泪水,失神地望着马厢上的白猫,望着望着,严金花突然狂叫一声:“五姨娘——”严金花的一声狂叫,唬得郑老爷目瞪口呆,不由自主地后退几步,马厢上的白猫,正是五姨太生前的宠物,自从去年五姨太投井自尽后,白猫也失踪了,谁知隔了一年,今晚这白猫却诡异地出现在六姨太的房内,白猫两眼闪着阴暗的绿光,和五姨太临死之前的眼光如出一辙。难怪严金花吓得失态抓狂,郑得金吓得心惊肉跳,他们心知肚明,五姨太的死与他们脱不了干系的,五姨太的阴魂肯定依附在白猫身上,就在郑得金和严金花心怀鬼胎、胡思乱想时,白猫突然一个纵身,扑向郑老爷——。
看到白猫向自己扑来,郑得金身子一歪,让过白猫的利爪,但拿棍子的右手还是被白猫咬了一囗,郑得金的右手一阵剧痛,文明棍尖锐的顶端,竟神差鬼使般穿进六姨太的左眼里。严金花一声凄厉的惨叫,猛地弓起上身,右眼翻起,口中喷出一滩鲜血,双手死死地抓起被角,不一会儿,严金花的全身抽搐着,像一只被割喉的母鸡,手脚激厉地挣扎了几下,终于一头倒下,凸起的右眼珠,死死的盯着郑得金。
郑得金呆了,傻了,两眼一动不动地瞪着,文明棍已一分为二,,鲜血染红了体中的半截文明棍。郑得金瘫在地上,全身哆嗦,牙床上下打战,他想喊,可喉咙内像卡着浓痰,让他窒息,让他难受。过了半晌,郑得金才如梦初醒,战战兢兢地爬到六姨太的身边,轻轻地用双手拨着严金花左眼里的半截文明棍,谁知那棍子竟如生了根一般,纹丝不动地嵌在六姨太的眼里。
“呜呜呜呜……”郑得金哭了,他想到了六姨太的好,想到了收纳严金花的场面,想到了与六姨太颠鸾倒凤的情景,说心内话,郑得金还是疼六姨太的,她就是背着自己偷情,也不至于丧生啊,对了,我,我没捅呀,是白猫,白猫。郑得金陡然想起房中的白猫,敞亮的房间,早已不见了白猫的踪影。郑得金一个激灵掠过心头,他本来不相信因果报应,可失踪了一年多的白猫突然出现,眨眼之间就让六姨太魂归阴曹,郑得金越想越怕,越想越恐怖,他拉过一条被单,遮住六姨太赤裸裸的身子,拖着沉重的身子,惊魂失魄地走出房门。
斜月如半片玉盘,与繁星争辉。郑府上下内外一片沉寂,偶尔传来几声狗吠,也是断断续续、若有若无;三更的锣声开始响了,随着更夫唦哑的声音,景明村也沉入了梦乡。
月光如水,静静洒在宁静的大地上,洒在景明村高低不一的房屋上,洒在郑府大院的桂树上;桂树屹立在郑仕林的厢房南畔,孤零零的树影子折射在青砖墙上,树叶一动不动耷拉着脑袋,透出参差不齐的墨绿;露水悄然滋生,粘在树叶间如珍似珠,与月光交溶互映又浑成一体。
这时,一个瘦小的黑影在桂树下低声疾呼:“林儿,林儿——”
郑仕林嘴边滴着涎水,正做着香甜的美梦,窗外的喊声没叫醒他,却把他的夫人于大妞给惊醒了,于大妞推了推郑仕林的脊背:“当家的,当家的!”郑仕林磨牙呓语,一个转身,搂住于大妞的香肩,
“笃,笃笃。“
“林儿——”。郑得金踮起脚尖,敲着窗棂喊道。
“谁——”郑仕林被几下敲窗声惊醒了,将头伸出了被子。“是老爷!”于大妞裹紧被子悄声道。郑仕林听夫人一说,连忙起身,窸窸窣窣找着床沿边的衣衫,胡乱地穿了几件,趿拉着布鞋,揉了揉惺忪的眼睛,借着矇胧的月光,拉下房门闩,推门而去。郑得金把儿子带到六姨太的房内,又朝外边望了望,才轻轻将房门掩好,对着床朝郑仕林努了努嘴,像蚊子般地哼道:“……把被子掀掉……”郑仕林一脸迷茫,看了看父亲,又望了望床上凌乱的被子,不情愿地走上床踏板。
“啊——”郑仕林掀开被子一刹那,倒吸了一口冷气,他被眼前景象吓呆了,六姨娘右目圆睁,玉雕般的裸体已经冰凉,半截文明棍插在她的左眼里,眉目之间的血迹已凝结,郑仕林眼睛一花,一下瘫在踏板上。
郑得金把妆台上的煤油灯,端到儿子的面前,抓住他的衣颂,低声骂道:“看看你这畜生,上你姨娘的胆子哪去了,去,把棍子拔出来——”
郑仕林被炙热的灯火照得无地自容,像一只癞皮狗躺在踏板上,胆战心惊道:“你,你……你好狠……”
“你什么你!赶紧把这里整好,天亮你就去姚舍马信,就说你六姨娘夜里暴病而亡。”郑得金毕竟是老江湖,虽然心内也在打怵,但在儿子面前不能露怯。
事至于此,郑仕林也不再犹豫了,他叹了一口气,挣扎地爬起身来,捱到六姨娘的身边,两行热泪不觉夺目而出。
“使点劲——”郑得金踢了儿子一脚,一副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盯得郑仕林头皮发麻。郑仕林抺掉眼泪,不敢与父亲对视,是啊,人命关天,父亲纵然有万般个不是,毕竟是自己的老子,反正六姨娘已死,不能再搭一个了,六姨娘,您走好!对不住了。郑仕林想到这儿,手也不哆嗦了,猛地拔起像生了根的文明棍,说时迟,那时快,文明棍带着一股血箭喷出,血箭不偏不倚喷了郑得金一脸,吓得郑得金一头栽在地上,手舞足蹈了几下,裤裆里汩汩地流出不少液体。拔出来的文明棍,被郑仕林扔在地上,棍子的前端钩出些许人体组织,鲜血淋淋,惨不忍睹。
“爹——”郑仕林看见父亲跌倒在地,迅速地蹲下身子:“爹,爹爹!”郑仕林也不顾父亲身下的尿臊味,摇着口眼渐渐歪斜的父亲。
“吱——呀——”掩好的房门突然大开,一嗖阴风从六姨太的身边旋了几圈,盘旋着飘出房门外。“有鬼——”郑得金父子俩异囗同声,不约而同地抱在一起,活像一对难兄难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