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往事

“庄微微女士!”

等等?主持人刚才是在叫谁的名字?

白洛然站在聚光灯下,茫然地看着会场中的名流们。

只见那个不该在这里的女人款款走来,在上台阶的时候,一直冷着一张脸的颁奖嘉宾时铭,还小心翼翼地伸手扶了她一把。

捧着鲜花和奖杯的礼仪小姐们接连着走上台,像没看到白洛然这个人一样,轻飘飘地绕了过去。

她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立刻提起裙子,从后台跑了出去。

从头到尾,庄微微也没给她哪怕一个眼神,她捧着花束、奖杯以及证书,专心致志地聆听着时铭对她个人获奖的致辞,偶尔还要对台下报以一个端庄的微笑。

顺便在微笑完之后拿眼刀子剜这位颁奖嘉宾:你赶紧给老娘说完。

时铭自小熟读庄微微的面部表情,领悟得很快。

他迅速将自己的一番溢美之词做了一个总结,然后说道:

“接下来,庄律师将结束在‘肖何梁田’律师事务所的执业,来到时蔚集团担任公司的首席法律法务官,感谢庄女士盛情加盟,让时蔚蓬荜生辉。”

说罢,他侧了侧身,将面部表情几乎失控的庄微微挡在了身后,然后带头鼓起了掌。

台下名流雅士们显然还没八卦完微博事件,听到这个消息都是一脸吃了个大瓜的表情,然后也机械地跟着鼓起掌来。

虽然没搞懂怎么回事,但是庄律师好像很厉害的样子,毕竟那可是时蔚啊。

等他们回过神来,领奖台上只剩下努力救场的主持人,和其他九位被忽视得十分严重的青年才俊。

没等庄微微发作,时铭拉着她的手腕,从一路疾行出了酒店。

落客区停了一辆Panamera,车身线条流畅充满张力,颜色是极其吸引眼球的曼巴色,即使在夜晚路灯的灯光下,也绿得十分明显。

时铭打开后座的车门,一把把庄微微塞了进去,行云流水地关上门,落锁。

然后自己绕了一圈,从另一侧打开门坐了进来,再次落锁。

作为一款不太有短板的优秀D级车,车厢之中的空间并不狭小,但时铭充满进攻性的举动仍旧让庄微微不自觉地往后缩了缩。

这一退,彻底让那双凤眸回到了一米开外的安全社交距离。

她不禁腹诽,七年不见,当年的学霸如今居然开始走霸总路线了,这辈子跟“霸”子扯不开了?

时铭只看着庄微微,却不作声,指节分明的手指搭在座椅靠背上,有规律地敲击着。

指甲和皮革碰撞的声音十分轻柔,却在这阵沉默中异常地明显。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

四声急促,三声缓慢,两声缓慢,一声急促。是摩尔斯电码的声音。

时隔七年,他再次向她发来信号:回家。

那是少年时期,他们约定的暗号。

那些年,时铭还不是霸总,庄微微还不叫庄微微。

一个是S城几个家族小辈里唯一一个“书呆子”,一个是小辈中唯一个金尊玉贵的女娇娃。

二人有一个共同点,都是“别人家的孩子”。

庄微微的哥哥是小辈之中的头头,上了高中之后就开始学着大人们混夜场,每每都得拉上自己的妹妹和时家小弟作挡箭牌。

庄微微是将来要走艺术路线的人,对这些倒不太在意,在酒桌饭局上安静地画自己的画。

时铭则是带着耳塞,带上几页稿纸,坐在闹哄哄的酒吧里算那些复杂的公式。

有一次他实在受不了了,在桌子上敲起了摩尔斯电码“home”,庄微微居然在一片鬼哭狼嚎的夜场里听懂了,跟自己的哥哥找了个借口和他一起溜了回去。

时铭记得很清楚,那是一个冬夜,地处南国的S城少见地下了一场大雪。

十四岁的女孩儿穿着粉色的羽绒服,原本晶莹剔透的皮肤被冻得通红,几根额发被风吹得东倒西歪,在漫天的大雪中像极了一只流鼻涕的瓷娃娃。

只是如今,晶莹剔透的瓷娃娃变成了堕入凡间的仙子,愣愣地抱着一束因为疾行而已经不怎么成样子的鲜花,坐在红色晚礼服堆叠而成的美好幻境里。

时铭注视着那张和记忆中有了些区别的脸,看着她明媚的面容上爬上一丝回忆的情绪。

片刻后,她红唇轻启。

“时小铭,家都没了,你让我回哪儿呢?”

一刹那间,杏眼中朦胧的水雾消失了,或者从来没有出现过,堕入凡间的仙子又重新变回了那个出尘入画的女神。

唯独不再属于他。

“微微,你可以走,你可以离开S城,也可以出国,更可以不要杜伯伯不要杜蘅不要我,但你得把话说清楚。”时铭停下了敲击,耐着性子说道。

以他现在的性格,他很怕自己立刻按着庄微微的双肩,质问她为什么七年前不声不响地就走了。

“不要杜国峰不要杜蘅不要你?”

只见那双柳叶眉轻轻上挑,好看的嘴角同时扯出一个好看的弧度,“建议你去问问杜国峰,言柔是谁,言芊芊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言芊芊?”时铭一张俊脸满是疑惑,他可以确信,在自己做研究的时候都没有露出过这种表情,“言芊芊是谁??”

“呵……杜国峰也真是厉害,连你这里都瞒得死死的。”

庄微微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只是垂下眼眸,好看的眉毛经过光的晕染,在眼底留下一片阴影。

时铭看着她,想要伸手揽住她,心中却涌上一片悔意。

七年前,自己刚好得到导师的赏识在国外交流,因着时差,想着她是个高三学生,没有跟她怎么联系。

回国时才被告知,自己和她的婚约取消了,她也避开所有人出了国。

回想那几年,峰度集团在S城风头正盛,快要成年的微微更是生得娇俏艳丽,一家有女百家求。

时家不算豪富,却是真正的世家,一应亲朋中个个皆是官场上叫得上名头的人物,父亲只是在跟杜伯伯交杯换盏之间透露了点儿意思,二人的婚约就定了下来。

毕竟也是彻头彻尾的政治婚姻,她要是反对也算得上是师出有名。

时铭甚至一度以为是庄微微看不上自己这个“书呆子”,因而毕业之后不顾所有人反对一心一意地要做公司,就是为了让她看看,自己也可以成为她喜欢的样子。

可现在?原来她出走根本不是因为自己。

而自己口口声声说着喜欢,却根本不知道她经历了什么。

时铭的手伸在半空,却终究无力地垂了下来。

庄微微像是感应到了他的动作,轻轻抬起眼睛,问道:

“你知道,我毕业之后……为什么读了法学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