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面里的“她”深陷其中,轻轻阖上了双眼。
庄园的四周荡漾着暖风,像是没过雪漆的碎发不觉飘拂,起起伏伏地亲吻着额头。
眉眼间爬满柔光,慈爱又安详,暗沉温和的面孔裹着清晰有致的皱纹。
“她”莞尔一笑,抓起额前的碎发别到耳后。
吴乔慧盯紧了镜框中的这一幕,瞳孔逐渐放大。
她目睹了“她”沐浴在神圣纯白的阳光下,头顶耷着鲜亮浓密的白发,坐拥蔷薇丛,娇软的身躯依偎着一只苍劲有力的肩膀。
肩膀的主人也有一头茂盛的雪白。
他挺着背脊,眼神沧桑从容,竟是对着眼前的盛景轻轻地笑了起来。
“乔乔,你还记得我求婚的那天是什么样的吗......”
“你别质疑我的大脑。”
“她”掀起眼皮,声音低浅柔哑,如漫过山崖的薄暮。
“我当然记得,那天天很蓝,你拖着一只中了子弹还没好得彻底的腿,踉踉跄跄地来到医院的走廊上,一口一个吴乔慧护士在吗,结果惊扰了我的病人。”
“她”轻哼了下,伸手熟练地紧紧环住他的手臂,“我刚从手术室出来,白大褂上都是血,可是你一看见我就把我抱住了,同事们都在起哄,你不知哪来的底气竟然当着我的面流下两行泪,哭着让我嫁给你......”
“她”微眯着眼,扭过脖子把身子沉下,脑袋又往他的肩膀上挪了几分。
“那会我就觉得你真不像个男人,肯定不会有别的女人要你,所以上天才会派我过来保护你。”
“乔乔。”
他顶着一张老脸,神色竟有些委屈,“你这样说我多没面子。”
“她”可不管,装作自己老了耳朵失灵了没听见,继续挖他的老底。
“然后你见我答应了,原地立马兴奋地把我抱起来,眼泪都还没擦干,你就带我来到一间病房的窗户前,指着窗外的天空许诺会给我一个平安的国家!”
“她”越说越止不住地激动,一把老骨头了还是这么奋起,“我敢保证,你给我的是世界上最伟大的聘礼!”
他垂眸看着怀中白发苍苍的人儿,突然红了眼圈,再次跟她讲起了自己热烈的一生。
他说他在世界的最边缘待过。
有人脚底踩着岁月,他走的却是漫长的枪淋弹雨。
医生问他受伤最严重的部位是哪里。
他的回答是背。
因为他背过太多,太多,太多曾经并肩的尸体。
后来他带着战友的鲜血和誓言,站在无数掌声簇拥的红毯上。
他平静地敬礼。
对面是战争尽头最高的位置。
那天为止,一身荣誉的他也从未轻易落泪。
直到在给他心爱的姑娘求婚的日子里。
他才终于哭了。
哭得很郑重,很坚定。
“乔乔,你是领导我在战场上活下来的旗帜。”
他埋下脑袋,认真地拨开“她”凌乱的发丝,吻了一下“她”冰凉的额头。
两道身影彻底沉沦在铁门背后。
谁也无法将他们分开。
......
冰冷的手指掠过猩红的眼角,撤下了那副眼镜。
吴乔慧早已泪流满面。
她看着站在前方不失优雅地打了个哈欠的沈眠,一时竟不知如何开口。
这就是她自己的死因?
她......
原来跟他一起白头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