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遇见故人

陆一鸣为了不影响田毅的收入,选择离开地铁站,来到一个小广场的大树下。

广场上来往的行人并不多,三点钟的太阳还很毒辣,他唱了几首后,只有几块钱的收入。他刚想离开这里去上次的天桥,这时候看到一群小学生迎面走了过来。

陆一鸣连忙拿出篪来演奏,不一会儿,他身边就围了很多小学生。一曲过后,小学生们不约而同地为他鼓掌,他亲切地和小学生们交谈。

“小朋友们知道叔叔刚才演奏的是什么乐器吗?”陆一鸣微笑着看着天真烂漫的孩子们。

孩子们异口同声地说是笛子。陆一鸣摇摇头,细心地跟孩子们讲解起来。

“这个长得像笛子一样的乐器叫作篪。它是横着吹的,虽然它也是竹子制作的,不过呢,它的两端是封闭的……”陆一鸣一边讲解,一边又拿出一支笛子跟学生们对比着讲。

“叔叔,您能用这个篪再为我们演奏一曲吗?”一个小男孩期待地看着陆一鸣。

陆一鸣的目光落到小男孩身上,小男孩背着一把吉他,看起来对篪很感兴趣。

陆一鸣自然不会拒绝,愉快地吹奏起篪来。这时候,广场上陆陆续续出现了一些大人,看得出,这些人都是来接孩子的。

“浩浩!”随着一声喊叫,刚才让陆一鸣再吹一曲的小男孩回过头去,他把中指放到唇边,示意喊他的人不要出声。

来人是个梳着马尾辫的女孩,长得高挑白皙,她的目光随着浩浩的注意力转向陆一鸣。她上下扫视了陆一鸣一遍,突然惊喜地叫道:“一鸣哥!你真的是一鸣哥吗?”

陆一鸣缓缓地放下篪,诧异地看着眼前的女孩。女孩的眉眼有一点点熟悉,但是他确定自己不认识女孩。

“姑娘,你刚才是在叫我吗?”陆一鸣狐疑地看着眼前的女孩。

“是啊,一鸣哥!”女孩兴奋地点头。

“我们认识?”陆一鸣努力搜寻记忆,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此时孩子们已经纷纷被家长叫走,女孩儿拉着浩浩上前两步,然后意味深长地看了看陆一鸣,说话声音低沉了下来:“一鸣哥,你不认识我,但我认识你。我是倪阿蒙的妹妹,倪秋雨。”

陆一鸣突然不知道要做何反应,只是呆呆地看倪秋雨,更不知道说什么,浑身感到不自在。

“哦……你……你怎么在这里?”陆一鸣吞吞吐吐地说。

倪秋雨看出陆一鸣的紧张,安慰他道:“一鸣哥,你不用紧张,我爸他是罪有应得,只是浪费了你八年的大好青春。”

倪秋雨的话令陆一鸣大为震惊,虽然当时他杀死倪大力令很多人拍手称快,大家也都为陆一鸣感到惋惜,觉得陆一鸣这么年轻去坐牢很不值。但那毕竟是她的父亲,面对杀父仇人,她竟然是这样的态度,这令陆一鸣倍感意外。

陆一鸣怔了一下,回过神来:“阿姨……阿姨她还好吗?”

倪秋雨的眼神突然暗淡下来,但很快又微笑道:“一鸣哥,你还不走吧?这样,我把这孩子送回家,待会儿来找你!”

“好,我还不走。”陆一鸣腼腆地笑了笑。

“秋雨姐姐,你认识这位大哥哥啊?你能不能跟他说说,让他教我演奏篪呢?”浩浩用恳求的眼神望着倪秋雨。

陆一鸣看着浩浩,用手摸了一下他的小脑袋瓜:“你喜欢这个?”

浩浩点点头:“我觉得篪的声音很好听,我想学!”

“那好,叔叔免费教你。只是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有时间呢?”陆一鸣又摸了摸浩浩的小脑袋瓜。

“一鸣哥,没记错的话,你是刚出来吧?有时间教他吗?你生活费怎么解决啊?这样吧,我回去跟他爸说,你少收他些钱就行了。”

“不,不,教这个我是不收费的,我老师教我的时候也是免费的,为的就是把这个乐器传承下去。现在会这个的人都不多了,面临失传。”陆一鸣解释道。

“一鸣哥,你说你……”倪秋雨被陆一鸣这种精神感动了。她一看便知陆一鸣目前的生活境况,有些无奈地摇摇头。

“不过,如果他真学的话,能不能就在这里授课?一方面,你也知道我的身份,不方便去别人家;另一方面,我想公开授课,便于更多的人学习。”陆一鸣把真实的想法告诉倪秋雨,让她知道自己是非常乐意收浩浩这个学生的。

“我是浩浩的家庭教师,白天一般都是我带他,这个点他爸应该下班了。一鸣哥,你等我,我去去就回。”倪秋雨说完就拉着浩浩向前走去。

接孩子的家长一拨接一拨,但人都不是很多。观察了一会儿,陆一鸣发现在广场的角落里有一个类似于少年宫的私人培训班。招牌上写着:吉他、绘画、书法等。

趁着家长和学生多的时候,陆一鸣把收钱用的琴盒盖起来,然后连续吹奏了几首篪。很多学生和家长都对篪表现出浓厚的兴趣,纷纷问他这是什么乐器,他也趁机普及篪的知识。

讲完这些,陆一鸣还诚恳地跟家长说:“小孩子如果喜欢,我可以免费授课。这样吧,每天下午四点到五点,我都会在这里授课。有喜欢这个乐器的小朋友可以随时来学哦!”

这时候,人群中冲出来一个二十多岁的女孩,趁陆一鸣不注意,一把抓住他的篪,气愤地说:“你什么意思啊?在我们兴趣班门口办免费的学习班?你哪个学校毕业的?你这人怎么能这样啊!”

陆一鸣被这突如其来的责怪吓了一跳,他连忙道歉道:“不好意思啊,我才发现这里是个培训机构,下次我离这里远点儿,真是抱歉!”

“抱什么歉!在你家门口了吗?城管都不管你管得着吗?”不知道倪秋雨什么时候回来的。此刻她已经挡在陆一鸣前面,朝对面的女孩大吼起来。

“这……这就是我家门口……”女孩儿被倪秋雨震慑住了,说话有些吞吞吐吐。

倪秋雨顺手从女孩臂弯里抽出来一张宣传单,用手举得高高的:“知不知道,乱发小广告是违法行为!”说着她把手里的传单放下来扫了一眼,然后继续说,“学个破吉他,每月五百块!抢劫呢?信不信我现在就把物价局的人找来,好好查查你们!”

女孩这下慌了,转身冲出人群跑开了。倪秋雨手里攥着传单捂着肚子“咯咯”地笑起来。

陆一鸣看看时间,已经六点了。他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回去,倪秋雨上前帮他收拾。

陆一鸣收好话筒架,蹲下身子,掀开琴盒。当他看到琴盒里零零散散的零钱时,神色突然暗下来。琴盒里的零钱一目了然,加在一起大概有五六十元。他蹲下身子,把零钱整理了一下,然后对正忙碌的倪秋雨说:“不介意的话,晚上请你吃拉面吧?”

“好啊,我知道一家拉面馆,面特别好吃,我带你去!”倪秋雨兴高采烈地说。

倪秋雨把陆一鸣带到一条破旧的小吃街,街上行人络绎不绝,他们很快就到了一家兰州拉面馆,卖拉面的大婶热情地跟倪秋雨打招呼。

“你常来这里吃吗?你在这里上学还是打工?”两个人坐在对面,陆一鸣好奇地问道。

“我就在附近的大学读书,放暑假了,就四处打打工挣点儿学费什么的。”倪秋雨随意地说。

“那……你姐和阿姨呢?”犹豫片刻,陆一鸣终于提到了倪阿蒙。

倪秋雨有瞬间的失神,顿了顿说:“当年出了那样的事后,我们家在村里根本没法儿待。正好你们那边赔了三十万块钱,我们就在高阳市的郊区买了一套小户型的房子,房子很小,只有四十多平方米,我们挤挤还是够住的。我姐半工半读地读完大学,大学毕业后就考进这边一家艺术团做了舞蹈演员,主要是伴舞。我姐很忙,经常不着家。”

“那……阿姨身体好吗?”陆一鸣其实是想问倪阿蒙现在过得怎么样,可是却不知道怎么开口,只好旁敲侧击。

“我妈得了严重的肾病,身体一天不如一天,每个月都要透析好几次。我姐每月只有三四千的工资,根本不够家里的花销。所以,我必须寒暑假打工才不至于卖掉房子。”倪秋雨把家里的状况和盘托出,因为她觉得陆一鸣是知根知底的人,没有什么好隐瞒的。

陆一鸣低着头不说话,过了一会儿,抬起头对倪秋雨说:“秋雨,你别着急,以后我挣了钱会帮助你们的,不管怎么说,是我害得你们流落他乡的。我平时做流浪歌手挣不了多少钱,晚上和几个朋友在一家酒吧驻唱,收入虽然不多,但能帮多少算多少吧!”

“不,不,一鸣哥,我跟你说这些不是那个意思。你也知道,即使现在情况艰难,也比我们之前好多了。之前我爸在的时候,经常输得家里揭不开锅,吃了上顿没下顿,我和我姐经常挨饿。我姐上高中的时候,要不是亲戚朋友接济,她根本念不到毕业。现在我上大学虽然也是半工半读,但是已经好多了。一鸣哥,你现在的情况还不如我们呢,说实话,当年的事情表面上是我们家死了人,可是真正家破人亡的是你们家。阿姨和叔叔的事传出来后,我内疚极了。要不是我爸,你现在也不会变成这个样子……”

说到这里,倪秋雨和陆一鸣都沉默了,深深的自责让陆一鸣心痛。不管怎样,所有的一切,都是他的责任。

吃完饭,陆一鸣和倪秋雨交换了手机号,然后在交叉路口二人分开走了。

陆一鸣背着吉他向前走,突然又听见倪秋雨喊住他。

陆一鸣转过身,看到倪秋雨跑到他面前,忽闪着大眼睛问他,“一鸣哥,你不要我姐的手机号吗?”

陆一鸣看着气喘吁吁的倪秋雨,淡淡地笑了笑:“以后再说吧。你早点儿回去吧,小心点儿。”说完头也不回地继续向前走去。

吃完饭,已经八点多了,陆一鸣其实很累了,可是他不能休息,他得想办法多挣点儿钱。他来到过街天桥,又开始弹唱起来。

好在只要唱歌,陆一鸣就会感觉身心愉悦,他喜欢晚上唱歌的感觉,看不清楚周围人的脸,周围的人也看不清他的脸,他们只为音乐驻足,而他也只为音乐陶醉。

连续弹唱几首歌后,他把琴盖盖上,向周围的听众讲述篪的相关知识。既然答应了蒋雁南要好好地将篪传承下去,他就一定会坚持下去。

大概九点多,他收拾好家伙,回到住处。田毅他们都已经回来了,在数今天的收入。

陆一鸣把东西放好后,也把今天的收入摊出来,认真地把零钱码在一起。

田毅走过来问道:“今天怎么样?有多少?”

陆一鸣淡淡地说:“一百多块。”

“不是吧!”田毅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我们仨谁都是二百块往上,你比我们唱得都好,怎么会这么少?”

陆一鸣再次淡淡地笑了笑:“不知道,少就少吧,积少成多就好了。”说着,他把零钱放进床下用枕巾盖着的箱子里。放好后,又小心翼翼地盖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