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沦落人

刘府院内,彩布胡乱披挂,家丁戒备森严,七大姑八大姨,狐朋狗友,各穿礼服新衣,乱七八糟站立,个个咧着满是腥油的狐狸嘴。他们的神情,说笑也不是笑,说哭也不是哭,因为他们都知道芙蓉小姐这朵美丽的鲜花已经插在臭气熏天的狗粪里。

刘知府夫妇和一群小老婆儿,站在正堂前,这些小老婆一个个大眼瞪小眼的争风吃醋。

“你们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还在吵架!”刘知府对这些平时娇生惯养的小娘们终于大怒了。

庞大的丝竹乐队吹吹打打站在大门两侧。他们当中有人吹错了调子,显得那么不和谐。据说这支乐队曾经吹散了许多恩爱情侣!

一群全副武装的兵士拥着两顶红轿缓缓驶入刘府停下来,肥猪傻瓜魏良卿从一顶红轿里走出来。他胸佩红花,身穿礼服,别人看起来比刘知府年龄大得多,应该和刘知府父亲一般大,刘知府叫爹才对。

“魏大人,不不,快婿,一路辛苦了!请到客房用茶。”刘知府夫妇点头哈腰。

“本官离京之前,叔父九千岁嘱咐,不要久留。请芙蓉小姐快快上轿。”魏良卿摇头晃脑,嘴角带着口水。“本官想芙蓉已经好几夜没有安睡。”

有人在一旁捂嘴发笑,因为这个刘家女婿实在是太老太傻了!

“哎——”夫人轻轻叹口气看看刘知府。她感到自己如花似玉的女儿嫁给这么一个半傻子无地自容。

“那是那是。”刘知府看看魏良卿点点头,转身向内喊,“快快快,快催小姐上轿。”

两个丫鬟扶芙蓉慢慢走来,红盖头半掩芙蓉脸面。

芙蓉入红轿,魏良卿入另一顶红轿。

“起轿——”有人喊。

兵士们护轿出刘府。

芙蓉小姐默默地被抬走了,她没有给父母说一句话,她的内心充满了爱与恨。她爱的活人作了死别,她恨的人她永远不想再见到他们,她因为杜威而绝望。她心冷如冰,她活着已经死了。她正盘算着如何死去,离开这悲惨的世界!

杜威默默地来到荒郊野外,来到了芙蓉被娶入京的必经之路。他手握宝剑,他武艺高强,他要不要用武力把芙蓉抢走,他心里矛盾万分,他不知所措。

阵阵丝竹之声由远及近,杜威躲在密林深处,他不知道如何是好。

娶亲人马过去了,杜威远远跟在芙蓉的后面••••••

芙蓉坐在红轿里心昏意冷,她头脑空空,一片空白,她什么也不想,她被感情折磨的实在是太累了。她根本就不知道杜威还尾随着她,她已经下决心是魏家的鬼了。

一连几天,杜威像个野人东躲西藏地跟着娶亲人马,他几乎不吃不喝,脸色干枯,皮肤皱裂,头发蓬乱••••••

杜威为什么还在等待?他为何这样痴情?明知激情过后是悲伤,他仍期待着把一切从头再过。因为他曾经拥有,爱就不想停顿。他和芙蓉小姐的爱也许是永恒的梦!

芙蓉的红轿慢慢抬入京城大门,杜威的泪已经流干了。他远远停下脚步,傻傻地望着豪华神圣的都城很久很久••••••

杜威慢慢来到郊外,一个人迹罕至的地方,像个死人躺在一片荒草地上,酣然入梦。睡吧,只有昏睡才是他解脱的唯一方法,千万别醒来!

也许他昏睡了两天两夜,才慢慢睁开了疲惫的双眼。他慢慢站起来,他不知道自己下一步该怎么办。

他想起自己最亲爱的人,他要到美人观看看他的姑姑杜媚娘。他去美人观要经过美人庄,那是必经之路。美人庄有苏家夫人,她是个慈爱的母亲,他也许在那里住几天。

杜威乱乱地想着,慢慢地走着••••••

他慢慢走到美人庄苏宅门前停下来,他犹豫不决,不知道该进不进苏宅的门。他的模样很特殊:光光的头,长着一双老鼠小眼。他不是杜威,而是另外一个人,他的名字叫余大寿,五十多岁年纪,原来是个穷秀才,是苏家夫人扶持了他,因为余大寿认苏家夫人做干娘,这个干娘不希望自己的干儿子受苦受累,就给了他许多银两做成本,在山西开了一家布匹批发店。

“儿子余大寿拜见干娘!”余大寿终于下决心来到苏宅,在大院里见到了苏家夫人。

“请到房内说话。”苏家夫人一脸不高兴。

“坐吧!”苏家夫人冷冷地说。

余大寿忐忑不安地坐下来,小老鼠眼转个不停,他做贼心虚。

“今年生意咋样?”苏家夫人故意问。

“儿子在山西开布店,真是拄拐杖下煤窑,步步倒霉。去年借您的银两归还无力,今年借您的银两无力归还!”

“听说你布店生意挺红火,赚了不少钱。又听说你经常出入丽春院,那丽春院是烟花女子卖淫的地方,可是个无底洞,银子再多也塞不满。”

“没没有••••••儿子从来没有去过那个地方,没有沾花惹草的事,是有人造谣••••••”余大寿急忙站起来施礼解释,他心虚如贼。

“干娘念你是个读书人,虽然你几次考试没有考上官,从没小看你。为了你家里生活过得好,多次支持你做生意,谁知道你经常下窑子找娘们儿胡闹,成了败家子!哎——”苏家夫人对余大寿非常失望。

“干娘的教诲儿子永记在心,不过风言风语不足为信,即使儿子没有此事,也要引以为戒。”余大寿小老鼠眼珠乱转,真会狡辩。

“干娘说你必有凭证,余大寿你记住,不悬崖勒马,就会粉身碎骨!”苏家夫人大怒。

余大寿见干娘真正发了火,急忙道歉:“干娘息怒,儿子不孝,又惹您老人家生气了。儿子自从失去亲生父母,多亏干娘供给衣食,儿子全家才过上了安生日子。今后儿子奋发图强,一旦发达,定报效干娘养育大恩!儿子要回山西布店,这就告辞了。”

“大寿啊,刚才干娘发火全为你好,以后严格做人,断绝丽春院来往,做红生意 ,为以后过上好日子打下基础。”苏家夫人语重心长。

这时,莲儿走进来。

“她是谁?!”余大寿告辞苏家夫人要走,正碰见莲儿。他见莲儿身条柔美,月貌花容,顿时小老鼠眼瞪大,回身发痒。

“她是我的女儿莲儿。”苏家夫人介绍说。

“他是你干哥哥,余大寿。”苏家夫人进一步介绍。

“啊呀呀,怎么先前我没有见过也没有听说过有这么漂亮的妹妹!”余大寿垂涎三尺。

“你的儿子是不是叫余宝宗?”莲儿突然问。

“啊呀,妹妹怎么知道我儿子的名字?”余大寿感到很吃惊。

“哥哥应该好好管管你的儿子余宝宗••••••”莲儿没有说完话,秀眸已经红红。

“我儿子一向很规矩啊!”余大寿护短。

“你那儿子余宝宗曾经对我••••••”莲儿秀眸噙满泪水。

“大寿,你常年不在家,这次回来一定要好好教育教育你的儿子,让他从小要好好做人,做好人!”苏家夫人真不知道说什么好。

“不可能,不可能,我儿子不可能办出这样的丑事!”余大寿实在是护短。

“以前你的儿子对妹妹我施暴,他说他叫余宝宗,他父亲叫余大寿,是远近闻名的大秀才,也是远近闻名的布匹大商人,多亏李先生救了我。你儿子的模样李先生也能认出来。”莲儿已是梨花带雨。

“这这这••••••不可能••••••”余大寿结结巴巴不愿接受。

“哎——让我怎么说你们余家好啊!”苏家夫人大为失望。

“儿子告告••••••辞!”余大寿灰溜溜地走了,他对苏家夫人的训斥十分不满,心生怨气。

“真是大梁不正二梁歪啊!”苏家夫人对余大寿一家太失望了。

“呜呜呜••••••”一阵男子的哭泣声从李先生房里传出来,哭声悲痛凄凉。

“这是••••••”莲儿有些吃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