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轩感觉那片席卷一切的赤红色就像一波遮天盖地的血浪,从高处势不可挡地冲下来。
“下去,到下面去!”林轩向井中一指。
堂娜对这个提议有刹那间的惊诧,但在深吸了一口气稳定情绪之外,毅然前跃,跳入井中。她在垂直下落五秒钟后,双手十指微曲,钩住了井壁上的狭窄阶梯。
林轩就在她身后,也钩住阶梯,悬在井壁上。
“警惕,如果情况不对,还要向下。”林轩仰面向上看,低声吩咐。
堂娜却在向下看,下降十几米以后,似乎距离井底深处的熔岩更近了些,心底的忐忑更深了一层。幸好,岩浆没有再次爆发,也没有明火冲上来。
“真的是前有狼,后有虎。”堂娜自嘲低语,“这一次真的要看我们的运气了。”
“我们的运气一直都很不错。”林轩充满信心地微笑着。
人类的生命很脆弱,所以才会修筑长城、堡垒以求自保。现代人生活在城市中,有楼房可以遮风挡雨,有厚衣可以抵御严寒,所以自身的野外求生能力退化得相当厉害。像林轩、堂娜这种受过严格训练的人可以在任何艰苦环境中生存下来,换成普通人的话,早就死于非命了。
难者不会,会者不难。林轩最高明之处,就是擅长利用时间差,在各种危机中闪转腾挪,举重若轻。
“看见你还在笑,我心里就踏实了。”堂娜向上仰望,脸上也有了笑容。
跟林轩在一起,堂娜觉得心里很笃定,相信就算遇到再多危险也能逢凶化吉,因为她知道:“他是英雄中的英雄,任何时候都能击败困难,逢凶化吉。”
井口之上,那一大片血色的浪奔涌过去,一小部分带着血腥味的赤红色灰烬洋洋洒洒地飘落下来,掉进了林轩的领口里。不知过了多久,从井下望出去,天空又恢复了白云缭绕的本来面目。
“没事了。”林轩松了口气,“刚刚这一段坐井观天的时光真的很不好过。”
“那些到底是什么?”堂娜问。
林轩皱着眉回答:“很难界定,不过我第一眼看到那种情形,脑子里想到的是海边的赤潮现象。某种可怕的微生物泛滥爆发,挤占了其它生物的生存空间,像荒原上自燃的野火一样,烧尽一切,只剩土地深处的草根。我在想,只要那种情形反复出现,外面的一切生命都会被剿杀干净,唯一可能存活下来的都会在——”
堂娜反应极快,立刻向下看:“在下面?可能吗?岩浆、明火岂不是比刚刚的赤潮更可怕?”
两人悬在半空,情形相当尴尬。如果爬出井去,一旦远离井口后二次遭遇赤的话,岂不就要坐以待毙?
林轩在井壁上艰难移动,换了个姿势,俯身向下看。阶梯一路向下,不出所料的话应该能一直通向岩浆泛滥之处。
“现在,我们必须做出决定,向上或者向下。”林轩说。
“你来做决定吧。”堂娜回答。
林轩闭上眼睛,默默地调匀呼吸,让第六感慢慢地张开触角,向井底深处缓缓摸索。他的思想就像一只扑火的飞蛾一样,勇敢地向着井底岩浆而去。他的目标当然不是飞蛾投火,而是尽可能地在洞壁上寻找生物活动的痕迹。他相信,任何一个同他们一样陷入困境的高手,都会选择井下作为栖身之所。正是因为这个井口的突然出现,他才明白外面为什么会有那么多跪拜的石像。
石像不会跪拜空的祭坛,祭坛是死的,只是一个不会产生任何奇迹的石台,真正令四方来朝的,是祭坛上活跃着的神祗。
井底岩浆的亮度骤然提高,似乎又要有新一轮的明火上升。
林轩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身子,他的第六感在井壁上加快行动,突然发现了一个可供藏身的洞穴,约有两米高、一米宽,深度无法得知,黑魆魆的,至少应该在五米以上。
“井壁上有洞,大约是在七十米深的地方。”他睁开眼,迎着堂娜忧心忡忡的目光,压低了声音说。
“七十米?”堂娜咬着嘴唇,目光渐渐炽热,“我听你的,任何事都听你的。”
在生死攸关之际,她选择了绝对的服从,这才是一个团队中最重要的本质。她当然有权利作出自己的决定,但任何细小的分歧,都会造成林轩的判断困难,从而导致了前进方向的谬误。
她也曾是俄罗斯行动队的领导人,深知“团结、信任”的重要性。
“好,听我的,我在前,咱们下去,进入那黑洞——”林轩回答。
他慢慢地松手,身子垂直下滑。每隔三秒钟,他都会准确地钩住阶梯一次,减缓自己的掉落速度。在没有安全绳的情况下,这已经是“最安全”的做法。同时,他的头脑相当清醒,知道自己是在做什么,视力也保持绝对的清晰,绝不会错过目标。
井下的空气越来越热,如同置身于一个巨大的桑拿桶中,热得人胸口发闷,无法呼吸。
林轩精准地找到了那个洞口,身子在井壁上一撞,随即反弹,跃入另一边的洞中。
堂娜没有令他失望,在五秒钟之后赶到,滑进洞里。
林轩向下看,能够清楚地看见岩浆正在沸腾,不断地熔化石壁,发出刺耳之极的噼啪声。
“垂直高度只有四十米——”堂娜只说了半句话。
“对,中国古语常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感觉到了,这里有一种熟悉的味道。”林轩收回身子,面向洞里。
那个洞口是渐渐收缩的,像是一个横放的喇叭,越向里越狭窄。到了最后,变成了一个直径仅有半米的不规则洞口。
堂娜慢慢地吸了吸鼻子,凑近那洞口,仔细观察。
“那是一种区别于人和动物的根本味道,从生物学的角度分析,那是人类的汗液与死亡的表皮细胞混合后产生的‘油性’气味,就像油性皮肤的人四十八小时后就会产生‘头油’味道那样。简单说,有人曾经通过这里,去了另外一个地方,时间应该超过了四十八小时,但绝对不会太久,因为那味道虽然淡,却是有迹可循,没有断开过。所以我才决定,冒死到这里来。”林轩低声解释。
堂娜点头:“所见略同。”随即,她极为谨慎地问,“你说,会是什么人呢?”
林轩苦笑:“首先,我们肯定那是一个人,是我们的同类,而不是其它什么生物——这已经是最大的福音了。”
“走,我们追上去。”堂娜没有丝毫的恐惧,只有一往无前的勇气。
“好。”林轩点头。
猛然间,空气升温,令他们无法呼吸。
井底的岩浆发出惊心动魄的“嘶嘶”声,一股火红的“岩浆柱”由井底向上飞起,如同一条被惊醒的红色恶龙,瞬间照亮了这个暗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