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布什政府的中东战略

第一节 21世纪以来美国与中东的关系

回顾从2001年1月克林顿卸任、小布什上台至今,美国的中东政策经历了战争、僵持、缓和与变革等几个阶段。中东局势发展有其本身的运转规律,但美国政府的对外政策及其变更对中东局势有着重大的决定性影响。

得不偿失的反恐战争。2001年,由于布什政府处置巴以问题严重不公等因素,美国遭遇了本·拉登领导的“基地”组织发起的惨烈的“9·11”事件,以阿富汗和伊拉克战争为标志,美国以反恐为名在中东和中亚南翼发起大规模的反恐战争。经过数年鏖战,中东地区的脆弱平衡已被布什政府试图“破旧立新”的战略所打破。美国发起大规模反恐以来,其战略中心一直在中东,伊拉克、伊朗和阿富汗则是其战略重点。中东能源充足、位置重要,但政治生态极为复杂脆弱,宗教纠纷、民族恩怨和领土争端盘根错节。布什政府不顾中东特点,谋求短期内按照美国的理念“破旧立新”,借反恐之名在中东谋霸,推行单边主义和先发制人,不当使用武力并实践“文明冲突论”的预设陷阱。美国具有高度进攻性、颠覆性的改造战略,打乱了中东的脆弱生态,而新的机制和生态难以确立,这种态势到布什执政后期愈加明显。

2005年布什发表的国情咨文显示,中东地区将继续成为美国的对外战略重点。在接下来的4年里,美国的中东政策带来的所失远大于所得,其在推进中东“民主改革”、武力对付个别国家、推动巴以和谈以及控制伊拉克局势等方面,都面临着重重挑战和困难。结合过去数年中东局势的发展可以看出,美国本可以采用非战争手段在中东达到其诸多战略目标,但布什政府的中东政策有些易放难收,选择了不恰当的战争之路。

客观上,布什政府两任执政期间,美国的软硬实力受损,并逐步引发一段时期内美国国力和影响力的衰落。美国直接的军费支出达到1万多亿美元,间接经济损失达数万亿美元,这些债务也是导致国际油价上涨、引发美国金融危机的重大因素。

强弩之末的战略僵持。反恐战争持续到2005年前后,美国逐步在伊拉克、阿富汗陷入被动,在实施中东地区战略中备受伊朗因素牵制,自此至奥巴马总统上任之前,美国与中东的关系陷入一种胶着与僵持状态。作为影响中东局势的主要外在力量,美国几年来的进攻势头已经严重受挫,在多个战略支点上处于僵持状态,极力寻求摆脱战略困局而不得。

美国除了在远东地区受制于朝鲜半岛局势外,在更大程度上深陷以伊拉克时局发展为标志的中东泥潭而进退维谷,难以自拔。美国政府深感应对诸多中东问题非常棘手。从兵力、财政、国际道义、国内支持程度等方面分析,布什政府的困境越陷越深,些许的策略转机难以扭转战略的严重被动。

美国一直没有放弃颠覆伊朗现政权的打算,凭借武力占领阿富汗和伊拉克之后,把进攻矛头指向伊朗。但几经较量,美伊双方日益明晰的战略定位和需求促成了双方的战略相持。布什政府对伊朗动武的可能性减小,伊朗以及地区极端势力的对美斗争也保持在一定限度之内。

中东的各地区力量也多主张中立与促和,推动了地区局势的均衡化发展,促进了矛盾各方相持态势的形成。广大阿拉伯国家在两伊问题上的中立态度明显,在处理美国与伊朗关系方面言行谨慎。以伊朗为首的阵营还包括叙利亚、黎巴嫩真主党、巴勒斯坦哈马斯等方面,它们能够把布什政府与美国人民、美国国会等进行区分,本质上并不愿与美国对立。俄罗斯、欧盟等从自身利益出发,行动非常谨慎。

可以说,在此阶段,美国无可匹敌的硬实力因运用不当和战略失误,而使美国在中东面临巨大的战略困难,并直接影响美国在全球的战略部署和回旋余地。中东局势及地区内外的关系向动态性的战略相持阶段发展,发生新战争的可能性基本排除。

审时度势的战略缓和。2009年奥巴马入主白宫后,发起对伊斯兰世界的缓和战略并收到成效,美国与包括阿拉伯国家在内的伊斯兰国家关系出现较为明显的缓和。

美国民主党新政府更侧重多边主义和“巧实力”战略,反对单边主义并主张慎用武力,力图从整体上缓和与伊斯兰世界的关系,弥合与伊斯兰世界的分歧。奥巴马总统以及国务卿希拉里多次发表讲话,释放善意,广泛寻求缓和同伊斯兰世界的关系,为美国中东政策的战略调整做出先导和铺垫。奥巴马政府试图推动巴以恢复和谈并取得进展,适度调整过度偏袒以色列的政策,并向其施加一定压力。美国借助中东盟友的策应和支持,在带动中东和谈取得进展的同时,谋求与伊朗关系的可控发展,开始从伊拉克撤军并加强在阿富汗的“反恐”行动,最终完成对布什政府中东战略的修正。

奥巴马政府加大了从伊拉克抽身的力度和速度,加快培训伊拉克安全力量。奥巴马曾几次表示,美国将在2010年8月31日前从伊拉克撤出大部分军队,结束在伊拉克的作战任务,其余部队也将在2011年底前全部撤出伊拉克,把军事战略重点从伊拉克转移到阿富汗以及巴基斯坦部分地区。2011年5月初,奥巴马政府秘密派出突击队进入巴基斯坦,在伊斯兰堡郊外击毙了追寻多年的“基地”组织头目本·拉登。从名义和形式上,美国发起的反恐战争告一段落,也有了初步交代。

美国已经如期完成从伊拉克的撤军,并通过先增兵、后撤军的方式,推动2014年如期从阿富汗撤军。尽管美国在阿富汗仍受到各种因素牵制,但奥巴马政府决意推动从阿富汗撤军的战略意图不会改变,一是因为美国需要在亚太地区投入更多的战略性关注;二是为应对金融危机等困难,美国也需要有选择地推动战略性收缩。

变革冲动下的稳健战略。自2010年底突尼斯发生政局突变起,中东内部的变革冲动与美国的顺水推舟相互叠加,“阿拉伯之春”运动席卷西亚北非地区并持续至今,美国与中东关系进入了变革阶段。起初,美国乐见中东地区轰轰烈烈的地区性变革,将其视为继1991年苏联解体后,在阿拉伯世界、伊斯兰世界甚至发展中国家可能掀起的第二次大规模“颜色革命”浪潮。布什政府自2004年起努力推行的“大中东民主计划”,此时以另一种契机和方式席卷西亚北非地区。

奥巴马政府经过稍许观望之后,即宣布支持中东民众的变革诉求,并通过互联网、非政府组织以及外交前线努力,主动顺应和推动发生在突尼斯、埃及的革命,不惜抛弃与美国自身关系不错的本·阿里和穆巴拉克政权,也门总统萨利赫在内外压力下实现和平交权。2011年,利比亚卡扎菲政权在欧美武力干预下在不长时间内被暴力更迭。在西亚北非这场大规模的政治变革中,美国的推动战略起到了重大作用,促使中东的集权政体、强人政治和老人政治告一段落。

但美国推进民主浪潮和街头运动也有实用主义并兼顾安全利益的一面。美国看到如果任由地区民众发起的变革风潮蔓延,那么巴林、科威特、卡塔尔乃至沙特等海湾国家政权可能难以保全,约旦、摩洛哥等亲西方国家也岌岌可危,这些动向将严重损害美国的中东战略支柱,全面威胁美国在中东地区的战略利益。此时,美国开始把握节奏,默许沙特等海湾国家派兵使巴林等国的局势软着陆,并撮合也门权力实现和平交接。

美国对叙利亚政策比较慎重,避免动用武力,通过各种手段加大制裁和施压,力促叙利亚政权和平更迭。经历了多次严重流血冲突和人员伤亡之后,叙利亚当局与国内政治派别的角力仍在继续,阿拉伯国家联盟、联合国、美国、欧洲、俄罗斯、伊朗、土耳其等从外部施加不同影响。局势跌宕起伏的叙利亚处境依然不容乐观,尽快推动政治包容性改革与和解仍是有效而唯一的解决之路。

在对待伊朗方面,奥巴马政府也采取了恩威并用的策略,采取加大制裁力度、试图剪除叙利亚这一重要外围等举措,加大对伊朗的压力。但美国最终判断伊朗在可预见的将来不会拥有核武器,因此延续了布什政府对伊朗慎用武力的立场,同时继续推动伊朗核问题六方与伊朗举行多轮会谈,并避免在中东陷入更大的战争泥潭。

中东地区的变革阶段仍在持续,鉴于中东地区政治传统、民族与宗教纠纷、地区国家博弈等因素,美国在引导地区性变革方面的难度很大。未来的中东局势与美国政策继续深刻地相互影响。不论如何,中东内外有关各方将继续激烈博弈,中东地区局势发展、美国与中东的关系走向依然需要持续观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