赴渭北宿石泉驿南望黄堆烽

边城已在虏尘中,烽火南飞入汉宫。汉庭议事先黄老,麟阁何人定战功。

【诗歌来源】

明铜活字本《李益集》第一百三十二首,《唐诗百名家全集·李君虞诗集》第七十一首。

【校勘】

[赴渭北宿石泉驿南望黄堆烽],《后村诗话》卷十一无“赴渭北”三字,“黄堆烽”作“黄堆峰”;《唐诗品汇》卷五十一无“堆”字。

[虏尘],《全唐诗》卷二百八十三作“虏城”,误;《后村诗话》卷十一作“敌尘”。

[汉庭],《骈字类编》卷四十九作“汉廷”。

【注释】

①渭北:见《再赴渭北使府留别》注①。

②石泉驿:驿名,《陕西通志》卷九:“石泉(石一作十)在县西南五十里,在马峪口,其村曰十泉村。”驿或在此处。

③黄堆烽:烽名。《水经注》云:“今荥阳县东四十里有故厘城也。济水右合黄水,水发源京县黄堆山,东南流,名祝龙泉,泉势沸涌,状若巨鼎扬汤。”黄堆烽当在此山。

④虏尘:指敌寇或叛乱者的侵扰。

⑤汉宫:本指汉代宫廷,此处借指唐王朝。

⑥汉庭:同《再赴渭北使府留别》注⒃。

⑦黄老:黄帝和老子思想,又名黄老之学,战国时哲学、政治思想流派,尊传说中的黄帝和老子为创始人。黄老之学始于战国,盛于西汉,假托黄帝和老子的思想,实为道家和法家思想结合,并兼采阴阳、儒、墨等诸家观点而成。唐王朝自奉为老子后人,故尊奉黄老之学。

⑧麟阁:即麒麟阁,汉代阁名,在未央宫中。宣帝时曾图霍光等十一功臣像于阁上,以表扬其功绩。其后王朝多画像于“麒麟阁”,以表彰卓越功勋和最高荣誉。《三辅黄图·阁》:“麒麟阁,萧何造,以藏秘书,处贤才也。”《汉书·苏武传》:“甘露三年,单于始入朝。上思股肱之美,乃图画其人于麒麟阁。”颜师古注引张晏曰:“武帝获麒麟时作此阁,图画其像于阁,遂以为名。”高适《塞下曲》:“画图麒麟阁,入朝明光宫。”亦省称“麒阁”、“麒麟”。

【集评】

《载酒园诗话又编·李益》:“李以边辞名。余以‘边马枥上惊,雄剑匣中鸣’犹未足奇,如《再赴渭北使府留别》曰:‘报恩身未死,识路马还嘶。’信为悲壮。”

【编年】

《赴渭北宿石泉驿南望黄堆烽》一诗本身透露出从军渭北的直接信息并不多,前两句“边城已在虏尘中,烽火南飞入汉宫”描述当时边境形势紧张。安史之乱后,国家致力于平叛,边境空虚,以吐蕃为代表的唐王朝外敌频繁寇边,烧杀抢掠,生灵涂炭,经常导致京师戒严,甚至外敌直接闯入京城建立伪政权。仅据《旧唐书·代宗纪》、《旧唐书·德宗纪》记载,自宝应到建中间,吐蕃大规模寇边事件就有近十次之多,如《旧唐书·代宗纪》:“宝应元年,冬十月庚午朔。辛未,高晖引吐蕃犯京畿,寇奉天、武功、盩厔等县。蕃军自司竹园渡渭,循南山而东。”“戊寅,吐蕃入京师,立广武王承宏为帝,仍逼前翰林学士于可封为制封拜。”“(广德元年)冬十月丙寅,仆固怀恩引吐蕃二万寇邠州,节度使白孝德闭城拒守。丁卯,寇奉天,京师戒严。”“永泰元年正月癸巳朔,冬十月己未……吐蕃至邠州,与回纥相遇,复合从入寇。辛酉,逼奉天。癸亥,党项攻同州,焚州民庐舍。”“(大历十二年)九月乙卯……庚午,吐蕃寇坊州,掠党项羊马而去。……十三年春正月戊申朔。……戊辰,回纥寇太原,鲍防与之战,我师不利。……四月……甲辰,吐蕃寇灵州,朔方留后常谦光击败之。……秋七月……辛未,吐蕃寇盐州、庆州。”《旧唐书·德宗纪》:“大历十四年冬十月丁酉朔,吐蕃合南蛮之众号二十万,三道寇茂州、扶、文、黎、雅等州,连陷郡邑。”“汉庭议事先黄老,麟阁何人定战功”,感叹当时政治形势,讽刺朝廷政情混乱,朝无治国良策,国无良将可靖边御敌。

在第二次赴渭北使府时所作《再赴渭北使府留别》中,诗人对首赴渭北情况作了较多回顾,有助于对首赴渭北作进一步了解。“结发逐鸣鼙”等四句,用其先祖李广“结发而与匈奴战”事,述其首次军旅生活情状。

最后四句云:“截海取蒲类,跑泉饮鹈。汉庭中选重,更事五原西。”渭北节度使即鄜坊节度使,据《唐方镇年表》卷一:“鄜坊丹延节度观察处置等使,兼鄜坊,领鄜、坊、丹、延四州。”按《新唐书·地理志》:“西受降城北三百里有鹈泉。”“盐州五原郡,下都督府。本盐川郡……天宝元年更郡曰五原。”《新唐书·方镇表一》:“(大历十四年)析置河中、振武、邠宁三节度,朔方所领灵盐夏丰四州、西受降城、定远天德二军。振武节度复领镇北大都护府及绥银二州、东中二受降城。”则诗中所述军中活动背景为朔方节度使辖区。言“赴渭北”而在朔方节度使辖区活动,说明此鄜坊节度使同时兼管朔方。而据《旧唐书·德宗纪》:“壬午……加剑南西川节度观察度支营田等使、检校司空、平章事、成都尹崔宁兼御史大夫、京畿观察使。癸巳,加崔宁兼灵州大都督、单于镇北大都护、朔方节度等使、出镇坊州。”又《旧唐书·崔宁传》:“遂罢西川节度使,制授检校司空、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御史大夫、京畿观察使,兼灵州大都督、单于镇北大都护、朔方节度等使,兼鄜坊丹延都团练观察使。托以重臣绥靖北边,但令居鄜州。”则此时崔宁以朔方节度使等兼鄜坊丹延都团练观察使而居鄜州,这也正是《从军夜次六胡北饮马磨剑石为祝殇辞》所云“乃分司空授朔土,拥以玉节临诸侯”之所指。李益首次去渭北使府应在建中元年(780),入崔宁幕,此与《从军诗序》所称“自建中初,故府司空巡行朔野”也相合。

此次巡边当在秋天,原因有二:其一,六月之前,崔宁在泾州一带围剿叛将刘文喜。据《资治通鉴·唐纪四十二》:“(建中元年二月)杨炎欲城原州以复秦、原,命李怀光居前督作,朱泚、崔宁各将万人翼其后。……刘文喜又不受诏,欲自邀旌节;夏,四月,乙未朔,据泾州叛,遣其子质于吐蕃以求援。……朱泚等围刘文喜于泾州,杜其出入,而闭壁不与战,久之不拔。……庚寅,海宾与诸将共杀文喜,传首,而原州竟不果城。”

其二,在此次巡边所作诗歌中,景象多为秋天,如《从军有苦乐行》:“边地多阴风,草木自凄凉。断绝海云去,出没胡沙长。参差引雁翼,隐辚腾军装。剑文夜如水,马汗冻成霜。”《从军夜次六胡北饮马磨剑石为祝殇辞》:“韩公三城断胡路,汉甲百万屯边秋。”《登夏州城观送行人赋得六州胡儿歌》:“沙头牧马孤雁飞,汉军游骑貂锦衣。”

综上所述,《赴渭北宿石泉驿南望黄堆烽》一诗应作于建中元年(780)赴坊州崔宁幕府时。

那么诗人“再赴渭北”应该在什么时候?

首先,“再赴渭北”肯定在首赴渭北之后,李益从崔宁军在建中元年(780)秋。但据《旧唐书·德宗纪》:“(建中二年七月)辛巳,以邠宁节度使李怀光兼灵州大都督、单于镇北大都护、朔方节度使。以鄜坊、丹延观察留后李建徽为坊州刺史、鄜坊丹延都团练观察使。”建中二年(781)七月,崔宁被罢,李益当还归。其“再赴渭北”应在建中二年之后。但《李益墓志铭》云:“转华州郑县主簿,郡守器仰,延于宾阶。秩满赴调,判入等第,为渭南县尉。”《旧唐书·路随传》云:“父泌,字安期,少好学,通‘五经’,尤嗜《诗》、《易》、《左氏春秋》,能讽其章句,皆究深旨。博涉史传,工五言诗。性端亮寡言,以孝悌闻于宗族。建中末,以长安尉从调,与李益、韦绶等书判同居高第。”《登科记考》卷十一亦云:“建中四年,李益、韦绶登拔萃科。”说明至少建中三年冬天到建中四年春,李益在上都中制科举,并授官渭南尉。那么其“再赴渭北”应在建中四年(783)后。

其次,其《再赴渭北使府留别》云:“故府旌旗在,新军羽校齐”说明“再赴渭北”时前朔方节度使崔宁已逝。“报恩身未死,识路马还嘶”则说明“再赴渭北”与首赴渭北间隔很短。崔宁之死在建中四年(783),详见《旧唐书·崔宁传》:“朱泚之乱,上卒迫行幸,百僚诸王鲜有知者。宁后数日自贼中来,上初喜甚。宁私谓所亲曰:‘圣上聪明英迈,从善如转规,但为卢杞所惑至此尔。’杞闻之,潜与王翃图议陷之。初,泾原兵作乱之夕,宁与翃及御史大夫于颀俱出延平门而西,数下马便液,每下辄良久。翃等促之,不敢前。又惧贼兵追及,翃乃大声而言曰:‘已至此,不必顾望。’至奉天,翃具以事闻。会朱泚行反间,伪除柳浑宰相,署宁中书令。宁朔方掌书记康湛时为盩厔尉,翃逼湛作宁遗朱泚书,使宁无以自辩,翃遂献之。杞因诬奏曰:‘崔宁初无葵藿向日之心,闻于城中与朱泚坚为盟约,所以后于百辟。今事果验。使凶渠外逼,奸臣内谋,则大事去矣。’因俯伏歔欷曰:‘臣备位宰相,危不能持,颠不能扶,宜当万死,伏待斧钺。’上命左右扶起之。既还,俄有中人引宁于幕后,二力士自后缢杀之,时年六十一。”又《旧唐书·德宗纪》:“(建中四年)冬十月丙午,诏泾原节度使姚令言率泾原之师救哥舒曜。丁未,泾原军出京城,至浐水,倒戈谋叛,姚令言不能禁。……乱兵既剽京城,屯于白华,乃于晋昌里迎朱泚为帅,称太尉,居含元殿。……乙卯,赐检校司空崔宁薨。”则李益“再赴渭北”当在建中四年崔宁死后一两年间。

检《旧唐书·德宗纪》:“(兴元元年)八月甲辰,以金吾大将军杜希全为灵州大都督、西受降城天德军灵盐相夏节度营田等使;以同绛节度使唐朝臣为鄜坊丹延等州节度使。”“(贞元二年)秋七月戊午,以鄜坊节度唐朝臣为单于大都护、振武绥银节度使,右金吾大将军论惟明为鄜州刺史、鄜坊都防御观察使。”则李益“再赴渭北”很可能在贞元二年(786)七月之前入鄜坊、丹延等州节度使唐朝臣幕,而贞元二年唐朝臣罢鄜坊节度使任单于大都护、振武绥银节度使,李益又赴振武佐唐幕(详《从军诗序》之“辨析”)。

据此,则《再赴渭北使府留别》当作于贞元元年(785)秋赴鄜坊节度使唐朝臣幕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