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焦土:1943—1944年的苏德战争
- (德)保罗·卡雷尔
- 9787字
- 2024-11-04 20:03:18
2 铁钳
克里沃申将军的等待——霍特投入了他的坦克——“将军先生,黑豹坦克在哪里?”——鲁策克牧师的地狱之旅——右翼一切顺利——与奇斯佳科夫将军共进早餐
那么,南部战线此刻的情况又是怎样呢?7月份的夜晚很短暂。在苏联中部,凌晨2点过后,黑夜便开始消退。
机械化第3军军长克里沃申将军站在雅科夫列沃(Yakovlev)附近一片森林的边缘。这是个闷热的夜晚,空气中弥漫着松树的气味。
别尔哥罗德地区发出炮火的闪烁。遥远的炮声从前线隆隆传来,约有20英里之遥,但却清晰可辨——苏军的大炮正在轰击德国人的阵地。
7月4—5日夜间,克里沃申将军和他的参谋人员,与库尔斯克突出部其他苏军部队指挥员一样,等待着德国人发起全面进攻。
机械化第3军隶属于坦克第1集团军,他们的阵地紧贴在近卫第6集团军身后,而近卫第6集团军麾下的步兵师坚守着库尔斯克突出部的南部边缘——别尔哥罗德与苏梅(Sumy)之间的防线。
“我想知道霍特的主攻会落在哪里。”克里沃申说道,这个问题更像是在问他自己,而不是他的参谋人员。
他的参谋长很有把握地回答道:“肯定是针对奥博扬的公路,将军同志。那是通往库尔斯克最短的路径。在我们防区的前方,他会试图攻克近卫步兵第67和第52师的阵地,然后一路向北而上。这就是把我们部署在近卫步兵们身后的原因。”
“没错。”克里沃申说道,但他的语调中仍有一丝怀疑。他知道,参谋长所发表的看法,完全符合沃罗涅日方面军司令部制订的防御计划。
7月5日,霍特大将投入麾下所有的装甲师,展开“堡垒”行动的全面攻势。“肯普夫”集团军级支队渡过顿涅茨河,冲向别尔格罗德南面。
他们知道德国人发起进攻的日期,也知道对方的作战序列,他们还认为他们已解决了曼施泰因的进攻战术和攻击重点这个谜团。这就是方面军司令员瓦图京将克里沃申装备精良的机械化军调入阿列克谢耶夫卡(Alekseyevka)—雅科夫列沃(Yakovlevo)地区的原因,该军将掩护哈尔科夫—奥博扬—库尔斯克公路,以及布托沃的支线道路。在瓦图京看来,霍特将对那里发起攻击,以便在奥博扬渡过普肖尔河(Psel),并向北推进。
但是,冯·曼施泰因元帅将把他的主攻集中在这里,这一点能如此肯定吗?南部50英里宽的战线上,德国两个集团军的15个师准备发起进攻。在这50英里的防线上,曼施泰因可能会选择一处或几处狭窄的正面作为他的突破点。即便相信“霍特的装甲集团军是真正的打击力量,而肯普夫集团军级支队只是负责掩护其侧翼”这种报告,但霍特是否会确切地按照苏军最高统帅部的预想发起他的攻击,这一点仍值得怀疑。
克里沃申将军吸着烟,“最高统帅部预测的情况以及我们认为将发生的事情,当然是最显而易见的方案。如果换到他们的位置,我们也会这样做。可霍特是只狡猾的狐狸。他真的会做这种显而易见的事吗?霍特不仅是只狐狸,还是个做事很有章法的家伙,他首先会研究他的作战区域,熟悉实际地形、自然障碍以及有利的地貌特征、河道、丘陵和山谷,各种有利和不利的地形地貌。”
他的参谋长专注地聆听着。他知道,克里沃申认识德军中的许多坦克指挥官。1939年9月,德国对波兰的战役结束后,他曾与古德里安进行过长时间的交流。当时,克里沃申负责指挥苏军的一个坦克旅,与古德里安的装甲军曾在布列斯特—立托夫斯克取得会师。
苏德两军的联合阅兵式结束后,在省政府办公室举行的一场小型酒会上,他在德国军官中制造出许多欢笑,但在为苏德两国的友谊干杯时,他却犯了个口误,为“永远的友谊”干杯被他说成“永远的右翼”。此刻,克里沃申将军也许想起了4年前的那一幕,但也可能他还有其他的担忧。他转身对自己的参谋长说道:“我们回去吧。”
同一时间,12英里外,布托沃的高地上,“大德意志”装甲掷弹兵师的炮兵指挥官阿尔布雷希特中校正拿着电话对师属各炮兵阵地进行倒计时:“……3,2,1,开炮!”
和他一样,格尔佐夫卡与别尔哥罗德之间,德国第4装甲集团军辖内各个师的炮兵指挥官都在此刻喊出了命令:“开炮!”
这场突如其来的炮火齐射响彻苏联中部山脊的丘陵和山谷,剧烈的电闪雷鸣仿佛将过去一百年来的雷暴集中在一起爆发开来。
此前的这场战争,从未见过在如此狭窄的一个正面集中起如此密集的大炮和重武器火力。50分钟内,格尔佐夫卡与别尔哥罗德之间落下的炮弹,比整个波兰战役和法国战役的总和还要多。
克里沃申将军瞥了眼手表:3点30分。这个焦急等待的夜晚即将过去,天际闪烁着远处传来的炮火,战斗已经打响。
曼施泰因元帅在库尔斯克突出部南面所选择的进攻战术,与莫德尔在北面所采用的方式不同。在他看来,达成快速突破的应该是装甲部队,而不是步兵。
做出这一决定的理由是基于这样一个事实:鉴于前线的宽度,他手头可用的步兵师不足以发起一场传统的步兵进攻战,以此为装甲部队打开突破口。考虑到苏军的梯次防御阵地非常深,对曼施泰因来说,传统的打法似乎太浪费时间,代价太高,也不太可靠,因为他手上的步兵师数量不足。霍特希望以他的600~700辆坦克发起一次强有力的突击,集中在两个地点,迅速打垮苏军的抵抗,这样,接下来与敌人强大的坦克预备力量进行的交手将在苏军防御体系外展开,为此,他将集团军辖内的所有装甲力量都投入到第一次打击中。“肯普夫”集团军级支队也采用相同的策略。这就是曼施泰因的“流派”。这也是他对国防军陆军总司令部(OKH)作战指令的诠释:采取一切进攻手段达成局部压倒性优势,取得突破,直至两个攻击集团军实现会合,从而封闭包围圈。
超过1000辆坦克和300辆突击炮朝苏军防御阵地扑去,以便取得突破,然后,他们将立即进入一片开阔的作战区域,并完成与莫德尔第9集团军的会合。
苏军识破了德国人的意图。的确,苏军将他们的预备队部署在奇斯佳科夫中将的近卫第6集团军身后,正是基于这一点。
但是,通过德军的空中侦察,霍特大将同样获悉了苏军预备力量的集结地,尤其是对方的坦克预备队。他盘算着,如果自己遵从国防军陆军总司令部“经奥博扬直接达成突破,从而与第9集团军会合”的指令,很可能刚刚到达奥博扬的普肖尔河渡口,苏军的坦克军便已从库尔斯克东部地区赶至战场。他们肯定会穿过普罗霍罗夫卡的狭窄地带,并在最不利的时刻对德军攻击楔形的侧翼纵深发起打击。
因此,霍特决定修改他的计划。他这样告诉他的参谋人员:“我们先对付预计中经普罗霍罗夫卡而来的敌人,然后再继续向北面的库尔斯克推进,这样会更好些。”这就是说,德军达成突破后,霍特麾下的所有部队将先向东北方攻击前进,而不是苏军预料的奥博扬方向。
这是个最最重要的决定。
霍特的猜想被证明是正确的。他的进攻计划打乱了苏军最高统帅部对库尔斯克突出部南线实施防御的计划,甚至很可能造成这场战役的一个转折,如果……我们还是别假设了。
布托沃高地上,阿尔布雷希特中校的双眼紧贴战壕镜,查看着自己的炮击效果。此刻,炮弹的炸点已越过敌人的战壕,火焰和硝烟构成的“墙壁”向前延伸,进入到苏军腹地。透过硝烟可以分辨出德军步兵正在推进,就像一片虚幻的影子。
传令官对这位炮兵指挥官低声说道:“赫恩莱因将军正赶过来!”
过了片刻,“大德意志”师师长来到战壕镜旁:“早上好,阿尔布雷希特,情况怎样?”
“一切都在按计划进行,将军先生。”
“步兵那里有情况报告吗?”
“还没有。”
就在这时,燧发枪手团团长卡斯尼茨上校赶到了。他将手举至钢盔旁敬了个礼,看上去,他不太高兴。“怎么了,卡斯尼茨?”赫恩莱因疑惑地问道。
“简直是一团糟,将军先生。我的第3营还没有投入战斗。”
“怎么回事?”
“他们在等待坦克,可坦克到现在还没来,所以他们没有出发。”
赫恩莱因和阿尔布雷希特傻眼了。坦克没来?劳赫尔特的整个“黑豹”旅和波塞尔少校指挥的“大德意志”师装甲团第1营没有投入战斗?这不可能!
这个消息显然将赫恩莱因弄得不知所措。这里是主攻力量的聚集地,所有希望都寄托于施特拉赫维茨伯爵的装甲群所能提供的打击力度上。德军最高统帅部对这200辆配备着75毫米口径长身管主炮的“黑豹”坦克寄予厚望,这种“神器武器”还是第一次投入战场。可现在,他们在哪里?
就在“大德意志”师的燧发枪手和掷弹兵们冲出他们的战壕时,劳赫尔特的装甲旅也以其200辆新式“黑豹”坦克向前推进。它们就是钢铁制成的猛兽——造型优美,45.5吨重,29英尺长,正面装甲厚达80~100毫米,最高速度可达每小时34英里。
专家们一致认为,这种坦克正是战场上的士兵们一直期待的,它将最终确保德军在东线战场上的装甲优势。
令装甲部队的技术和检验人员唯一担心的问题是,这些“黑豹”真的做好了投入战场的准备吗?在格拉芬沃尔训练中心极为短暂的试用期间,这种坦克暴露出相当严重的问题。军官和坦克组员们不是在进行队形演练,而是忙于解决技术问题。即便在这些坦克被送上驶往东线的火车时,它们的主传动装置仍在进行更换。因此,这些坦克根本没有进行过单独的训练,更谈不上编队演练。部队已做好战斗准备的说法,纯属无稽之谈。
另一个问题是,每个营96辆“黑豹”,对一位营长的作战指挥控制来说,这样的配置太大了。但维尔纳·米尔德布拉特中校延长在格拉芬沃尔训练期的一切尝试均告失败。部队将按计划时间投入库尔斯克战役。
前线的士兵们早就听过“神奇武器”的传闻,可当他们亲眼看见这些坦克驶入出发阵地时,还是被深深地震惊了。这些钢铁怪兽的排气管中喷出巨大的火焰,还有些真的起了火。
但7月5日在布托沃的初次进攻遭遇到失败,并不是因为部队初创期的那些问题。失败的原因很简单——劳赫尔特的装甲旅误入到苏军防线前一片未被查明的雷区中。如果一辆坦克碾上地雷后继续前进,它的履带会被炸断。可一旦停下,它将成为苏军反坦克炮、反坦克步枪和大炮的一个巨大的活靶。
“大德意志”师燧发枪手团前进的尝试,在没有获得装甲力量支援的情况下,遭受到严重的伤亡。于是,熟悉的叫喊声再度响起:“工兵,前进!”
冒着苏军猛烈的防御火力,“大德意志”师装甲工兵营第2连在雷区中为“黑豹”坦克清理出一条车道。但这耗费了几个小时,苏军对这段宝贵的时间加以了妥善利用。
马尔金上校在他的《库尔斯克战役》一书中写道:“单是在切尔卡斯科耶(Cherkasskoye)前方的开阔地,就有36辆坦克在雷区中动弹不得。”他又补充道:“误入雷区的德军坦克,在苏军炮火和反坦克步枪的精确打击下仓皇后撤。敌人第一次极其危险的进攻被打退。他们沿整个突破正面齐头并进的企图就此被挫败。”这个说法完全正确。
接到卡斯尼茨上校的汇报后,赫恩莱因将军意识到,由于“黑豹”旅的不幸遭遇,“大德意志”师左翼的推进已告失败。
但该师右翼的进展相比之下却更好了些。“洛伦茨的装甲掷弹兵情况如何?”赫恩莱因问道。好像是等待着将军提问似的,传令兵突然出现在他面前:“洛伦茨中校发来报告!”
赫恩莱因读道:“遭遇到顽强抵抗后,全团突入敌战壕,已将敌军肃清,现正向切尔卡斯科耶高地快速推进。”
因此,右翼的战斗正按计划顺利进行。“大德意志”师的几个掷弹兵营,连同装甲团第2营的坦克和突击炮,以及瓦尔罗特上尉的虎式装甲连,已于清晨5点整出发,赶往切尔卡斯科耶。上午9点15分,几个营已到达村外的高地,深深插入到苏军的第一道防线中。
“大德意志”师“黑豹”营营长绍尔玛伯爵,熟练而又英勇地率领着他的坦克部队。哪里的情况最危险、最混乱,他所在的指挥坦克便出现在哪里。结果,快到中午时,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消息传到他麾下的各个连,他们的耳机中传出绍尔玛无线电通讯员的声音:“黑豹Ⅱ-01中弹,营长身负重伤。”
但这一震惊只持续了几秒钟。他们随即听到另一个冷静的声音:“戈特贝格通知大家——全营现在听从我的指挥!”冯·戈特贝格上尉接掌了第2营的指挥权。几个小时后,绍尔玛伯爵伤重不治。
刚一获悉掷弹兵们取得的胜利,赫恩莱因将军便立即调整了他的部署,将自己的主攻从左翼换至右翼。燧发枪手团和“黑豹”旅将被调至右侧。
但这里的一切似乎都被厄运所笼罩。过去几天的雷暴雨将别廖佐维(Berezovyy)的地面变成一片泥潭。深深的泥泞早已没过履带,“黑豹”一辆接一辆在泥潭中停顿下来。由装甲铁拳实施的决定性打击被延误了数个小时,而这却是“大德意志”师在第一天的行动中必须完成的突破!尽管遭遇到这些不幸,但到夜幕将临之际,切尔卡斯科耶村已被德军拿下,就这样,阻挡在“大德意志”师前方,苏军防线上的这个加强点已被肃清。
德军为此付出了高昂的代价。阵亡者中包括燧发枪手团团长卡斯尼茨上校。
在切尔卡斯科耶争夺战中发挥了决定性作用的还包括在“大德意志”师右侧推进的第11装甲师。该师的“席梅尔曼伯爵”战斗群以坦克、搭载着掷弹兵的装甲车、反坦克炮、工兵和突击炮杀入苏军阵地,部分兵力随即向切尔卡斯科耶隆隆而去。他们还配备了喷火坦克,在这种可怕的喷火怪兽的打击下,苏军用于抵抗的掩体和房屋不断减少。
喷火坦克是一种适用于这种战斗的武器。三号坦克的炮塔上安装着两具火焰喷射器,从而使其能在超过70码的距离上,将火柱准确地喷入射孔、窗户和房门。嘶嘶作响的火柱持续3~4秒,以1000摄氏度的高温杀死并烧焦所有的一切。
切尔卡斯科耶村失陷了。“大德意志”师和第11装甲师已深入敌军主防区5英里。
5英里是一段不短的距离,但仍无法穿透苏军呈梯次配置的纵深防区。而德军第一天的进攻行动,真正的目标是达成彻底突破。至于第二天(7月6日)的进攻目标,第11装甲师师长米克尔少将所接到的任务是夺取奥博扬南部,普肖尔河上的桥梁。那里距离出发阵地足有30英里。
战斗打响的前夜,霍特大将拜访了米克尔的前进指挥部,并对“席梅尔曼”战斗群重申了7月6日的作战目标——奥博扬的桥梁。
这是个以1941年装甲部队突袭为模式的时间表。当初,曼施泰因就是这样以他的第56摩托化军拿下了陶格夫匹尔斯。
霍特下达给米克尔的命令是基于这样一种设想:劳赫尔特的“黑豹”旅将像龙卷风那样席卷过苏军主防区,各装甲和装甲掷弹兵团的“老虎”和其他型号坦克、装甲车以及突击炮尾随其后。
光是“大德意志”师便投入了300多辆中型、重型坦克,一个师的防区内投入如此强度的力量,这是德对苏的战事中前所未有的。如果“黑豹”旅不被战斗第一天的厄运所困,如果该旅没有遭受不可弥补的损失,也许德国人的期望能实现——也许!
可是,库尔斯克突出部南端的战斗刚过去一天。诚然,第一天的激战揭示出,这里的行动同样未能达成战略突然性。
快到中午时,霍特大将从集团军情报官那里得到第一份详细报告,报告中揭示出一个引人关注而又意味深长的问题。在过去的攻势中,德军的前进指挥部和坦克上的无线电通讯员总是能截获苏军指挥官激动地向上级提出的问题:“遭到攻击,我该怎么做?”但在7月5日,苏军这种充满困惑和意外的通话一次也没听到。
苏军没有被打个措手不及,他们早已做好精心准备,并对所有可能发生的情况进行了预演。但从另一方面看,包括时间、地点、多种武器组合使用以及进攻侧重点在内的战术突然性已取得完全的成功。
第48装甲军的作战区域内,苏军主防区被撞开了一个又宽又深的缺口。“大德意志”师的左侧,第3装甲师的正面,德军以对苏军防线实施的一次成功打击结束了第一天的战斗。
7月4日15点,来自柏林和勃兰登堡的各步兵团,与“帕佩”战斗群一起,从第332步兵师的支撑点出发,向别尔哥罗德—戈特尼亚(Gotnya)铁路线以及格尔佐夫卡村攻击前进,以夺取适合装甲部队前进的地形。在施泰因菲雷尔中士的率领下,第394装甲掷弹兵团第2连的士兵们抢在夜色降临前拿下他们当天的目标。第3装甲师得以将第6装甲团第2营投入战场。
第3装甲师在7月5日的行动同样获得了成功。5点整,经过一场短暂的炮击和第8航空军数个波次的轰炸后,韦斯特霍芬中将的部队向苏军近卫步兵第71师的阵地扑去。第332步兵师尾随其后,并为其左翼提供掩护。
这里,苏军精心伪装的反坦克炮阵地以及半埋起来的坦克同样拖缓了德军掷弹兵的前进。德国士兵们一码码地取得进展。他们的弹药已所剩无几。第3装甲掷弹兵团的各个连队疲惫不堪。炽热的太阳高悬在空中。团长韦尔曼中校不停地鼓励着他的各个营长。“只剩下一座高地了!”他督促他们继续猛攻。那是位于克罗维诺(Korovino)南面的220高地。
他们成功了。他们停了下来。他们扫荡着阵地,并将零星的苏军狙击手肃清,这些狙击手仍守在自己的散兵坑里向外射击。
第2连的莫格尔下士带着他的小组迅速穿过战壕构成的迷宫。“慢点!”他突然叫道,停下了脚步,“你们听见什么动静了吗?”
他们仔细聆听。没错,确实有动静,听上去似乎说的是德语。他们向前跑去。要小心,已到了战壕的分界处。他们朝拐角处探头看了看。
在他们面前,蜷缩着十来个手无寸铁的德军士兵。苏军的诡计?一个陷阱?这个谜很快便被解开了。他们是德军战俘,苏军派他们来挖掘防御工事。德军发起进攻后,这些战俘“迷了路”,于是便隐蔽在一座被苏军放弃的掩体中。
生活本身总是会创造出最棒的故事,因此,战斗的喧嚣中,克罗维诺附近的220高地上所发生的事情也许值得被记录下来。战俘中一位年长的军士看着莫格尔下士,两人四目相投,突然,像接到命令似的,他们紧紧地抱在一起——侄子找到了他的亲叔叔。
这是发生在库尔斯克突出部残酷的战场上,一个微小但却动人的插曲。这一刻,人性打破了激战的硝烟和恐怖。就像前一天,来自维也纳的鲁策克牧师,作为师里的天主教神父,走入一片未清理过的雷区,去帮助奄奄一息的伤员。
牧师并未等待扫雷小组。“我不能让上帝等着。”说着,他走了出去。那些垂死者中,还有3名如果能得到及时获得救治便可活命的重伤员。
一个接一个,牧师把他们背出这片可怕的雷区。这段距离,他来回走了六次。许多人据此想起耶稣在革尼撒勒海面上的行走。鲁策克牧师背负着沉重的伤员,一步步走过路上的一个个死亡陷阱。没有一颗地雷发生爆炸。
当7月5日的黄昏开始降临时,第394装甲掷弹兵团对克罗维诺村发起了猛攻。自这座村子成为苏军第一道防线西端的支柱后,它已变成一个反坦克堡垒。一如既往,第394团团长帕佩上校亲临最前线,熟练地率部发起进攻,并以自己的活力推动着这一攻击。在克罗维诺村村外不远处,帕佩负了伤。佩施克少校接替他指挥全团,成功地完成了当天的任务。苏军向后退去。
第6装甲团第2营轻装排排长冯·费尔特海姆中尉觉得自己的机会来了。他率队跟上后撤中的敌军,借助风车燃烧所发出的光亮,驶入佩纳河(Pena)前苏军防区的最后一道堡垒——红波奇诺克村(Krasnyy Pochinok)。
费尔特海姆率先到达佩纳河,从而使第3装甲师完成了当天的预定目标。该师已突破苏军的第一道防区,此刻位于库尔斯克突出部内6英里处。
夜间,来自德国中部的第255步兵师也插入到苏军战线中,该师位于第3装甲师的左侧,与第332步兵师相邻。这两个步兵师的任务是扩大第48装甲军麾下各装甲师在左翼达成的突破,并为其提供掩护。
7月6日的拂晓渐渐来临。清晨的雾霾笼罩着地面,德军的多管火箭炮开火了。火箭弹的尖啸声拉开了南部战线左翼第二天攻势的帷幕,敌军阵地上腾起的灰色烟柱为来自西里西亚和德国中部的各步兵营标示出目标。
那么,在南部战线的右翼,党卫军第2装甲军的战区内又发生了怎样的情况呢?
苏军近卫第6集团军司令员奇斯佳科夫中将,在7月4日夜间便已敦促他的各个师长要特别留意。“在你们面前的是希特勒的近卫部队,”奇斯佳科夫这样说道,“我们必须预料到,德国人的主攻将发生在这一地区。”
做出这个预测并不太难。豪塞尔将军指挥的党卫军第2装甲军,辖有武装党卫军的3个装甲师,代表着一股庞大的力量——300辆坦克(其中包括许多虎式坦克),约120辆突击炮,另外还有一个完整的火箭炮旅。这是个前所未有的火力强度。就算苏军不清楚所有的细节,他们也对豪塞尔装甲军的实力有着足够的认识,4个月前,正是该军从他们手中夺回了哈尔科夫。
豪塞尔装甲军前方的苏军阵地已被发展成一片精心布设、梯次纵深配置和纵横交错的防御体系。近卫步兵第52师和步兵第375师的精锐部队据守着战壕和掩体,并得到炮兵团、反坦克炮团、反坦克步枪营、坦克连、迫击炮团以及其他部队的加强。在这两个师身后的防线上,等待着卡图科夫将军坦克第1集团军麾下的各个军。
豪塞尔在党卫军“德意志”装甲掷弹兵团的指挥部内察看着进攻情况。
“副总指挥先生,进展不错!”团长汉斯·哈默尔汇报道。
进攻的矛头由第3营担任。营长京特-艾伯哈德·维斯利策内确认,尽管战斗很激烈,但他的各个连正稳步推进。赫尔穆特·施赖德上尉率领的第10连终于冲至苏军的第一道防坦克壕,并在那里据守,尽管苏军的反击极为猛烈,但他们却不肯后退半步。
“元首”装甲掷弹兵团冲入已被打开的缺口。该团的左侧和右侧,“骷髅”师、“阿道夫·希特勒警卫旗队”师和第167步兵师的各个营也发起了猛攻。
苏军顽强地抵抗着。尤其是在“警卫旗队”师的正面,苏军的近卫步兵团寸土不让。最后,“警卫旗队”师第2装甲掷弹兵团第9连连长格奥尔格·卡尔克不得不做出决策。他带着几个部下,用炸药摧毁了敌人的5座掩体。随后,他率领全连冲入高地上迷宫般的战壕,撕开了敌人的防线。任务完成了!但他们的进攻远未结束!山丘后方,苏军新的防御体系又出现在他们眼前。
虎式坦克隆隆向前。反坦克步枪砰砰作响。掷弹兵们跃入战壕。机枪吼叫着。炮弹破坏着战壕和掩体。第一个小时的战斗表明,豪塞尔麾下的各师同样遭遇到精心准备、发挥良好的抵抗。
怎样才能迅速而又有效地摧毁苏军的防御工事呢?
在此期间,党卫军第2装甲军右侧,别尔哥罗德东南方,“肯普夫”集团军级支队的两个军渡过顿河,构建起一个小型桥头堡。3个步兵师和3个装甲师发起攻击,这3个训练有素的装甲师分别是第7、第19和第6装甲师。他们向东而去,为整个行动担任侧翼掩护,此外,他们还取道科罗恰(Korocha),沿顿涅茨河推进,以拦截正迅速逼近的敌军部队,防止后者投入到突破口的战斗中。
地形很艰难,苏军的抵抗也很顽强,肯普夫的部队只能获得缓慢的进展。这对曼施泰因的计划是个严重的威胁。
就在此刻,一个决定性转折出现在党卫军第2装甲军的战区内。很明显,苏军在防御的准备过程中,低估了该军所扮演的王牌角色。不管怎样,战役打响的几个小时后,战斗的进展与奇斯佳科夫中将曾预料过的情况完全不同。
德国人发起进攻的3个小时后,奇斯佳科夫仍坐在司令部的花园里,在一棵苹果树下享用他的第二顿早餐。他是个讲究饮食的人。卡图科夫将军带着他的军事委员会委员波佩利赶到司令部,以便了解整体局势的情况时,奇斯佳科夫愉快地邀请他们共进早餐。
带着一丝不快,波佩利在自己的回忆录中写道:“桌上摆放着冷切羊肉、炒鸡蛋、一瓶冰冻伏特加(根据玻璃瓶上的凝露判断)、切成薄片的白面包……奇斯佳科夫把自己照料得很好。”
还没等羊肉和炒鸡蛋吃到嘴里,突然间响起了炮弹的爆炸声。苹果树上方腾起炮击产生的硝烟。德军炮兵!参谋长匆匆赶来汇报情况——按波佩利所说,是“仓促而又紧张”——强大的德军已达成突破。
卡图科夫和波佩利跑向自己的汽车,轰鸣着离开,赶往坦克第1集团军的作战指挥部,以便及时发出警报。是时候了!肉眼已能辨别出德军的坦克。这些坦克排成数列,一行接一行向前逼近。队列的左翼像压路机那样穿过一小片茂密的榛树林。该死!这些德国人从哪里冒出来的?他们是如何穿过1英里深的防御带的?
奇斯佳科夫冲进屋子,寸步不离他的电话。此刻,他和他的参谋长所掌握的情况很不全面,但已经够糟糕的了。近卫第6集团军的防线,遭受到最沉重的打击是来自空中。德国人的斯图卡和轰炸机将苏军防御工事夷为平地。更糟的是,一种新式的小型高杀伤弹造成了灾难性后果,特别是对炮兵人员。
更糟糕的是,德国空军的对地攻击机以其机身上安装的20毫米机炮和反坦克炮,打垮了苏军坦克部队的反击,并为武装党卫军的进攻部队清理出一条通道。
通过这种方式,豪塞尔的进攻矛头经过几个小时的激战,在近卫步兵第52师的防区突破了近卫第6集团军的第一道防线。此刻,他们已冲至集团军战地指挥部前。
一名负伤的炮兵指挥员踉跄着冲入奇斯佳科夫将军的房间,报告道:“我的团战斗了一个小时,将军同志,但三分之一的大炮已被摧毁。德国人的飞机投掷下大批小型炸弹,这种炸弹的杀伤效果惊人。他们的斯图卡控制着天空。他们在空中为所欲为,我们对此无能为力。”
“我们的飞机在哪里?”奇斯佳科夫怒吼起来,“3个航空集团军,还有远程轰炸机师,2500多架飞机,他们的指挥部都已进入库尔斯克突出部,可那些飞机在哪里?为什么没有按计划把德国空军的飞机炸毁在机场上?”
是啊,为什么呢?奇斯佳科夫当时并不了解库尔斯克上空所发生的情况,他不知道,苏联空军已沦为一个灾难性错误的牺牲品。
但是,苏联空军对库尔斯克前线后方的德军机场实施突然袭击的计划差一点就成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