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广告

  • 梨园秋
  • 叶声谷
  • 3542字
  • 2020-12-19 10:39:41

在张春望的屋前敲了三下门,听到里面说:“请进。”白鹏飞推开屋门,见到张春望和绍元稹都在。

两人一见是他,都起身欢迎。

绍元稹道:“白大家,如今可是半个临安城都在谈论你啊。”

随着影响进一步发酵,《牡丹亭》在临安已经铺开了两千册,依旧供不应求,这是之前从没人见过的书籍销量。现在的临安,已是街头巷尾,无人不谈《牡丹亭》。

有人喜欢它的故事,有人赞叹它的描写,更为人津津乐道的是《牡丹亭》的诗词。虽然没有到“开篇不谈《牡丹亭》,读遍诗书也枉然”的程度,但多数文人的谈话,却真变成了从《牡丹亭》开始的。

白鹏飞笑道:“清溪过奖了。”

他看向两人道:“我这次来是有一个想法。不知二位有没有想过,我们可以在《牡丹亭》里加些挣钱的门路?”

看着两人疑惑的眼神,白鹏飞一笑,从怀中拿出了一张纸。

张春望接过那纸一看,只见纸是彩印的,纸上印着两组小人,一组小人拿着漆桶,或漆房屋,或漆家具;另一组小人则在盆中淘洗朱砂,或者研磨原料。

纸上有一行小字,写着“临安平康坊内,诚宣寺对家,有自洗无比鲜红、明艳之上等银朱、雌黄,坚实有筋,买者请将油漆试验,便见与众不同,主顾每请认门首‘平康史家颜料’红字高牌为记。”

两人见了都是一愣,这却是一张广告纸。

这几天书坊又扩大了规模,白鹏飞干脆花九十两买下了白氏书坊所在的院子和周围几处民居,又招了不少工人,此时正在装修。

那张广告单就是今早出门时他从书坊里的装修材料里随手拿来的一张“平康史家颜料”的包装纸。

这东西是混在油漆里做调色剂的,一小包一小包用纸包起,每包颜料外的包装纸都是印刷的广告单。

来到申朝白鹏飞才知道,中国早就有了广告,除了一些作坊在制作的器物上錾刻商标外,此时很多商户也会印制一些广告单用以包装货物,顺带宣传。

张春望和绍元稹看了广告单,也不觉得新奇,只是疑惑。

白鹏飞道:“我们为何不在中册的《牡丹亭》里帮人收钱做广告?”

两人闻言一愣。

《牡丹亭》上册春鸣社只订了六千五百册,张春望对《牡丹亭》销量的预估当然不止与此,但因为几千册书投放下去,临安及附近的需求暂时已经饱和,赶时髦的读书人都已买了《牡丹亭》,而剩下的需求则要靠日子长久缓缓卖出。往其他行省的销路暂时还没打开,所以此时白家书坊在印完《牡丹亭》上册后正在赶印《牡丹亭》中册。

春鸣社要抢这个话题正热的时间马上将中册发行,才能再炒起一波关注,避免热度下降影响销量。

想到《牡丹亭》中册的销量必然火爆,白鹏飞的第一想法就是在《牡丹亭》中册上做广告。

随书广告可是后世报纸杂志的主要收入来源,后世一份报纸卖一块钱,是根本不够工本和运输费的,之所以可以经营就是依靠广告的收入。

白鹏飞拿出一本《牡丹亭》中册的样书,对两人笑道:“我们拿出最后两页做广告,将商户的产品以及广告词写上,正反两页纸写八个广告,一户收他一百两,可会有人愿意做?”

张春望和绍元稹算算价格,都是点头。

“一定有人愿意。”

哪怕不算其他行省,《牡丹亭》光在临安周边的销量最终都很可能上万册。一百两宝钞将广告送入一万个人手里,每份花费不过一文钱,而且还能蹭到《牡丹亭》的热度,十分划算。

“可是,”张春望疑惑道:“在书上做广告,读者会不会有意见?”

后世的书,如果后附一堆广告,要不然是教辅,要不然就是小出版社印刷的劣质书籍,花花绿绿的书尾广告,确实很影响观感,但白鹏飞却不在意,他笑道:“我们的书只卖四钱啊。”

两人闻言很快明白过来。

之前的书籍之所以不做广告,是因为书籍售价贵,是高价商品,读者买书自然能够要求最好的观感。

但白氏书坊的《牡丹亭》只卖四钱,在春鸣社看来已经是亏本印刷,在这个价格下,读者买的书上有些广告也多半不会太有意见。

想明白后,绍元稹一拍大腿道:“真个好主意!”

白鹏飞笑道:“我们的广告均是一百两,但完全可以上下浮动。比如最前面显眼处的栏位,自然要多收些,二三百两也是正常,角落里的,靠下靠后的位置则可以稍稍降价,几十两也可以谈。”

张春望闻言点头不迭,越想越有利,道:“我去社中问问其他人意见,应该可以马上着手联系商户。至于我们的分成比例,扣去广告印刷成本后,便对半分如何?”

做广告要张春望去联系商户,书籍也要经过春鸣社的路子往各地发卖,张春望提出与白鹏飞对半分广告费已经是极为偏袒白鹏飞的比例。要不是这个想法是白鹏飞提出的,张春望绝不可能给他这么多。

书末广告少说也能挣到上千两,一半就是五百两宝钞,又是能买一千亩地的款子入账。

白鹏飞笑着拱手道:“多谢张主社。”

说完广告的事,白鹏飞发现张春望和绍元稹两人似乎还想说什么,但又犹犹豫豫的。

喝了半天茶,他直接询问道:“不知两位是否有事要和白某说?”

两人对视一眼,张春望叹口气道:“白大家,春鸣社每年年末有一聚会,在会上社员间将要评判一年来社中剧本之优劣,安优劣排出等级,谓之‘春鸣点将录’,今年的集会便在七天之后。今年,本社状元本来很可能是程宁甫程大家的,不想白大家你的《牡丹亭》横空出世。如今看了,你的《牡丹亭》定是位列第一了,可我怕程大家不愿,他是临安新晋才锐,是以十分为难。”

白鹏飞瞬间明白过来两人的担忧,他却不太在乎。

现在“石人一只眼”都喊出来来,他得多想不开才会去申朝当官,也不可能靠点将录的状元得到什么进身之阶,在那什么“春鸣点将录”上获得状元自然能让《牡丹亭》销量好一点,但是也就是如此而已了。

听张春望的语气,那什么程宁甫多半有点势力,为了这事和他们冲突犯不上。

白鹏飞直接拱拱手道:“多劳两位替我担心,我便不做点将录状元又如何?”

闻言张春望和绍元稹具是一愣。

“白大家,你说你不做状元了?”

白鹏飞微笑点头。

两人对视,继而不禁万分感动。

在他们看来,剧作家为的就是留名身后,白鹏飞让出今年的春鸣社状元,不要这样的名声,简直是慷慨之极。

张春望不禁对白鹏飞做了一揖。

绍元稹对白鹏飞一抱拳,想说什么,最终却是叹气,“实在无颜对君啊!”

白鹏飞如此慷慨大义,比起他们的小心思,只让两人觉得自己先前的所思所想都成了小人行径。

范府坐落在苦竹巷,是一座占地颇广的大屋,里面还有个人工湖。

在寸土寸金的临安中心能有这样一座宅院,足见这家的阔气。

此时范府的主人,范居中正坐在一艘小舟之上静静看着船外美景。

他的模样极为周正,三缕长须打理的整整齐齐,眉疏目朗,一副文士长相,模样像极了画像上的神仙中人。

范居中约莫四十多岁,但保养极好,脸上不见多少皱纹,乍一看似乎也就三十出头的年纪。

他的不远处杨奈儿正在调琵琶,而画舫大厅里,还闲散坐着六七个文士。

“今年的春鸣社集会定在几日?”

“五天之后,邀请的帖子我已拿到了,却是在大涤山洞霄宫下举行文会。”

“如此之远,怕不是要早一日去了?”

“今年程大家约莫又要有新词出世了。”

“哎,凭程大家的笔力,本该做今年的状元无疑,谁想出来了一册《牡丹亭》。”

这时一个模样有些穷困的青衫儒生突然朗声道:“那白鹏飞要做今年社里的状元,我却是不同意。”

杨奈儿闻言调弦的手不禁一滞。范居中也好奇的看向那书生。

就见年轻书生激昂道:“且不说他骤得大名,就说他的来头,我听闻,他乃是临安孙家班的一个龙套呀。”

“什么?”众人闻言皆惊。

“他居然是个乐户?”

“孙家班,难不成是城东瓦子里那孙家班?”

“简直胡闹!”

闻言,杨奈儿的心中便是一紧。

她终于明白,这群人今天来找范老爷,为的就是鼓动他一起在春鸣社里打压白鹏飞。

自从知道白鹏飞的《牡丹亭》大火后,杨奈儿既震惊又为他高兴。

如果白鹏飞因此受到达官贵人赏识,也许就能够脱离乐籍,甚至入朝为官。杨奈儿知道,作为一个乐户,这样脱籍的机会十分难得,也许一生只有一次,若是失去,对白鹏飞的损失将无法估量。除非白鹏飞还能写出一本和《牡丹亭》一样的大火书,但哪怕他天资再高,那又有多少可能呢?

这时一个老学究气愤道:“春鸣社若让一个贱籍乐户做今年的春鸣状元,岂不为天下文人所耻笑?”

那起头的文士不平道:“量那等戏子如何能写出《牡丹亭》这般的佳作?我想,他多半是曾哪里学了这戏,抄袭而来。到时文会上我等必要考教一番他的才学。”

“对!他那《牡丹亭》中佳作极多,若是他一首诗也做不出来,那必是假的。”

杨奈儿闻言心中一紧,几人所说已是诛心之论,若白鹏飞当场无法做出好诗词,只怕便要名声扫地。但如果几人在现场苦苦相逼,白鹏飞紧张之下,如何又能当场发挥的那么好呢?

范居中也被众人的讨论吸引,突然小声问杨奈儿道:“奈儿,孙家班不是你最近搭的戏班吗?你可认得那位白鹏飞?”

杨奈儿思索一番,现在也只有让范居中帮帮白鹏飞,于是他回答道:“我确是认得他,那天梁金匾来班中胡闹,正是他帮我解了围。”

范居中闻言有些吃惊,道:“如此看来,他倒也没那般不堪。”

杨奈儿连忙小声道:“范老爷,白鹏飞对我有恩,并非不良之人,范老爷若见到他也会喜欢的。”

杨奈儿说完,却见他只是点头,转而又看湖景去了,却是无可无不可的模样。